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6 海口13歲失蹤少女之死

海口13歲失蹤少女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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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13岁失踪少女之死

轉載:澎湃人物(ID:nonfiction2018)

實習生 | 郭心怡 周銘潔 李潘

“有了結果,我也感覺自己是戴罪之身。”

夜至子時,靜無人語,朱升傑獨自倚欄抽菸,一根接著一根。

一夜之間,他頭髮全白。

3月30日晚上,他的女兒,13歲的女孩朱瑜跟著一個穿著白T恤,迷彩褲,扎辮子的男子走進八一小區後,再也沒有出來。

海口13岁失踪少女之死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姐姐朱琦帶著朱瑜辦了護照,計劃等她小學畢業後到國外遊玩。結束後,母親黃梅提議外出就餐。

傍晚,黃梅和兩個女兒在海口“上邦百匯城”吃完晚飯,小女兒朱瑜獨自跟同學一起換到電玩城玩。黃梅跟大女兒帶著三個月大的外孫女先回了家。

那是朱瑜經常去的地方,黃梅並沒有擔心她的安全問題。時間再晚一點,他們就會開車來接她。

晚上11點,朱升傑打不通女兒的電話,關機了。她隨身帶著充電寶,手機不應該沒電。意識到不對後,朱升傑開始找女兒。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料到,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天開始變得不同。

電玩城的監控錄像顯示,當天傍晚6點44分,朱瑜進入電玩城。當晚和她分別的同學說,她在8點40分送朱瑜乘坐40路公交車去往八一小區,一個動漫展有人邀請她拍照。

朱升傑說,按女兒的習慣,她一定會提前打電話告訴自己的行蹤。但那天晚上一直沒有動靜。

當晚,朋友可樂得知朱瑜失蹤的消息時,剛結束一個舞蹈比賽,她匆忙編輯了尋人信息,發到海口的舞蹈玩家群裡。很快,認識或不認識朱瑜的人都知道有個小女孩失蹤了。此時,朱瑜的家人和朋友已經找遍了她平常去的所有地方。

一夜無眠。早上7點,可樂的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很多人給她提供尋人線索,直到有人提到八一小區。小區離可樂家半小時車程,她趕過去時,朱升傑一家人正在那裡一幀一幀查看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的畫面從白天滾動到晚上,沒有出現朱瑜的身影。根據另一段監控視頻,晚上9點08分,朱瑜和一個男生進入八一小區。

他們只能尋找視頻中的男子。可樂和朱瑜的姐夫吳宇站在小區樓下往上看,他們不確定這個男人住在哪層樓裡。直到看到陽臺上晾曬著一條迷彩褲,跟視頻裡的人穿的褲子是同一條。在一棟樓裡,他們找到了視頻中的男人,他還是穿著視頻中的那身衣服。他們進了男人的家中,家裡只有男人和他的父親。

男人叫羅傑。他神色平靜地說,昨晚,朱瑜去過他家,後來他把朱瑜送到了附近一個學校門口,一男一女在那裡等她吃夜宵。

接著,尋找的人們跑到學校,查看了附近的所有監控,但一無所獲。下午,他們又返回羅傑家中,幾個警察也在那裡。這次,已經外出的羅傑和父親通話說,自己把朱瑜送下樓就回家了。

“警察再次問他,你送她(朱瑜)下樓,有沒有目送她下電梯,他說沒有看到她下電梯,只送她到門口。”

那天,可樂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她在玩家群裡收到的第一條消息是朱瑜在八一小區,第二條信息是朱瑜跟別人消失在一個小學門口,當他們去小學查看監控時,又有消息說朱瑜出現在一個平民樓裡面。後來,她找到最早發出這三條信息的人,是同一個人,“羅傑”。

“很明顯,他在說謊。”十多天後,回憶起當天尋找朱瑜的情景,可樂很憤怒。

朱升傑也收到了錯誤的尋人線索,“好像有人在故意轉移我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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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確定的是,羅傑是最後接觸朱瑜的人。

