最近電視劇《我是班主任》播映。觀眾的評價一般,但很多人表示,只要盯著主角喻恩泰飾演的班主任老莫,不去在意王俊凱關曉彤的問題也都能接受。看來,“喻恩泰”這三個字還是很有魅力的。這讓我聯想到知乎上有一個評論數達900的問題:《武林外傳》其他人都紅了,喻恩泰為什麼沒紅?我尋思,喻恩泰真的沒紅嗎?那900多個評論,難道不是一種回答?
當然,也許的確有人不知道喻恩泰是誰。畢竟,在靠青春吃飯的娛樂圈裡,這個生於1977年11月3日的江西南昌人似乎早已過了“紅”的年齡,哪怕他是當年火遍全中國的情景喜劇《武林外傳》裡令人印象深刻的“呂秀才”。
自從2007年見面,我已經很久沒有留意喻恩泰的動向。我知道他一直在演戲,也看見他在2016年的電影《火鍋英雄》裡扮演的角色受氣包王平川,但直到2019年看到他在《聲臨其境》中的表現,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人在表演藝術的道路上仍然在探索在堅持在努力。至於紅與不紅,跟喻恩泰的人生,又有多大的關係?
回想當年見到的喻恩泰,雙手揣在上衣兜裡,聳著肩,被北京冬天的寒風吹得凌亂的一頭短髮,鼻子凍得紅紅地,就像一個普通的大四學生。他那時候正在中央戲劇學院讀博,坐地鐵過來和我碰面。
喻恩泰對自己的認識很清醒。他說:“我的經歷其實非常單純,從來沒有想過走向市場,也沒有想過會成為‘藝人’這樣的一種商品。跟別人介紹自己,我更願意說我是一個學生而非一個演員。” 不僅這麼說,他似乎也是這樣做的。喻恩泰是出了名的孝子,因為父親患有肝硬化,保守治療已經快10年了,經常需要住院,所以他和母親一直在負責照顧。以前他們一家住在南昌,為了父親的靜養,他們搬到了九江。拍戲和學習之外的所有時間,喻恩泰都留在父親身邊,悉心照料。《武林外傳》播出沒多久,父親去世了,這讓喻恩泰為出演這部戲有了一些悔意,也讓他對後來的人生規劃多了一份淡定。即便現在名氣有了,他每天還是照樣提著籃子上街買菜,堅持要把中央戲劇學院的博士學位拿到手,堅持把每個臺上的角色塑造好。
除了學業和表演,在我的印象中,喻恩泰還是一個很不錯的談話對象。他的思考有深度,但同時保持著一種難能可貴的坦率。現在想起來,在我認識的演藝界人物中,他仍算得上一個獨特的存在。
十多年前,我和喻恩泰的交談,就從他的“紅與不紅”說起。
西閃:你在上海戲劇學院表演專業取得碩士學位,又在英國牛津大學戲劇專業學習了三年,其間也參加了《庭院中的女人》等影視劇的演出,可以說表演經歷相當豐富。可是你想到過自己會因為《武林外傳》而走紅嗎?
喻恩泰:沒有想到,順其自然吧,我沒想到會因為具體哪個戲,反正好好幹就行吧。《武林外傳》之前我跟尚敬(導演)合作過,他老是鼓勵你,這次演得好,紅了紅了。哎,這個不錯,紅了紅了。但後來發現也沒怎麼紅。(笑)我們也就是開開玩笑,沒把這個當真。《武林外傳》拍的時候,大家也說,紅了紅了,也不當真。樣片剪出來大家看了也沒什麼反應,可是有一次,大概拍了一兩個月,片子加上了音樂,民樂的節奏,鼓點啊什麼的,大家看了才有了點想法,沒準這次真的能紅。(笑)因為我們自己都愛看。之前可能大家都有些麻木了,導演啊演員啊大家都用“紅啦紅啦”來互相吹捧對方。
再後來《武林外傳》在電視臺播出了,反響很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認為自己就真的紅了。還是好好演戲吧。
西:難道你不享受那種走在大街上被人追著要簽名的感覺嗎?(笑)
喻:可我走在路上也很少有人認出我就是那個“呂秀才”呀。
西:也是。我看電視劇覺得你的身材並不高,可是你站在這裡好像身高還可以。
喻:因為那個角色栩栩如生嘛。(笑)在《武林外傳》裡我演的是一個經常遭到欺負的文弱秀才,好像腰都抬不直的人,氣勢上也要矮人一截,所以你會感覺我比較矮。其實我一米七五,不算太高,但也很標準了。(笑)
拍了《武林外傳》,我在老家九江還是提著籃子出去買菜,沒人認得我。有一次我想給我的筆記本電腦裝一個網卡,我就去電腦門市部。一打開電腦,屏幕上就是一張劇照,很大的。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武林外傳》裡的,一窩蜂過去看,沒人理我。他們的經理把劇照和我聯繫起來了,說我很像照片中的秀才,其他人說,廢話,不像的話人家會把這張照片下載下來嗎?
