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172元,中600萬元大獎,這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一定都是運氣爆棚的事。
但是,安徽省阜陽市的李先生卻是例外,因為他委託彩票店主購買彩票所中的600萬元大獎,被店主串通親戚給冒領了。
6年來,李先生為了討回屬於自己的大獎,費盡波折,儘管官司打贏了,但彩票店主及其親戚拒不履行法院判決。
阜陽法院想盡辦法進行執行依然沒有效果。近日,彩票店主潘某及其親戚王某因犯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和4年,讓這起曾經轟動一時的阜陽彩票冒領案再次迴歸公眾視線。除了冒領中獎彩票的店主及其親戚的行為是否構成刑事犯罪外,如何規範彩票銷售的准入制度、如何保護彩民權益以及委託行為的權利保障等,引發網友熱議。
串通冒領鉅額中獎獎金拒還
李先生是一位老彩民,也是潘某經營福彩投注站的老主顧。
2012年12月11日晚上7點多鐘,李先生打電話委託潘某為其購買中國福利(雙色球)彩票,並向潘某陳述了選定的號碼和所設定的條件,潘某按要求打印出86注彩票,價款172元。雙方通話時長4分54秒。
12月16日,李先生去投注站索要彩票時,潘某卻否認購買之事,雙方發生爭執。李先生感到事情不對勁,遂打電話進行查詢,發現其委託購買的86注彩票已中獎。而領取稅後獎金4839775元的,正是潘某妻子的哥哥王某。
李先生認為,自己的獎金被潘某、王某冒領,以委託合同糾紛為由提起訴訟。2014年8月18日,此案經二審,法院終審裁定維持原判,潘某、王某共同返還案涉彩票中獎獎金4839775元。
判決顯示,李先生與潘某的通話時間剛好覆蓋案涉彩票的出票時間,李先生能說出案涉彩票設定條件而王某說不清楚,而且王某、潘某的諸多陳述與事實不符,二人有惡意串通行為。
對於生效判決,潘某和王某一直拒不執行,拒不返還彩票中獎獎金,也無法合理說明獎金去向。法院窮盡各種辦法仍執行未果。其間,阜陽市中院執行賬戶收到潘某家人打入的2000元,該院將潘某夫婦所有的一套住宅公開拍賣,支付李先生20多萬元。
經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法院判決,潘某、王某因犯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受到刑事追責。2018年5月21日,阜陽市中院終審維持原判,潘某、王某因犯拒執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和4年,並處不等罰金。
自訴追究冒領侵佔獲立案
在發現彩票獎金被冒領後,李先生認為潘某、王某涉嫌詐騙,曾向警方報案。阜陽市公安局潁泉分局認為沒有犯罪事實,決定不予立案。
隨著阜陽彩票冒領案重回大眾視野,不少人同情李先生的遭遇,認為彩票店主及其妻子的哥哥涉嫌刑事犯罪,如果刑事立案或許能更有效地保護李先生的權益。
“我認為不能構成詐騙罪。”安徽律協刑事法律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單玉成分析說,詐騙是以非法佔有為目的的侵財性犯罪,必須是採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使被害人陷入錯誤認知,從而違背自己真實意思而錯誤處分財產的情況。在此案中,彩票店主屬於受李先生委託而出票並持有彩票,獲得彩票不是用欺騙手段,且彩票不計名,領獎時也不存在欺騙發獎單位的情況,因而不符合詐騙罪的特點。簡言之,獲得非法利益的手段不是基於欺騙,而是基於背信。
公安機關未以詐騙罪立案後,李先生便以委託合同糾紛為由提起民事訴訟。經法院審理,李先生通過打電話的方式委託潘某購買案涉彩票以及潘某、王某二人有惡意串通行為的事實清楚,李先生勝訴,潘某、王某二人需返還冒領的鉅額彩票中獎獎金。
但是,潘某、王某二人拒不執行法院判決。在追究潘某、王某拒執罪的同時,李先生認為潘某、王某兩人非法侵佔屬於他的福彩獎金,應以侵佔罪追究刑責,又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自訴。
阜陽市中院指令阜陽市潁泉區人民法院進行審理,此案目前還在審理中。
至於是否涉嫌侵佔,單玉成認為,在實體法上涉嫌,但證據上可能會有爭議。
根據刑法規定,侵佔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遺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佔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交還的行為。
“從實體法上看,彩票店主持有彩票是基於委託出票,是代為保管,實際卻夥同親戚,利用持有的彩票非法佔有了李先生的鉅額獎金。因其非法佔有李先生獎金的客觀原因是基於代為保管,因而有成立侵佔罪的客觀因素,其親戚在明知的情況下與其共同實施,成立共犯。”單玉成解釋說,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要高於民事訴訟,本案證據有利於李先生,優勢證據足以作出支持其訴求的民事判決,但能否足以認定被告人構成犯罪,有待法院進一步審理查明。
單玉成認為,按照法律規定,侵佔罪告訴才處理,要被害人提起刑事自訴,不然司法機關不能主動立案。
准入門檻低失信問題多發
隨著網絡和移動支付的普及,現如今購買彩票可以通過電話、短信、微信等多種方式委託彩票投注站點代買。這種方式在帶來方便的同時,也埋下了糾紛隱患。
2006年,深圳一位彩民委託彩票投注站工作人員買彩票中了500萬元。結果這名工作人員稱忘記購買,其親戚卻領走了獎金,與阜陽彩票冒領案如出一轍。
2011年,安徽省祁門縣一位彩民也是通過彩票投注站工作人員購買彩票中獎,卻被工作人員以安全保管為由拿走,讓其家人去兌現。
在中大獎概率很小的情況下,委託代買的彩票被冒領事件時有發生。這不免引發思考,開設彩票投注站要滿足什麼條件?從業人員有無門檻要求?委託代買能不能得到有效保護?
