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龍承菲
10月16日，趙麗穎生日當天公佈和馮紹峰的婚訊，直衝熱搜第一，一瞬間就“癱瘓”了微博。僅一天的時間，趙麗穎的微博轉發就達到了90萬。
讓微博“癱瘓”的熱搜
不過，沒到半天就4億的話題熱度和一天80多萬的轉發，跟很多流量明星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實際上，微博數據是明星熱度的體現之一，也是粉絲們的重要陣地，為了一個數據目標，飯圈統一刷數據的操作早已屢見不鮮，在粉絲的作戰下，流量明星的微博數據屢創新高，百萬、千萬已不足為奇，有的明星微博轉發甚至幾天就能破億。
相比於微博上一派熱鬧的景象，大多數流量明星在粉絲之外的大眾圈層卻沒有能與微博數據匹配的熱度。這些動輒千萬、過億的轉發，到底有多少是明星的真實熱度呢？毒眸採訪了多位刷數據的粉絲和明星代言品牌方，發現看似高企的明星數據，或許只是幻夢一場。
粉絲的刷榜戰役：“數據女工”為偶像造出的虛假繁榮
趙麗穎生日的前一天，是孟美岐、白敬亭和super junior成員李東海的生日，與憑藉婚訊霸屏熱搜的趙麗穎不同，孟美岐粉絲希望將自家偶像生日衝上熱搜的願望卻落空了。
10月15日是孟美岐在國內出道後的第一個生日，為了體現愛豆的高人氣，後援會開啟了以“熱門話題榜第一”為目標的刷話題行動，並組成了數據衝鋒隊、帶上#XXX1015生日快樂#的話題刷榜。然而，粉絲的奮力刷榜、最終並未能達成目標。
後援會的刷話題行動
但他們的行動為孟美岐的生日微博帶來了628萬的轉發數，成了她在結束《創造101》比賽後轉發最高的一條。
這些數據背後站著的是一批“數據女工”，他們以刷數據為己任、為偶像做數據是他們自我身份和價值的某種體現。
“我們要給他/她最好的數據。”這是“數據女工”共同的座右銘。
微博作為追星的重要陣地，自然是“數據女工”們主要的駐紮地，這裡有多個榜單需要“數據女工”為此“爆肝”——超級話題榜、明星勢力榜、轉發、評論、點贊等都是必須維護的指標。
多個數據維度中，轉發量是其中一項，也是“數據女工”最日常的工作。毒眸觀察多個流量明星的微博數據發現，明星微博的轉發者多是如“用戶1234567”的微博小號，文案也多為無意義的表情或數字。
隨手點開流量明星幾日前的微博轉發即可發現此景
這些微博小號多是粉絲操作的結果：一人切換數十個小號轉發，能在短時間內刷出很高的轉發數——飯圈將這一行為稱為“輪博” 。為了短時間內讓偶像得到更好的數據，又能讓粉絲免於手動切換賬號的繁瑣操作，替代人工轉發的數據工具便應運而生。專門用於輪播、簽到的追星APP “星援”便是其中一個，數據工具的出現，讓輪博這一任務變得更為快捷便利。
圖為APP自動輪博的教程
除了教粉絲如何使用輪播工具，粉絲機構中的數據組還是一切數據操作的指揮中樞。他們的職責包括彙總偶像在各大平臺的數據情況、發佈投票和打榜鏈接，併發布輪博數據總量指標、每日督促粉絲輪博。
圖為朱一龍數據組10月16日發佈的打榜任務
其中，數據核心群組往往是”飯圈機密“，對於操作熟練的粉絲來說，瞭解一個飯圈的數據組核心成員，就可大致推斷出該藝人的粉絲群體內部票池，在同一個榜單中超越對家。核心群組內則會每天在群內發佈任務，要求成員每天完成相應數據指標並截圖打卡。
不同於核心數據群，一般的數據群並沒有硬性指標，僅起到監督作用。阿源在《創造101》播出時粉上孟美岐，並加入了“數據女工”的行列。“我加了一個做數據的微博群，兩個QQ群，每個群都有兩三百人。APP會每天會自動幫你輪規定的數量——轉發六條+一條原創微博。”她告訴毒眸。
但如今，阿源已經不怎麼用APP輪播了，改用自己手動切換小號轉發，因為“用APP輪博的時候，小號特別容易‘死’。”
這種情況其實早已出現：粉絲刷數據的行為與水軍相似，這擾亂了微博的正常秩序，微博推出了相應的“懲罰”——凍結刷屏小號。
2015年的《微博商業行為規範》顯示，對於通過機器批量註冊，以發佈垃圾評論，釣魚網站，參與刷榜、虛增粉絲等目的存在的賬號，站方將根據垃圾粉絲行為及賬號屬性信息，進行凍結、封停，或功能限制。