現在也是這樣啊。在地鐵裡,人家拿著報紙看我在戲裡的定妝照,我湊過去和他討論,他也不知道我就是其中的那個角色。(笑)
西:恐怕還是有人認得出你吧?
喻:有啊。我在上海,看見一家名牌服裝打折,我就去排長隊,結果就被人認出來了。(笑)
西:好多事情得講機遇,《武林外傳》對你來講就是一個機遇。可是據我所知,你放棄的機會也不少。比如說,你現在放棄好多表演機會來讀表演和編導專業的博士生。
喻:你說得對。即便是《武林外傳》最火的時候,或者自己感覺演得非常好的時候,我也很清楚,你之所以有今天,不一定完全是你努力的結果,而是各種因素綜合起作用的結果。可遇不可求的。其實在《武林外傳》之前,我覺得我在很多戲裡的表演不見得比呂秀才這個角色演得差,那些戲本身的水平也不見得比《武林外傳》的水平低,但是為什麼沒有火起來,是有各方面的原因的。包括推廣,包括播出平臺,包括播出的時機等等。《武林外傳》之所以火,它是在恰當的時候出現的一個讓大家開心的戲。也許早兩年,《武林外傳》不會是現在這個情況。晚兩年也可能不是現在這個情況。它最大的優點我覺得是原創,而不是模仿。在人物的身上有著演員自己的性格。有一部分即興創作的成分。
西:我剛才說到,你也放棄了不少機會。像李安拍的電影《色·戒》,他本來找了你去。像東方衛視、湖南衛視等都找你去做節目主持人,可是你都放棄了。這是為什麼?
喻:主要是時間上安排不過來。《武林外傳》拍了之後,我們劇組的部分人馬被拉到了一個正劇裡頭,就是《房前屋後》。我們在裡面從來沒有搞笑,恰恰在裡頭我還演了很多苦戲。這是一個老百姓的戲,一個非常正,甚至帶點悲的戲。
西:為什麼要接這部戲呢?是《武林外傳》之前籤的約嗎?
喻:沒有。我們大家合作跟與其它公司合作不一樣。那樣我們在合約裡會寫得很清楚,怎麼做,時間怎麼安排,檔期怎麼排定等等。我們不是那樣,跟尚敬他們合作就像即興表演那樣,不斷調整。《房前屋後》是一個以醫院為主要場景的戲,一開始和別的節目不衝突的,但是後來製片方去佈景的時候出了一個什麼問題呢?那個醫院的戲延遲了,沒有按原來的計劃完成,而那個醫院的景到時間就要改了,要用在別的戲裡面,所以我們要搶時間拍。可是那裡的戲恰恰和我在其他節目衝突了。所以我只好先考慮這邊。
西:那麼李安的電影呢?也是這樣的原因嗎?
喻:不是,李安那邊不完全是這個情況。他們的運作和我們也很不一樣。我去試鏡的時候就有一個協定,不能夠透露那邊的情況。他們的宣傳都是要嚴格按照計劃走的。所以其中的事情我不好講。其實放棄好多機會最大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我要讀書。(後來得知,李安認為喻恩泰的高學歷背景會妨礙角色的感情戲)
西:我知道你在中央戲劇學院攻讀博士。
喻:是啊,現在我參加賴聲川老師的《暗戀·桃花源》的演出,也是因為我在北京讀書。當時我還在上海,北京這邊就給我打電話,問我願意不願意來排戲。一開始我沒有想好。本來我現在拍電影拍電視劇的邀約很多,可是我讀博士的時機耽擱了好幾年,以前我就考上了上海戲劇學院的博士生,但是沒有機會讀,現在我想總得有所取捨吧,一方面把讀書的心願了了,另一方面我也想休息一下,所以他們問我願意來北京排戲嗎?我說不可能不可能。“拍戲”和“排戲”在電話裡聽起來很像嘛。可是當他們說是《暗戀·桃花源》,我的腦袋裡“當”地一聲。然後他們又說是話劇,我的腦袋再次“當”了一下。最後他們說是賴聲川老師親自導演,我的腦袋就一直噹噹噹地響。我對他們說,可是我要讀書啊。他們說在哪裡?我說在中央戲劇學院。他們說,我們排練就在中戲附近,你的課程安排我們來協調。我太激動了,立刻就答應了。
前幾天我還寫了一篇博客。我說,也許每一個戲劇學院的學生都會把排演《暗戀·桃花源》作為自己的夢想,也都會把曾經演過《暗戀·桃花源》中的角色作為一生的驕傲。但是我能參與賴聲川老師親自導演的大陸第一版的《暗戀·桃花源》演出,那真是太榮幸了。李立群老師也好,林青霞老師也好,趙自強金士傑老師也好,他們都對這個戲做出過很大的貢獻。因為我這次演老陶嘛,他們也都親自打電話來鼓勵我們,關心我們這個團隊的進步。
