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南京受降典禮現場警衛兵,遠征軍史定坤講敘從軍經歷之三


雪峰山下來後,我被調到營部傳令班。書記官又重新登記姓名時,我報了真姓真名真地址:史定坤,河南寶豐縣姚孟鎮李堂村。不想再跑啦。8月16號,營長朝會上講老日宣佈投降了。幾天後,部隊從懷化縣開到了芷江飛機場。第二天剛集合好隊伍,就見飛來了一架漆著紅膏藥的大飛機,日本人來投降。日本代表是副參謀長領頭兒,耷拉著腦袋,被押上了兩輛美國紗帽吉普車,車頭裡插著白旗,在機場裡轉大圈示眾

這是我第一次親歷中國大受降。又過了幾天,我們坐飛機去南京,佔了飛機場,為陸軍總司令部南京前進指揮所打前站。在這兒發生了天大的事,包括差點兒要了我的命。南京城裡第一回接受老日投降儀式,是9月8號在飛機場進行的。我們營成立了有18個人的臨時警衛班。飛機場裡搭了個坐西朝東大臺子。四角插著中美英蘇的國旗。還有大喇叭。我們這18個人位置都在臺子上。儀式是後半晌進行的。天上有三架飛機助威。

日本代表岡村寧次是流著淚上臺遞的投降書。受降儀式三下五除二就進行完啦。中國代表何應欽講了話。那喇叭響得很。下來後還有人問那咋會說陰話,稀奇。飛機場受降典禮一結束,緊接著新六軍進行了武裝大遊行,威風八面。南京城一片歡騰,口號聲、鞭炮聲震天響。慰勞品滿街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戰區正式受降儀式,是1945年9月9號“三九良辰”舉行的。典禮會場設在原來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


警衛還是頭一天的原班人馬。槍都是空的,揹包方方正正,其實裡頭裝的是木板空盒子。我還是頭天的位置,在何應欽的左後方一庹多遠。受降席坐北朝南,受降席正對面是投降席。樓上樓下都是人。9點整,日本投降簽字典禮正式開始。岡村寧次點頭哈腰向中國代表致敬,簽完字擱投降書上蓋章都蓋歪啦!他緊張哩很哪! 受降典禮沒多大一會兒就完了。好多人都很眼氣我們。親歷受降典禮,被說成是“參戰軍人的最高榮譽”!

緊接著,我們開始受降日本兵營,收繳武器裝備和看管俘虜。營長對我非常關懷。我多次借營長的錢,他從來沒叫還過。我外號“饅頭”,不清楚到底是誰給我起的。這兒官兵關係好,飯不限量隨你吃,軍餉照時發。我還會跑?我永遠也忘不了趙營長還救了我一命。那天我偷偷拿了日本兵營兩瓶酒。正要喝哩被營長逮個正著。厲害哩訓我說:“你以為日本人甘心哪!”我不服。嘟囔著頂嘴,“不就兩瓶兒酒嘛!

”營長命令我使洋火點那酒。誰知那酒“呼”一聲冒起了一股煙,還直嗆鼻子。毒酒!我緊張得嘴張老大。營長大怒。查不出誰下的毒,就槍斃了日本兵營的頭子。受降中俺也違反過軍令打過日本兵。老百姓狠打日本兵的事兒多啦!老日也有自殺的。啥死法啥花樣兒都有,就是沒見剖腹的。一個多月後,又開到蘇州山區受降。秋天,部隊開到上海。擱這兒化裝偷偷報復過降落傘部隊。打死打傷他們幾十人。他們沒票看戲搶座位打人抓人。


我參加密謀了,可是跟著營長哩沒機會也去打。臘月二十四部隊開到了黃浦江美國軍艦上。路上碼頭上都有部隊槍指著我們。大家都知道這是怕我們有人逃跑。船上聽說是漂海去東北,接收蘇聯佔領區。四天三夜到了秦皇島。第二天一早出山海關一路來回掃蕩。約莫兩三個月以後,進入瀋陽。在這兒見了聽了很多老毛子搶劫強姦的罪行。中國人打中國人,打煩啦。後來在瀋陽城我們還跟憲兵火併過。開始國軍還中,一下子能把林彪部隊攆跑上山裡。

後來越打越不中。雙方損失都很大,都俘虜了對方好多人。趙振英營長調走了。我要求回到了3連1排3班。惡仗多,慘哪!跟我換帖的結拜兄弟牛金生被一發炮彈給炸沒影兒了。那天是陰曆三月二十一。牛金生大我十好幾歲,孩子都好幾歲啦才當兵走的。靠軍餉養家哩。解放後我去他家,給他的家人說,記個他的忌辰吧,好週年清明兒十月一兒燒香燒紙。誰知他們家裡人說,他們信主啦,不興上墳。就這樣兒牛大哥給忘了個淨光。

等又想起來哩時候是“文化大革命”清理階級隊伍。死也不得安生。兒子牛長禮也受牽連。朱士吉老連長,也叫打死了。他人很不錯,打老日很有一套。可惜沒死到抗日戰場死到了中國人手裡,才三十幾歲。還有很多死傷失蹤的。早就煩啦。我們好多人都不想再打了。部隊士氣低落,開小差兒的也多起來。我心裡想著要是能早點兒回家,早點兒和爺奶團圓,早點兒有地種多好。當時心裡還是活活絡絡不知道咋辦哩好。真正決定逃跑,


是抓住八路劉鳳才以後。他偷偷兒給我說了八路的政策。俺更不想再打仗了。想著跑。就又運動了幾個人。那天夜裡,我和劉鳳才等五個人趁換崗的機會,帶著槍跑到了黑山縣西邊山裡,找到八路部隊才放了心。俺們在“老兵團”受教育後覺悟都提高了,嗷嗷叫著要當八路,要打倒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受苦受難的老百姓,分田分地分房子當家做主過好日子。我不願再打原來的弟兄們,要求到後勤輔助部門去。首長把我分到了第十縱隊衛生隊調訓部。

後又分到軍衛生院第四所衛生委,擔任了副主任,升了軍官。後來又入關參加了平津戰役。大軍南下到河南襄縣縣城時,上級命令歇兵一星期。我想老家。那時候一般不準請假。掉隊坐收容車還開會都批評你哩。我心裡噗噗躇躇哩寫了請假6天的條子。沒想到指導員當時就批准啦。起五更走,晌午到家。奶孫倆抱到一堆裡就哭。我大也是哭。這會兒我才知,俺爺擱年饉兒那年也餓死啦!我說了爹孃、兄弟妹子都餓死啦。仨人更是哭得死去活來。

等到第六天頭兒上我要回部隊。我奶奶我大抱住我大哭不叫走。我已經是解放軍軍官啦!還得解放跟咱一樣的窮苦人去哩。答應再幹一年一定回來。回到襄縣城駐地,一個人影兒都不見了。房東說,他們就住一黑兒第二天清早兒就走啦。我找不到部隊,副主任軍官也沒法兒當啦,也解放不成全中國啦。只好回到了老家。


“四清”時捱過幾回批鬥,說是“偽兵”,反對“四清”。“文革”時有人告發我是“偽兵”,是壞人。要不是老太太們十字街攔住駐軍高營長,大罵告發人造謠,說我苦大仇深“三忠於四無限”,我再跑也無處可逃!我想念當兵打仗的日子。不管是逃跑、想逃跑、不想跑,都想。其實當兵哩目的也不過是混碗飯吃。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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