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1 徽州的廊橋,徽州的女人

徽州的廊橋不算少:唐模的高陽橋、儒村的三棵樹廊橋、呈坎的環秀橋、屏山的“古橋物色”,北岸的“西流毓秀”……廊橋看久了,你會發現:造橋人思想折射在橋形上的、是橋的個性———高陽橋為逼仄水街所限,高且寬,近乎正方形,如一枚古璽垛在街心,霸氣十足;三棵樹廊橋遠離水面,飛虹般橫空飄過,山野裡,經年與那三棵高齡的苦櫧樹相伴,很有幾分稻草人的灑脫;環秀橋是由幾根單薄木柱支起的廊橋,少有裝飾,還四面透風,硬邦邦地站在那裡,風雨飄搖中,愣是站成了一道風景,如寒士;而屏山的廊橋呢,儘管廊柱間還依稀可見當年雕樑畫棟的蛛絲馬跡,可怎麼看,都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嫗。相比之下,還是這北岸的廊橋獨具風姿。

而廊橋之美,正在風姿。

2008年春末,應邀去石潭。我們由歙縣漁梁壩始發,一路東進,路過北岸、時過晌午,人乏口渴的,便停下到村裡買水。在一座水泥橋邊,遠遠看見一座白牆、黑瓦、灰墩的古廊橋與之遙遙相對。在徽州特有的碧空下,廊橋背依青山、環以翠竹,碧波之上,廊橋的長影隨波而動,楚楚動人!白牆上“西流毓秀”四個字在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辨。從左首邊步行過去,廊橋門額上有“鄉賢裡”三個字,因無文字說明,也就不知鄉賢何人了。進廊橋,東側正中是一孔佛龕,供奉著觀音菩薩,看來這曾經的交通要衝,也還是北岸的宗教活動中心!陽光從西邊的漏窗射進來,漏窗的影子以正中的圓孔,向兩邊依次以花瓶、樹葉、葫蘆、書卷的形狀灑在青磚橋面上。唯獨橋北西側的那扇,陡然以書卷變異成一扇飄窗,以美人靠的形式探出窗外。依窗而坐,卞之琳《斷章》的語境悄然而出: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不就是這個味兒嗎。

溜達間,兩位衣著入時的女人,迎面說笑而來。見我們是騎單車旅行的,吃驚不小!一問:是本村嫁到歙縣縣城的姑娘,姊妹倆,回孃家省親,確切地說是回來幫媽媽採茶———“多少歸寧紅袖女,也隨阿母摘新茶”,《新安竹枝詞》裡就是這麼寫的。時值採茶季節,只有小孩子才有閒功夫拿著魚竿在河邊甩來甩去的,連初中生模樣的小女孩都在河邊洗衣洗菜。我指指橋南巷口坐著的老奶奶問:“她是你們的媽媽嗎?”二人點頭稱是。老人正坐在巷口曬太陽,柺杖就近擱在牆根,腳邊趴著條懶狗。穿過廊橋右拐,一片開闊地上是一座祠堂,兩個賣票的男女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痴望著我們。

都說還是這廊橋美,於是全跑到河邊的涼亭裡,邊欣賞廊橋,邊聊《廊橋遺夢》這部電影。這時,對岸有人在打招呼———是剛才路遇的姊妹倆,穿著紅膠靴,拎著一木桶的衣服、被單,正朝河邊走,見我們在涼亭裡坐著,就很大方地隔河招手打招呼。她們熟練地下到河沿石階下,捲起衣袖站在淺水裡洗將起來。這時,有車友感嘆:“你看,還是徽州女人好啊,又靈秀!又勤勞!哎,下輩子一定要娶個徽州女人做老婆!”末了,他竟發了這麼個宏願。

令人費解的是:人們總愛將橋與愛情連在一起———白娘子和許仙的斷橋;牛郎和織女的鵲橋;羅伊和瑪拉的藍橋;理查德與弗朗西斯卡的曼迪遜廊橋……就連媒婆給人介紹對象,都叫牽線搭橋。某天,看一個關於北岸廊橋的帖子時,居然見有人跟帖說:有一年,和女朋友在那裡躲過雨!仔細一琢磨:這橋和水,確實有點像男女的相對。只要不是跨海大橋那樣的誇張與強勢,橋就總能挖出那份暗生人心的情愫。而廊橋之所以更浪漫,是因為它既能擋風遮雨、又能蔽日漏月,予人以細心呵護的溫暖與善解人意的細膩。

眼前這橋形修長、裝飾精巧而又功能體貼的廊橋,是不是更像一個“徽州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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