“彩票店的成本主要是場地和投注機,經營抽成是經營總額的7.5%,加上彩票店免稅收,做得好的利潤空間很大。”在合肥市望江路經營一家福彩店的店主告訴記者。
按照安徽省福利彩票投注站管理辦法規定,提出設立投注站的申請人為個人的,要滿足年滿18週歲且小於65週歲、有初中以上學歷且具有完全民事權利能力和行為能力,而且必須具有投注站場地的所有權或使用權,實際經營福利彩票面積原則上不得小於10平方米,必須直接參與投注站經營管理,有專職銷售人員。
對於是否會對彩票店經營人員進行資格審核,該店主直搖頭說,申請開辦的和實際經營的往往不是一個人。
轉讓彩票店經營很正常。由於現在對福利彩票店實行總量控制,沒有人退出,很難申請開辦,但是不等於沒有辦法。該店主說,有一些彩票店會私下轉讓,只要購買投注機就可以。投注機的機主可以過戶,也可以不過戶。將投注機裡的資金賬號改成新持有人的,就可以經營了。
另一家體育彩票投注站的店主也證明了這一說法。他告訴記者,體彩網點申請與福彩相類似。這一行入行門檻低,有場地有人員有“指標”就行。至於經營人員的誠信水平,主要看個人。“管理部門在審核身份信息時,沒有要求提交無犯罪記錄證明。只要你經營的好,賣出的彩票多,沒有人管你”。
記者在走訪時,看到有的彩票店主拿著手機,按照彩民發來的信息和要求下注。出票後,店主會用手機拍一張彩票照片發給彩民。
“現在很多彩民跟銷售人員熟悉了,會圖個方便用電話、微信下注,有的要彩票照片,有的不要。”有店主認為,如果是電話選號或是微信選號,有時間和截圖證據,冒領很難不被發現。但要是機選號碼,有一定隨意性,沒有憑證就難說了。
彩民權益受侵害如何維權
根據財政部統計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彩票銷售突破四千億元大關。這意味著中國彩票市場規模穩居世界第二,有著龐大的彩民群體。
由於彩票是不記名、不掛失的,如何維護這一龐大群體的合法利益是個難題。不僅難在權益受侵害解決難,還難在很多彩民對自己的權益並沒有清晰認識。
“彩民在購買彩票過程中應當享受安全權、知情權、選擇權、中獎權、損害賠償請求權、人格尊嚴權、隱私權、監督權等權利。”代理過諸多委託合同糾紛的合肥市律協公司法委員會委員王強告訴記者,在享受權利的同時,彩民資格准入也受限制,如未滿18週歲者不得購買彩票。
在王強看來,當彩民的權益受到侵害時,具有確保消費信心、填補其損失功能的是民事責任,具有教育、制裁功能的是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當彩票市場主體同時違反民事、行政和刑事法律規範時,三大法律責任可以同時適用。
“具體到委託購買彩票事件中,如果中獎彩票被冒領,冒領者就可能同時違反三大法律規範,不僅要承擔賠償責任,還會受到刑事處罰。如果彩民有償委託購買指定號碼,因受委託人過錯沒有購買,或者無償委託但存在重大過錯,造成錯失大獎的,也可能要承擔違約責任。”王強分析說。
為保護自身權益不受侵害,單玉成建議,對於委託購買彩票的彩民來說要“多留一點心”,首先要保留好委託購買的憑證,比如電話委託後,通過短信或者微信文字、語言或者照片確認自己所購買的彩票。其次,要及時領取彩票,避免被冒領。否則,會面臨沒有證據而不能勝訴的風險,以及對方轉移財產在勝訴後不能獲得執行的風險。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彩票研究所所長馮百鳴也認為,從彩民的角度說,最好是本人買彩票,因為這是合法憑證。彩民如果選擇代買,要注意蒐集證據,比如微信、短信、電話錄音,要注意保護自己合法權益。
“作為管理部門,財政、民政和體育行政部門也要理順彩票管理體制機制,嚴格把關彩票站的准入審核,加強日常發行銷售監管。”王強建議,要對從業者進行誠信審核,對“老賴”等有違法犯罪行為的人作出限制,同時健全完善退出制度,不能只以“銷售額”為唯一考核標準,對有不誠信行為、有違法違規行為的經營人員也要予以退出。
對於監管問題,馮百鳴說:“彩票站主只是代理商,不擁有彩票所有權,只是代買者。對他們的管理,據我所知還是挺嚴格的,但是也有一些法律意識、文化水平、職業道德不夠好的代理商,那麼第一要警示,第二要嚴格審查,加強對他們的法律意識教育,包括職業道德的教育。”
此外,相關人士還呼籲加快彩票管理立法進程,保障彩票行業健康發展。
對此,馮百鳴認為,目前的管理依據的是《彩票管理條例》,這只是國務院制定的條例,沒有上升到法律層面。國外很多地方都有彩票立法,通過立法解決很多問題,包括彩票的銷售、代理等一系列問題。彩票立法,這也是彩票專家比較關注的一個問題。從實際來看,目前有這方面的需求,包括互聯網銷售彩票等一系列很複雜的問題,都可以通過立法來解決,因為有了法律後,很多事就比較好辦了。
（此文不代表本號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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