警方決定,在羅傑家裡進行搜查。可樂看到,羅傑的房間裡的櫃子上擺著一排排cosplay的高跟鞋和數十根鼓槌。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沒有線索。

可樂一直抱著希望,直到和警察搜查樓頂。她順著天台的柱子往上爬,每爬一步,她的心臟都劇烈跳動,害怕朱瑜突然出現在那裡。後來,重案組帶來了儀器,在樓頂打開強光燈,從一樓的電箱開始查找。

4月2日凌晨四點,警察從樓上下來,告訴在草坪上等待的所有人,他們在樓頂發現一具遺體。

現場封鎖。

朱瑜失蹤的第二天凌晨,警察來電,讓朱升傑到殯儀館認人。那是他人生中最絕望的一通電話。

警方公佈結果,找到了朱瑜的遺體,法醫鑑定死亡時間是3月30日晚11點至12點。

“經查,犯罪嫌疑人羅某2018年3月初認識受害人朱某某,3月30日晚,羅某將受害人朱某某騙至瓊山區將其殺害”,警方通告。

朱升傑被擊垮了,他感覺自己被分裂成兩個人。他不敢看女兒的屍檢報告,只是從警方那裡確認了死亡時間和原因。

但到殯儀館辨認遺體,這件事只能他去做。

距離女兒最近時只有幾釐米,他不敢多看一眼,“如果是我自己找到的,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接受這件事情”。

從殯儀館出來,凌晨四點,他回到家中,把結果告訴了妻子。妻子硬要去看,被他死死攔住了。

那天打不通女兒朱瑜的手機,妻子就哭個不停,朱升傑也意識到危險可能降臨,但是他沒有往最壞的方向想,心想最多是被人拐走或綁架了,打電話來找他要錢之類的。他跑去派出所問有沒有拐賣的案件,民警說沒有。後來,他接了無數個電話,害怕漏掉一個和女兒相關的。

他以前假想過這種意外,那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不安。真的發生了,任何一眼,任何一個場景,都鐫刻在他腦中,轉化成源源不斷的痛苦。

那是他人生最漫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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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升傑爬上過那個陌生的天台。女兒的遺體就是在那裡發現的。沒有燈,漆黑一片,“她怕黑,一定不願意去那種地方。”

他家是複式樓,“二層如果沒有人,她都不敢上去,平時出門,都是緊緊拉著我。”姐姐朱琦說。

朱升傑最後一次見到女兒是在她失蹤的那天早上,他開車送她去學校——過去的十多年裡,他和妻子為了確保孩子的安全,在每個上學的早晨和放學的傍晚,都開車接送女兒。唯獨那一天,妻子提早回了家。

“她膽子很小,我不知道那天為什麼能跑那麼遠。”他也想不通,女兒乖巧懂事,為什麼會這樣離開這個世界,“怎樣喪心病狂的人才會犯下這樣的罪行?”

回到家裡,似乎每個角落都是女兒的影子。朱升傑無法從痛苦中獲得喘息, “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忘記,一輩子都不會”。

房間像墳墓一樣。

四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家裡來了兩個親戚。黃梅癱坐在地板上,雙眼低垂,大女兒朱琦拿給她沙發墊,她無力地搖頭拒絕,繼而失聲痛哭起來,“我女兒那麼可愛,為什麼為什麼……我每天晚上都會抱抱她……”

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失態。她顫抖著身體,膝蓋彎曲,朱升傑和女兒跪坐在她身旁,緊緊抓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別難過了,她會看到的”。

懷朱瑜時,黃梅大出血,很多人都勸她放棄這個孩子,但她堅持要讓這個孩子來到世上。

朱升傑送妻子去醫院,血流得滿車子都是,他擔心即使生下這個孩子,身體也會不健康。孩子降生後,妻子一直病懨懨的,孩子卻活得好好的,他相信那是個奇蹟。那年他40歲。

後來,妻子辭了工作,成了全職太太,所有心思都放在女兒身上。

“她來得不容易,不能就這樣走了。”