你看我手機上的屏保。
西:很漂亮,像仙境。
喻:很長時間了,我這個手機的屏保都是這張圖片。我在江西老家拍的。這條林中小路我一直叫它“桃花源”。兩年前,我們家搬到了廬山腳下。我就和老爸老媽住在陶淵明的居住地的附近。那裡太美了。所以我現在一說《暗戀·桃花源》裡面的臺詞:“那地方太妙了,就像一場夢一樣”,我腦袋裡立刻浮現的就是這張圖片中的景色。
西:有一種命中註定的感覺。
喻:是啊。我一掛電話,看到我手機上的屏保,我就想,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是早已註定的。
後來我還知道,賴聲川老師是江西人,袁泉是江西人,我也是江西人。桃花源也應該是在江西。(笑)緣分啊。
西:聽你說的這些,感覺上你不是很有計劃性的樣子。
喻:其實還是蠻有計劃性的,還好啦。包括《武林外傳》和《房前屋後》,以及現在的《暗戀·桃花源》和剛在上海完成的電影《股神》,我在做一件事情或者一個戲的時候,我基本上不安排其它的事情。我不籤什麼公司,也不籤什麼長期的演出合同,所以我只需要打理好自己的時間就行了。不少影視劇的製片方到中戲來找我拍戲,結果發現我的時間被課程和賴老師的戲佔滿了。我對金錢的關注力很一般,在上海,在北京,我都是坐地鐵和輕軌。現在做學生,七八百塊錢也可以過得不錯。
西:《暗戀·桃花源》中老陶這個角色需要大量的形體動作,甚至需要借用戲曲中的身段和造型。我看你的身體條件還是比較偏弱一點,這會不會給你的表演帶來壓力?
喻:戲劇學院的學生在這方面問題不大。我在上海戲劇學院本科的時候就上了四年形體課,讀碩士的時候導師又安排了形體課,實際上我就上了兩遍,所以問題不是太大。像戲裡要做的鯉魚打挺之類的高難動作,我也在天天練。
西:可是《暗戀·桃花源》的長度大概有120到140分鐘,還是會有些壓力吧?
喻:畢竟《桃花源》只是整個戲的一部分,高難度的動作也不是全場都是,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前幾天網上刊登了我們的劇照,其中有一張是我演的老陶縱身躍起的動作。我爸媽看見了還來電話,喲,你跳那麼高可別摔著。好像擺脫地新引力似的,其實那不過是攝影的角度問題。演出和排練我覺得都是安全的。
西:我也看了你們的戲。在做了那麼多的高難動作後,還要顧及表演的質量的確有些難度。
喻:《暗戀·桃花源》中的兩部分是交叉進行的,事實上避開了體力上的嚴峻問題。這也是賴老師這個戲的巧妙之處。當然,也有體力的一些問題。不過這樣也讓演員有充分的發揮,同時也有充分的滿足。
西:你現在就讀的博士專業完整的名稱是什麼?
喻:表、導演藝術研究。
西:要學幾年?
喻:全部是三年。不過我在學校呆的時間可能不到一年,另兩年時間主要是準備論文嘛,地理上沒多少限制。我現在的導師也是以前姜文的導師。他問我為什麼考他的研究生?我說是因為你年紀最大,最權威。(笑)
西:《暗戀·桃花源》之後你有什麼樣的安排?
喻:這個戲會很長的,可能不是幾個月的事情。我現在要讀書,演這個戲,還要主持一個叫《翻閱日曆》的日播電視節目。期間還要到好多城市巡演《暗戀·桃花源》,所以基本上不可能做其他的事情。為了這些,尤其是學業,電視劇我推掉了一堆。不少人給我打電話說電視劇的事情,我說我在讀書,他們都不大相信,都要確認一遍:“什麼?讀書?”他們最後說:“你就別說什麼讀書啦。你只要告訴我,你接沒有接別的電影電視劇。”我說沒有,對方就大鬆了一口氣,啊,那就好那就好,我們再商量商量。然後他們就會到學校去說,結果都碰了一鼻子灰。他們很難想像,一個演員可以只讀書,而不去拍戲。所以他們還是鍥而不捨,把劇本發到我郵箱裡,然後又去做我的老師工作,港臺的,大陸的戲都有。他們不知道,也不理解一個人會那麼珍惜讀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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