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3 流浪的“大師”,會玩的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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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小號寫過一篇文章:

我怎麼看所謂的“大師在流浪,小丑在殿堂”

篇幅限制,最重要的觀點沒說,就是我們今天的摘要。

我一直覺得我們的文化裡面最讓人反感的,就是成天有一堆人喜歡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指點點。

你喜歡成功,喜歡上進,這是好事,你願意表達自己的觀點也是好事,但假如對方不喜歡,你不可以強求他。

我們每個人都有表達自我的自由,但沒有強迫別人的自由。

做任何事之前要先徵詢對方的意見,他說他願意上進,求教你,你可以鞭策他;他說他願意流浪,即使你不認可,你依舊得尊重他。

因為這是人家的自由,哪怕這個人是你的家人,也得有分寸,而不是動輒唧唧歪歪。

我們講了好幾期毒雞湯,今天換個口味,我講一個完全和我不一樣的朋友的故事,他雖然處處和我不一樣,但是我非常欣賞他。

我本人對所有和自己不一樣的人,都抱著欣賞的態度。只要你自己認為自己過得好,那你就是真的好。這件事,不需要別人來評價。

因為,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知道。

我說的這個人和我同齡,關係是前同事,在第二家公司的時候,我們同屬一個部門。

應該說在我認識他之前,他是有過比較有意思的經歷的,或者說,和我見到時的他,可能是判若兩人。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變故呢?故事應該從他畢業說起。

這哥們一畢業就去了那家公司,當時那公司應該說前景一片灰暗,成立六年了,就沒盈過利。要不是董事會全是我母校的教授們,背後有我母校罩著,成天從國家手裡弄個什麼基金,弄個什麼補貼的,估計連工資都發不出來。

你從那時他們年會抽獎的產品居然是一盒巧克力就可見一斑。當然,那時我還在讀研,沒經歷過。

這哥們就在這樣的局面下加入了公司,一直做到一個軟件小組長,下面也就兩三個人,負責項目。

但是他負責的項目,兩年後,在我入職之後成了香餑餑。有多香呢?

為公司創造了純利3個億。

你要知道,一直到我加入公司的時候,也就100來號人而已。那時期科技類公司上市的門檻也不過是連續三年盈利,每年超過2000萬。

很多市值過百億的上市公司,純利都沒有3個億。所以真的可以說,他負責的那個項目,為公司帶來了最大的一個米缸。

那段日子裡,公司的員工都很幸福,幸福的就像老鼠掉進米缸裡。

那一年很多人的年終獎,都可以拿去直接買房做首付了。

就是這樣一位功臣,沒有升遷他做部門副經理,而是升遷了別人,他的項目還被強行移交了。

很顯然,這哥們很生氣,一怒之下走人了。當然,走人的另一個原因是在前一年,2006年大牛市,他炒股賺了點小錢,後來我問過他,大概也就是一年的薪水。

他爸在上海開了一個超市,不是很小的那種,但也不是大超市。就是一般的中小規模的超市。

這哥們就投奔老頭子去了,沒上班,純玩了一年,後來又二進宮,回到了他一畢業起就待著的那家公司。

當然,從此變了個人。不再積極工作,而是寄情于山水之間。

應該說他錯過的是蠻多的,不僅僅是一次不公平的升遷打擊了他的工作積極性,而且那時候,和談婚論嫁的女友分手,也使得他對很多事看開了。

那時候,他爸給他在市中心付了一套兩百平米房子的首付,那個年代房價是很低的。

他分手後,婚反正也不結了,房子就退了。等他再回來,趕上09年房價暴漲,那套房子,他就再也付不起了。

當然,直到今天,他再也沒機會買回退掉的那套房子。

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他的。

換句話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經歷過接二連三的打擊,無論事業,愛情,買房算投資吧,等等。

他那時候,在一個著名的寺廟旁邊租了一個小房子。那個風景區裡有很多農居,農民們都蓋的別墅,每家還有很大的院子。

他租的是人家農民翻新房子時,在自家院子裡蓋的臨時居住的小房子,也自帶個獨立院子,很漂亮。

那附近的農民房裡其實沒有當地人在住,因為是風景區。都被開私房菜的餐館,啤酒屋,設計公司,或者藝術家們租光了。

他每天就浸泡在這種充滿藝術氣息的環境裡,和這幫人打成一片。

白天,走路去上班,其實走走挺遠,大概有4,5公里。晚上,搭我車回去,因為我回家順路。

所以,我認識的他,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尤其和當時的自己比。

因為當時我剛開始投資頭幾年,每天滿腦子都是交易那點事,和他聊天,也都是這個話題,比如我又有什麼心得,有個什麼算法,但是後來驗證是無用的,云云。

但是他跟我聊的話題就非常有意思,比如隔壁有個鄰居,是個畫家,花了3個月畫了幅工筆畫,結果裱糊的時候不小心弄毀了,晚上和他在旁邊的精釀啤酒屋裡一邊喝酒一邊哭。

後來我們倆,還有那個Z,我聊過很多次,軟件高手Z,就是我們那家公司軟件的頭。

仨一起去騎行。

我大學後就沒騎過車,曾經騎過的也都是那種2,3百的代步車。

他就告訴我,去買輛大行。大行是一種摺疊的自行車,剛好放進後備箱。

他有輛SP9,帶我買了輛SP8。

3000多塊,其實只是個基本版。就是相當於一個車架子,給新手用的。如果你有要求,比如什麼碳車身,之類的,全換一套,2,3萬肯定打不住。

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行車可以這麼貴。我還以為那玩意最貴也就是超市裡的捷安特全避震,1000多。