很久的沉默以後。

“誰會想到……死亡。”他說。

畢笑笑教了朱瑜六年的語文課,對這個活潑懂事的女孩印象深刻,“她喜歡唱歌跳舞,班上的節目,總是主角”。

“她可能是明日之星。”畢笑笑說,一夜之間,一顆星星隕落了。

朱瑜7歲學舞蹈,後來學街舞,迷上了跳舞機。每天上學路上,朱升傑都放歌給她聽。她樂感好,學歌很快,最喜歡邁克爾·傑克遜的舞曲。

愛跳舞的女孩可樂認識朱瑜是在六七年前。在一個跳舞機前,她幼小的身體跟著音樂不由自主地扭動。從那時起,可樂一直領著朱瑜跳舞。在可樂眼裡,朱瑜熱情開朗,每次見到可樂,都會跑過去抱她,和她打招呼。

可樂是海口第一批玩跳舞機的人,圈子很小,人人熟識。在可樂的介紹下,朱瑜認識了很多街舞圈的朋友。她告訴可樂,跳舞可以認識很多愛好一樣的朋友。

電玩城是朱瑜和朋友假期常去的地方。機廳裡的遊戲機,跳舞機,籃球機,爵士鼓發出不同頻率的聲音,空氣裡瀰漫著歡歌和躁動的氣息。

大約近兩年,朱瑜喜歡上了動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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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說,朱瑜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二次元少女,她甚至連一部動漫作品都沒有看過,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某個角色。

可樂最後一次見朱瑜是在今年2月底的一個晚上 ,“她穿著一件蓬蓬裙,那種粉色cosplay的衣服”。在電玩城的機廳裡,朱瑜身邊有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她看上去有些怕我,招呼打得很小心”。

在這之前,可樂去了日本,有一年沒見過朱瑜,除了知道她迷上了一款音樂遊戲,對這個步入青春期女孩的新變化了解不多。

畢笑笑也曾在QQ空間看到朱瑜發佈的一張“非常漂亮”的動漫照片,“像白雪公主一樣,下面有很多評論,都說好看,也有人找她拍照。”這位語文老師對動漫世界中良莠不齊的內容有些擔憂,“孩子們可能沒有區分(好壞的)能力”。

朱升傑知道,女兒看過幾次動漫展和攝影展,有時他會在朋友圈看到女兒發的動漫圖片,但他對動漫一無所知,將其理解為動畫片一類的東西。

他工作太忙,每天陪伴朱瑜的時間有限。但他堅持每天送女兒上學,車上交流不多,女兒下車時總會笑著說一句“爸爸開車小心,我走了。”

每次要去哪裡,女兒都會提前準備好東西,揹著小包,站在門口等大人們。“她太單純,對所有人都很好”,有時候,朱升傑會莫名其妙地想,上天賜給他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兒,會不會有天突然將她奪走。

出事之後,他自責對女兒的關心太少,沒有用心去了解過她的生活和想法,沒有教她基本的防範常識。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完整地聽女兒唱一首歌,跳一支舞。

這是四月下旬,朱升傑坐在家附近的一爿咖啡店內,聽可樂講述他不知道的那些關於自己女兒的事情。他聽得很入神,時而哀嘆,低頭,皺眉,盯著杯中的紅茶發呆。他們回憶起那天尋找孩子的經過。

“她什麼時候認識那個人(羅傑)的?”他問可樂。

“後來一個警官告訴我,她是3月初才認識這個人。”可樂說,“可怕的是,我也認識這個人。”