面對微博設置的防火牆，粉絲的刷數據手段也必須經常升級：要麼花時間把小號“養”得不像水軍，要麼買更貴的小號。
一般來說，普通小號的批發價一個幾毛錢，而等級高的微博賬號通常標價在3元以上。幾位流量明星的粉絲告訴毒眸，她們手上一般有20幾個常用的小號，數據組核心成員的更多。
圖為國內某二線男團成員的粉絲數據組每月用於數據維護的支出明細，流量明星的更多
“數據女工”們很忙，除了在微博奮戰，市面上隨處可見與自家偶像有關的榜單。如今年金鷹節的最佳女演員投票，楊紫、迪麗熱巴的粉絲後援會提前兩個月就已進入備戰狀態，他們推出了投票教程，號召粉絲通過切換小號等方式為偶像刷票。
楊紫和迪麗熱巴的數據戰役
這場持續焦灼的數據戰役，曾多次將二人票數送上熱搜，甚至在孟美岐生日當天，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風頭，佔據熱搜前排。
10月15日某個時間點的微博熱搜截圖
粉絲為什麼要刷數據？
連續奮戰於各數據榜單，讓“數據女工”們似乎根本停不下來，一旦進入備戰狀態，更要犧牲休息時間。但這種辛苦卻無法獲得報酬。為什麼要刷數據？“我想讓更多人看到他。” 一位粉絲告訴毒眸。
這樣的“為愛發電”，從情感上來說，是粉絲表達對偶像感情的一種方式；從客觀上說，熱度流量屬於偶像價值的一部分，能為偶像帶來相應的資源。
微博數據是明星人氣的一種體現，這從明星剛進駐微博時就已有歷史。2010年時，粉絲數和轉評贊是衡量明星人氣的重要標準，姚晨成了第一位粉絲數破百萬的藝人，至今都有著“微博女王”的稱號。
儘管已有模糊的數據意識，但當時的明星、粉絲似乎還沒意識到“刷數據”的必要，連2011年因《宮鎖心玉》爆紅的楊冪，微博的轉發數在當時也僅為1000-5000。
“歸國四子”則成了粉絲們開始注重數據的拐點。
2014年，從韓國歸來的吳亦凡等人第一次將“流量明星”的概念帶到國內。此前，鹿晗就在2012年用轉發曼聯球迷俱樂部的微博證明了他的流量價值：該條微博日後獲得了1316萬餘條評論，首次創造了中文社交媒體上的吉尼斯世界紀錄。為了比拼各自愛豆迴歸後的人氣和熱度，以歸國四子粉絲為代表的飯圈，將微博數據作為戰場，刷數據成了飯圈內的常規操作。
但很多人認為，第一個享受到數據紅利的是TFBOYS。截至2015年6月19日12:00， 王俊凱於2014年9月21日發佈了一條生日微博，共產生42,776,438條轉發，成為“轉發最多的一條微博信息”，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引發路人對新生代流量明星誇張熱度的驚歎。
王俊凱微博轉發量創吉尼斯世界紀錄
面對新生代的“來勢洶洶”，因電視劇等走紅的明星們也開始重視起數據流量。各家粉絲的數據組都應運而生，為了獲得更好的數據，甚至有明星親自發博“催數據”。
圖為楊冪在2015年與品牌合作、要求轉發破萬的詼諧文案
如今，流量和數據的概念早已深入國內娛樂圈的骨髓。今年《偶像練習生》《創造101》的出現，帶來了一批新的流量明星。隨後，刷數據這種飯圈行為迎來了高點，
飯圈開啟了更瘋狂的“輪博“時代。以《偶像練習生》“C位出道”的蔡徐坤為例，他在8月2日生日當天發佈的新歌MV微博，僅用九天時間轉發破億，刷新了王俊凱的記錄，而蔡徐坤的微博粉絲數目前為1500萬。
蔡徐坤新歌微博僅用9天時間轉發破億
對於微博來說，數據高無疑是一件好事：新的流量明星為微博帶來了大批穩定、黏度高的用戶，他們以轉評贊等方式在微博上與偶像互動，為微博增添了旺盛的生命力。微博財報數據顯示，截至去年年底，微博月活躍用戶增至3.92億，比去年底增長了7900萬，創下其上市以來用戶淨增長的最大數量。
除了行業地位，粉絲們的真金白銀也為微博帶來了實際收益。2017年，微博總營收達到77.13億元，同比增長76%，是2016年增速的近兩倍。這其中，粉絲的作用不容小覷。