然後我就在店裡看人家玩自行車的人的視頻,有人騎著自行車,從山頂上往下衝,真就是往下衝,像騎士一樣,看起來極其危險。

買完車,我就騎了一回,就是他和Z帶我去玩的那回。

那一天,我騎了將近70公里,大都在各個風景區裡面穿梭。

我第一次知道車子居然可以在山上騎,雖然坑坑窪窪很顛簸,但3000多的車子確實比300的要強,可控性很強,你不至於摔倒。當然也很耐磨,要是普通車子在山間碎石上這麼顛簸一天,輪胎早爆了。

我們一直從早上,騎到了晚上。晚上的時候,還一起進了寺廟。

晚上的寺廟,很靜謐,一個人沒有,廟門虛掩著,你推開它,騎進去,月光照在千年的古剎上,夏日的風吹著婆娑的樹影,腦海裡忽然想起一首詩。

心依六禪靜,寺據萬山深。

樹古風留籟,地靈夕作陰。

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的。

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晚上來過廟裡,白天都是人山人海,香火旺盛。你很難想象一個平日裡留給你都是喧囂印象的地方,在夜晚,居然是這個樣子。

那天晚上我們還進了植物園。

那是我第一次進不需要買門票的植物園,裡面除了我們仨,一個人都沒有。

騎在路上,風迎面吹過,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港片裡成天說開車去兜風,兜風,我始終都不理解,怎麼叫個兜風。

夏日的夜裡,迎著涼風習習,從下坡路上衝下去,風是360度包裹你的,吹在你臉上,吹在你身上,吹在你腿上,這種被風包裹的感覺,用兜風確實很貼切。

很神奇的感覺,就像古代的騎士,騎著馬衝鋒一樣。而且還帶避震系統,還不像騎馬那麼顛。

我們在植物園裡,騎到某個山坡上,他告訴我們,他曾經多次在這裡呆過整夜,從某個角度,下面是花海。

如果你守到第二天天亮,太陽剛出來的那一刻,金色的陽光照耀在下面那片花海上,花朵上的晨露映出來的光輝,非常奇妙。

後來,我們累了,仨大男人,躺在草坪上看月亮。

應該說整晚都很神奇,對我這樣的宅男來說,尤為如此。

當然,後來我就再也沒去玩過,那車子被我丟進地下室,一晃十年沒動過。

但是我後來還是受到他很多影響,比如我和我太太自此以後,去過幾次我大一讀書的校區,那地方很美。

中科院曾經想把它買下來作為養老院。那裡是風景區,民國時的建築充滿歷史的氣息,石頭砌的電影院上爬滿了苔蘚,老教授們紅磚灰瓦的洋房,爬滿藤蔓的小橋通往山上的圖書館,山澗下千年的古木直接從橋下生長出來,斑駁的石階上隱隱刻著古時的墓誌銘......

非常漂亮的專供大一新生待的古老校區,比廈大,武大漂亮多了。

秋日裡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金色的斑點灑落在地上,旁邊是湛藍色的小水池,就像麗江藍月谷或者四川九寨溝,正是讀書或者談戀愛的好地方。

可是,那時候的我呢,每天忙著玩奧汀科技的三國,光榮的三國志五,仙劍奇俠傳,金庸群俠傳......

即使有功夫操控李逍遙打八個小時的草皮小怪物,也沒功夫欣賞哪怕一秒鐘窗外的風景。

但自那之後,我這樣一個沉迷於各種遊戲(工作,交易都看作遊戲的另一種形態)的人,忽然發現,其實生命是多種多樣的。

不只有你沉迷的那些遊戲世界,抬頭看看,路邊也有各種你不知道的風景。

比如就有這哥們這種,雖然和我完全不一樣,但是讓我很欣賞的人存在。

那件事之後一年,我就離職了,先去了國企,後又創業。而這哥們呢,被派去了北京,在北京常駐。

他後來娶了一個非常有文藝氣息的姑娘,和他真的很登對。

租在北京文青們扎堆的地兒,工作時間他是那家公司在北京的技術支持負責人,業餘時間交友非常廣闊,全是文藝界人士。

彈琴的,斫琴的,做木匠活的,繪畫的,彈琵琶的,說唱藝術的,金石篆刻,僧尼道俗,無所不包。

我知道讀者們想什麼,比如買房啦,北京戶口啦,孩子教育啦。

這事怎麼說呢,這就是你自己看得開、看不開的那點事。

那家公司的平均薪資在行業裡是屬於中等偏下的,給他的薪水,在北京買大房子是不現實的,何況北京的房價經過了多輪的暴漲。

而他也早已不是應屆生,拿到北京戶口,也是沒希望的。

他們兩口子也有孩子,想要在北京進名校,是沒啥可能了。

但是,我覺得,作為同齡人,他真的很成功。

什麼是成功?幸福才是最大的成功,無悔此生才是最大的成功。

娶了一個琴瑟和諧的太太,既是知音,又是紅顏知己,有這麼多熱愛的事情,每件事都做得饒有興趣,有一票的好友,個個都在藝術領域裡非常優秀。

你說愛好,他就是個愛好者。他也不是什麼藝術家,他也沒有轉行,還在做工程師。

但他確實很幸福。

他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的,充分的感受生命的美好,他做到了呀。

你說假如生命再來一次,比如,當年升遷了他,前女友沒有和他分手。

我相信,今天的他是不快樂的,因為他的本性不是那個樣子。

他也許在那家企業裡做部門經理,也許有一套200平米的大房子,也許忙著給孩子找學區,也許有一個看起來也沒啥大問題的太太。

但是,如果你讓時光暫時停止下,讓他仔細想想看,這一切,是他原本期望的麼?

還是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呢?

求仁得仁,就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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