可樂和羅傑見過幾面。

也是在電玩城,羅傑坐在一個角落玩爵士鼓,不跟任何人講話。後來的幾次見面,他也幾乎不跟人交流。

機廳裡的玩家太多,人來人往,可樂也不知道,朱瑜是怎麼和羅傑認識的。

那天,可樂去八一小區找朱瑜,進了羅傑家中,看到牆上掛著他玩鼓的照片,才想起自己曾經見過他。

尋人時,可樂加過羅傑的微信,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他2015年發過的一個朋友圈動態,那是在北京首都機場拍下的一位女生的背影,玩cosplay的姑娘穿著一條短褲和長襪,配文寫著“1米75的小姐姐大長腿……囚犯的氣息在朝我吹來”。

事發第二天,朱升傑去了公安局。警察告訴,嫌疑人羅傑“先是供了一部分,後來就全供了”,羅傑用女性身份的QQ和朱瑜聊天,騙她說有動漫展,邀請她拍攝cosplay照片,朱瑜相信了。

25歲的羅傑常去電玩城打鼓,朱瑜和他相識在電玩城。除了共同喜歡動漫,兩人幾乎沒什麼交集。

7年前,金雨和羅傑在補習班相識,後來發展成戀人。金雨說,羅傑最大的愛好是玩架子鼓和遊戲。記憶裡,他的朋友不少,性格外向,是個善於交際的人。

兩人的交往終止於2013年初,羅傑後來經歷了什麼,金雨並不清楚。回憶起羅傑,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他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故人’,不好聽的話就是死人。”

出事後第三天,金雨去見了心理醫生。有些“不愉快的記憶”,她想通過心理干預進行強制忘記。

出事之後,羅傑的一個初中同學在他的微博下面留言,確認了這是自己曾經的同學,但他已經記不起任何有關羅傑的事。唯一有印象的是他調皮逗趣,模仿周星馳挺像。

初中之後,羅傑把之前關注的同學都取關了。初中畢業後許多同學再沒有他的消息,直到這次殺人事件。

鄰居小冰在電梯裡見過羅傑兩次,他筆直地站在角落裡,扎著小辮,看上去酷酷的。在這個小區,多數鄰居只認識他的父親,對他沒有任何瞭解。

羅傑被捕後,小區居民變得人心惶惶。他們自發建了一個業主群,在裡面熱烈討論如何避開“隱藏在身邊的危險”。

後來這個群隨著羅傑父親的進入變得沉默。

兩個多月後,6月11日,朱升傑等來了一審。

前幾天,法官告訴他,為了讓審判順利進行,建議家屬不要出現在庭審現場。

庭審前一天,被告人的父母託人提出見面的請求,朱升傑拒絕了。他也得知,對方家人也不會出現在庭審現場。

6月11日,朱升傑起了個大早,他內心焦躁不安,嘴上不提。踟躕幾個小時候後,他和女婿吳宇開車到法院門口。因為沒有旁聽手續,無法入內,徘徊半小時後,只能返回家中等待。