以微博明星勢力榜的打榜為例，決定明星賬號的排名算法中，愛慕值佔比20%、由粉絲送花數量決定。如何獲得花？粉絲除了每日完成任務領取外，一朵花明碼標價2元，粉絲往往需要送出幾百萬朵花，才能在榜單上有所體現。這些收益最終都盡數進了微博的口袋。
蔡徐坤本週送花榜
不過，這種不設上限的的刷數據行為，已經帶來了一些不好的影響，如今年9月，蔡徐坤轉發過億的微博被“共青團中央”微博點名質疑其真實性。
此外，這也導致了微博熱搜的“過度娛樂”、暴露了缺乏約束的弊端。今年1月，北京網信辦點名批評通新浪微博對用戶發佈違規信息未盡到審查義務，存在傳播炒作導向錯誤、低俗色情等違法違規有害信息。
當晚，微博官方迅速下架包括熱門微博榜明星和情感版塊在內的幾大板塊、整改一週。之後，微博公佈了這次整改中的“刷榜名單”及處罰措施：
名單中列出相關明星、節目以及事件名稱，3個月內將不能再上熱門話題榜及熱搜榜
整改過後，微博進行了算法升級，並設置了以大數據識別為基礎的防刷體系，對於存在作弊特徵的行為進行識別和攔截。這樣一來，粉絲們刷數據比之前更難了，但他們仍然沒有停止這種堆砌熱度的“為愛發電”。
“泡沫”熱度，可能會坑了代言公司
“金主爸爸是真的會看這個數據榜單的。”多位粉絲告訴毒眸。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高於粉絲數N倍的數據，真的能體現明星熱度嗎？粉絲們刷數據的行為，有用嗎？
微博數據的確是衡量偶像身價的標準之一。一位偶像廠牌負責人曾對毒眸透露：“假設你的微博數據，基本上活躍度在轉發十萬以上、評論兩三萬以上、點贊三五萬以上，這個人的價值一場活動就應該在五六十萬以上。”
《第一財經週刊》的《2017中國最具商業價值明星榜》將微博活躍度納入活躍度考核指標中
但同時，他也表示，微博數據不是品牌方定價的唯一依據，品牌方會有自己的公關公司，從多個方面進行市場調研。
一位資深品牌公關告訴毒眸，由於粉絲刷數據情況較為嚴重，一些藝人熱度很高、粉絲購買力卻不足的情況，會導致品牌方收益不如預期。這種“試錯”的過程在早期是存在的。
“以前可能只看粉絲數量，但在走了‘彎路’之後，現在品牌方也會從粉絲的構成和消費能力、藝人的作品和得獎情況、藝人與產品調性是否相符等多方面去考慮代言人的選擇，而不會一味迷信網絡熱度。”她說。
而明星微博刷數據的普遍存在，讓許多路人對流量明星產生排斥、不願深入瞭解。品牌方在選擇代言人的時候會對藝人影響力做更詳細的市場調研，刷出來的數據作用似乎越來越小。
一位流量粉絲對毒眸感慨：“其實有時候我自己也會懷疑瘋狂轉微博做出來的數據是不是真的能幫到他，他接代言我們花錢就行了呀，感覺做數據就是純粹的‘面子工程’。”
追星界三大錯覺之一——我為愛豆撕來了個人資源
過度的吹捧有時候也是一種揠苗助長。對藝人而言，他們處於市場的選擇中，虛高的數據有時只是粉絲搭建的“空中花園”，如果沒有作品支撐，遲早有坍塌的可能。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周星告訴毒眸：“明星長期沉浸在虛假的熱度中，依賴這種熱度，他真正的表演表現就不會提高。”
當然，也會有藝人因粉絲過度刷流量、被大眾歸類為“花瓶”，以至於自身業務能力遭到忽視。因此，粉絲群體內部經常有“流量即原罪”等不服氣的言論出現，而這的確是現實的某種寫照。
對於粉絲而言，過度為偶像刷熱度很容易讓他們迷失，忘記最初被偶像吸引的初心。採訪中，多位粉絲向毒眸抱怨道，有時刷數據只是因為其他家都在刷，你不刷就會讓你偶像的數據不好看，就會被嘲“糊”（不火），最後演變成大家都在刷的牌面“battle”。
但是，“輪博女工”們仍在奮戰著。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該做的還是得做，不刷就會被嘲。”
“可能還是為了尋找‘為偶像做了什麼’的自我認同感吧。愛豆需要我，那我也要為了他/她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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