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區劃圖,怎樣看都是圓墩墩的一塊,有人說像兔子,有人說像牛頭,可是怎麼看都像一塊烤肉。
新疆有個叫安集海的地方,你聽說過沒有?據說這是一個假名字,那裡沒有海。
在新疆天坡山北農田綿延的地方,有個叫安集海的小鎮,這裡有著遼闊的的萬頃良田縱橫阡陌。
安集海在歷史上是絲綢之路碎葉古道的咽喉,是沙灣縣歷史最為悠久的古驛站之一。
《新疆圖志》卷:“安集海乃安濟哈雅之音”。明代此地屬“衛拉特”領地(蒙語)。意思是“採藥的地方”。這裡不僅牧草豐茂,而且盛產藥材。每年春夏之交,都有不少蒙古族牧民到此地採藥。
安集海並不是海,遼闊的牧場,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現在都已經定居為穩定的農業戶口。
安集海是我的家鄉。
我的一個長輩,因為出生在這裡,取名叫“安生”。這是我媽告訴我的。我覺得這名字很有詩意。從此記在心裡。
安集海並沒有海,唯一與海有關的水庫也不大,駕車行進的路上隱約可見。
大地廣闊、良田綿延。以農業為主產區的村鎮,這裡既有相同的富饒,又有別樣的生機。
正是肥沃的土地、熱烈的光照資源和地理優勢,使這裡有著接天連日的平整田地,放眼望去,綠油油的一片,農人正忙碌耕種,盼望收穫。
安集海的歷史乏善可陳,沒有什麼人傑地靈的英雄豪傑歷史人物,更談不上從這裡走出去的富甲名流。
今天立於地圖之上的安集海,完全是因為這裡農產品生產基地的盛名而起。
百度安集海這個小鎮,馬上就會出現紅彤彤的“中國辣椒之鄉”的航拍圖片。
一方水土之下,才有了“中國辣椒之鄉”“ 花生之鄉” 的美名。
雖然安集海沒有海,但是卻有著另外一幅美麗壯闊的景像,每到秋季這裡簡直是紅色海洋。
安集海的辣椒好到什麼程度呢?也許今天你吃進嘴裡那一餐的辣椒,就是從安集海走出去的。
新疆人吃辣的水平,大概都是由安集海辣椒鍛煉出來的。更不用說街面上大大小小的拌麵館、大盤雞店裡炒菜所用的辣椒出處。
安集海的獨特,也許在於它那份農人依賴於土地,牧人之於牛羊的那份彼此信任與交付。土地因勤勞守耕,而豐華富足。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蔭學種瓜”。
小時候參加班裡的勤工儉學。每個人都要下地幹活掙到一定數額的上繳費用,算是學校生活的一部分,在規定的時間完成相應的勞動所得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給同學家裡掰玉米。那時候的農莊七隊,現在已經改名,不知道叫什麼了。我們每個人站一排玉米,分好行列,在一人多高的玉米杆上準確地找到玉米棒子再把它從粗壯乾枯的枝杆上擰下來。
那並不是多辛苦的事情,但是悶熱的天氣在四面不見人且密不透風、時有飛蟲驚起的玉米地裡,整個人就像被包圍在一個真空的玻璃罩子下面,一邊懷著不要被落下的焦急心情,一邊忍受著臉和胳膊被鋒利的玉米葉片劃出的道道傷痕的悶熱。
那時候,總覺得自己的那行玉米怎麼也掰不完,地頭的終點怎麼都看不見。
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都餓壞了,不由分說,先拿起一個大饅頭就往嘴裡塞。那時候男同學都特別能吃,女同學都邊吃邊竊竊私語。
那頓飯我們吃的是炒白菜和炒包菜,裡面竟然還有肉片,熱氣騰騰匆匆忙忙的午飯,吃得我們大汗淋漓意猶未盡。
吃完飯稍事休息,馬上投入到激烈的誰先掰完誰回家的勞動中去。
那是最最普通的飯菜,卻是吃起來最香的一頓。