10天后的下午5點,法院的判決結果送到了吳宇手中——

公安機關先後提審羅傑十一次。第一次口供中,羅傑交待,2018年春節後的一天,他在一家遊戲廳與朱瑜相識,並以暱稱為“羅比”的微信號添加朱瑜為好友。

之後,羅傑翻看朱瑜的朋友圈,發現她喜歡cosplay,於是又以相同愛好者的身份使用暱稱為“芙蘭朵露”的微信號再次添加朱瑜為好友。

在與朱瑜互動過程中,羅傑產生了誘騙朱瑜實施性侵的念頭,他謊稱自己所在的cosplay團隊可以為她拍攝cosplay照片。朱瑜同意了。

隨後,羅傑又用一個暱稱同為“芙蘭朵露”的QQ號加了朱瑜,並在聊天過程中得知她年僅13歲。

2018年3月27日至28日,羅傑用“芙蘭朵露”的QQ號與朱瑜聯繫,邀她在30號拍攝cosplay照片,讓她坐車到八一小區站。

30日當天中午,羅傑再次用“芙蘭朵露”的QQ號聯繫朱瑜,告訴她前往八一小區的乘車路線。

那天晚上,朱瑜獨自乘車前往八一小區。羅傑假冒拍攝團隊後勤人員,在大門口接到了她。

法院認為,被告人羅傑明知被害人朱某某未滿十四周歲,以暴力手段強行與被害人發生性關係,致被害人死亡,其行為已經構成強姦罪,且情節特別惡劣,應依法予以嚴懲。

羅傑一審被判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他將有十天上訴期。

宣判後,朱升傑感覺跨過了一道坎。

早前的4月3日,他匆忙為女兒舉行了一場送別會。那天來了七八十人,有女兒的朋友,同學,老師。很多是他不認識的人。

遺體告別時,朱升傑讓妻子見了女兒最後一面。接著是辦女兒的死亡證明,喪葬證明,退學,銷戶……每一道手續都略不過,他忍不住想出事前是不是忽視了什麼,一些預示著不詳的徵兆。但什麼也想不出來。

可樂再次見到朱瑜,是在停屍房。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進去,朱瑜就躺在那裡,像睡著了一樣,只是胸口沒有起伏。來的路上,她買了一頂假髮為朱瑜戴上。

她說,朱瑜離開後,朋友都很難過,但誰又比得上父母的難過呢?

過了一個月,朱升傑仍然無法走近女兒生前留下痕跡的那些地方。但回到家裡,他逃避不了,尤其是到了晚上,那些畫面一幕幕跳出來,痛苦也會爬出來,他會流淚,覺得無助,根本無法入睡。

孩子受到這種傷害,走了,他很懊惱,腦中盡是沒完沒了的假設,連挽回的時間都未曾留給他。

朱升傑更擔心的是妻子,不敢讓她一個人獨處,他眼下在意的是如何陪她渡過難關,以後的生活怎麼繼續。

這段時間,負責處理這件案子的警察不定時會聯繫他,告訴他案件的進展,他要處理女兒後事,安撫妻子和女兒,接待來看望的親人,還有自己工作上的事。他心力交瘁。

他說,海口不大,一個小女孩不見了,口口相傳,很多人都知道了。當時警方除了公佈一條抓到嫌疑犯的消息,再沒發佈新的消息,網上流言遍地。海口的出租車司機,小攤商販都在議論這件事。

這些議論給朱升傑很大壓力。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同事,鄰居。

朱瑜之死在二次元圈子裡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有人甚至把這起案件比作中國的“宮崎勤事件”,後者指的是上世紀80年代末,發生在日本埼玉縣的一起連環殺人案,青年宮崎勤拐帶並殺害了4位幼女,在他的房間裡搜出了大量的成人色情錄像、兒童色情錄像和動漫畫。

可樂說,朱瑜一輩子遇到的都是好人,就這一次遇到了壞人。

朱升傑回憶,那天羅傑就站在他身邊,看上去沒有一絲恐懼,“我都沒有發現他可能害死了我的孩子。”他的身體前傾,聲音中夾雜了哽咽的聲音,坐在一家麵包店裡,他將一塊乾癟的麵包硬塞到自己嘴裡。

他沒有心情去憎恨兇手,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為什麼是自己的女兒。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自己把她保護得太好了,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壞人。

四月的一個黃昏,這個海濱城市的火燒雲欲言又止,馬上就要天黑了。起風了,風潮溼而溫暖。朱升傑步入連著陽臺的門框,身影溶入了黃昏的陰影。

他從陽臺往外眺望幾眼又退了回來。這個家死氣沉沉很久了,為了緩和家中的悲傷氣氛,他用音響播放著音樂,輕緩的聲音在空闊的房間裡流淌,衝散了一些陰鬱。妻子在一間臥室裡照看三個月大的外孫女西西,西西咿咿呀呀,發出嬰兒特有的聲音。那是一個新生命,能讓活著的人看到一絲希望。

案件似乎正在朝著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接下來,朱升傑和妻子將要對抗的,是自己。

審判前一天的凌晨三點,朱升傑睡不著,他又鑽到陽臺上抽菸。月亮正好升到椰子樹的正上方。

黑夜漫長。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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