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籍
國學《古文觀止》閒讀之四《澄懷格物讀“柳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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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幾個懂你的人？》
1、
有一年我胃不舒服，去小鎮的衛生院檢查，又是B超又是CT的一番折騰，拍了一張片子，顯示膽囊有陰影。
拿著這張片子河科大一附院找專家看，也是認為不容樂觀。建議做膽囊切片，看看是不是良性。
據說，膽囊惡性瘤活不過3個月，從醫生的言語間我能感覺到不妙。
那時候孩子才5歲吧，死不可怕，我放不下的是兒子以後怎麼辦。父母都已經60多歲了，還能照顧孫子多久？
從醫院出來，我抱起兒子，說，爸爸以後再也不朝你發脾氣了，也不打你了。
說話間，淚水撲簌簌滴在兒子臉上。
茫然四顧，這半輩子，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託付後事的朋友。
2、
如今兒子已經16歲了，一場誤診，讓我體會到，人一輩子，能有一兩個肝膽相照的朋友，是多麼的不易，又是多麼的幸福。
柳宗元死後，韓愈寫了一篇墓誌銘，說，
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揹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
簡單說，就是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韓愈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一方面是現實如此，另一方面是說柳宗元還有幾個肝膽相照的朋友。
3、
第一個當然是韓愈了。
人活一世，最難得就是有一個懂你的人，韓愈就是那個“懂”柳子厚的人。
沈德潛的《古文辭類纂》裡評價《柳子厚墓誌銘》說，
“噫鬱蒼涼，墓誌中千秋絕唱。”
儲欣的《唐宋八大家類選》裡評價《柳子厚墓誌銘》說，
“昌黎墓誌第一，亦佔今墓誌第一。”
《古文觀止》裡選了韓愈的文字共24篇，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篇墓誌銘。
何也？
酣暢淋漓，頓挫沉鬱，真感情也！
4、
第二個就是劉禹錫了。
柳子厚聽說劉禹錫被貶播州，說，播州偏僻，夢得此一去，他的老母親咋辦？
柳子厚上書朝廷，希望能拿自己換回劉禹錫。
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
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
劉禹錫是柳子厚惺惺相惜那個人。
5、
第三個是裴行立。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週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皆出觀察使河東裴君行立。行立有節概，重然諾，與子厚結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
柳子厚死那年四十七歲，兩個兒子大的叫週六，才四歲，小的叫周七，是遺腹子，還有兩個女兒，都年紀尚小。柳子厚的上前好友跑前跑後出錢出力，把他柳子厚的靈柩運回故鄉安葬。
裴行立是柳子厚可以以死相托的那個人。
6、
第四個是盧遵。
盧遵是柳子厚的表弟，在柳子厚最落魄的時候就跟隨他左右。柳子厚死後，又盡心盡力照顧柳子厚的子女。
韓愈說，盧遵是個有始有終的人。
遵，涿人，性謹慎，學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紀其家，庶幾有始終者。
太多的人走茶涼，這世上，你見過多少有始有終的友誼呢？
7、
認識的人多了，我就更喜歡狗了。
人到中年，對羅曼羅蘭的這句話體會尤深。
一部《古文觀止》翻著翻著就有了幾絲倉皇，不啻僧廬聽雨，又等天明又怕天明。
林語堂說，
人這輩子，也不過有時笑笑，有時給人笑笑罷了。
笑就笑吧，我，的確不如柳子厚，沒幾個好朋友。
阮小籍，居蘇州，喜歡文字、紫砂、硯臺、閒章這些樸素、自然的東西，作品見《散文》《讀者》《芒種》等
阮小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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