後來我們又去拾棉花。平時看起來文靜沉默的女生都手腳利索地跑到了最前面,落在後面的都是人高馬大的男生。我開足馬力也追不上那些只幹活不說話的同學,只好悶在她們後面。
新疆的棉花地一眼望不到邊,光照充沛才有飽滿的棉桃。雪白的棉朵綻放在齊腰高的枝杈上。
這邊以為摘完了,可是一轉頭,發現身後竟然還有張開嘴的棉花像咧嘴笑偷笑的同學。越追越慢,終於心甘情願落在最後面。
腰疼得實在直不起來的時候我心裡想:如果躺在棉花地裡睡一覺,那該是多好的事情。後來我試著躺在棉花垛上,以為就像躺在雲彩上,卻發現後背被棉籽硌的有點疼。
棉堆上的太陽味道,讓人總禁不住想打個噴嚏。
太陽落山的時候大家都直不起腰,每個人在收工的時候都希望自己比別人多出幾公斤,稱重的叔叔笑眯眯地說一看就知道誰摘的棉花乾淨。
在遺憾和打趣聲中我們蹬上自行車回家。回家路上的黃昏拉長了我們的身影,那時候夕陽很美,我們都著急著回家幫家裡養雞餵鴨。
田間烈日下的每一頓飯比任何時候的都香,吃得都多。好像突然之間,我們每個人手掌都不知不覺有了老繭,好像一夜之間我們都長高長大了。
一年之中,我們的節日莫過於冬天。
那時候雪下得很大,剛剛下完雪,有時候我們會推著自行車去上學。一邊怕遲到急急趕路,一邊小心著腳下。
但是路面被壓平之後,光滑得像面鏡子,放學騎車回家小心翼翼,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摔個人仰馬翻。
冬天也是大人們最輕鬆的季節,因為整個冬天都會在家休息。
媽媽會把舊衣服拿來打鞋底,先熬一鍋漿,把舊衣服平平整整粘在一起,放在生了火爐的土火牆上整個貼上去,烘乾再扒下來,照著報紙剪好的鞋樣一個個剪好…….
鄰居家的阿姨總會跑去我家跟我媽要幾個鞋樣,仿照它們的樣子一絲不苟地剪出自己家的鞋底。
來年的農忙時節,這是依傍他們的腳掌丈量田地秘密的線索。一雙穿壞了再拿一雙新的。最熱鬧的就是幾家的阿姨湊在一起納鞋底。家長裡短歡聲笑語。
還有村裡的叔叔們會在一起下象棋,幾個人圍成一圈,神色凝重,託著下巴誰也不說話。忽而,馬上擁起一片激烈的爭吵“馬不能走那個地方”“車退回來”,“你怎麼能悔棋”?諸如此類,吵吵嚷嚷。
好好的幾個大人,竟然像孩子一樣激烈地爭吵,又因為一顆棋子像馬上就要扭打在一起,繼爾新一局開始,空氣瞬間沉靜下來,剛剛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不記得我們會在那樣大雪紛飛的天氣做什麼特別有意義的事情,做完作業看看書,實在無聊也坐在一邊觀看大人們這些不同尋常的舉動,會覺得好玩和溫暖。
那是勞碌一生的農人,最溫情和孩子氣的一刻吧。
最有記憶的畫面是冬天裡爺爺給我們講故事。外面雪花紛飛,低矮的土房裡爐火正旺,爐灰裡深深埋著土豆和紅薯。
那是爺爺為我們埋進去的禮物。我們圍繞著火爐而坐,在映紅我們臉頰的爐火旁,我們聽了不下十遍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孫悟空火焰山借鐵扇公主芭蕉扇……
爺爺的故事講來講去就是那麼幾個,吃在嘴裡的土豆和紅薯總是甘甜滾燙,窗外突然下起了雪,哥哥說,不如我們去捉麻雀吧。
安集海,
是我的故鄉。
故鄉其實早已,
不是這樣子了,
所有的敘述,
不過存在於回憶中。
夢不見的遠方,
回不到的故鄉,
就這樣,
兩兩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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