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20世紀90年代末,日本的泡沫經濟時代畫上了句號。

高強度的生活和工作,使不安的情緒,例如困惑、迷茫不斷地在人們的心底滋生。再加上社會的急速變化和動盪,受到影響最明顯的就是新一代的年輕人。對社會的不滿與安全感的缺失,以及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帶給了他們數不盡的孤獨寂寞和無助。

為了消除這種焦慮不安,走出自我心理的困境,“治癒系”文化出現了。並且成為了日本的一種覆蓋型產業體系,通過音樂,動漫,小說等,來慰撫人們在高度緊張下所產生的精神壓力。

1988年,一本名為《廚房》的作品橫空出世,獲得了第六屆“海燕”新人文學賞,成為了當時書市上的暢銷書。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這本書的締造者就是吉本芭娜娜,也正是這本在餐廳打工時所完成的小說,在當時的青年人中捲起了一陣“芭娜娜的治癒風潮”。

《廚房》,乍一看這個名字充滿了一種生命的輕快感,人的一日三餐、每天起床的第一杯水,都是從這裡開始的。是“生活”的隱喻,人只有吃飽了才能生存。

從日劇《四重奏》中的這句臺詞“哭著吃過飯的人,是能夠堅強走下去的人”,也可以看出廚房與吃飯在日本人生活中所表達的意向。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廚房,充滿了人間煙火。在一桌上共同進餐的一定是熟悉,親密之人。美影在失去所有親人後,渴望能夠重新擁有一段“關係”,這是她喜愛廚房的原因之一。

正如小說開篇所寫的那樣。

“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廚房。”

主人公對於廚房的喜愛一下子就躍然紙上,帶著一種鮮活的生命力。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沉重”,是隱藏在主人公看似充滿自由的生活下,被迷霧所籠罩的真實。

廚房影縮了美影的渴望,故事從這裡開始,折射人間百味。廚房是守望者,看盡人們之間的悲歡離合。

祖母的離世,美影遇見了雄一,靈魂處的寂寞和現實的壓力,使她搬進來雄一的家裡。與“家人”一起做飯,分享食物,享受共同的喜悅。

在這個小家庭裡的“廚房”,度過的日子逐漸填補了美影心底的缺失感。

書中對此的寥寥幾筆,讓讀者能夠感受到,是一種感同身受,每天看起來開心的人,是否也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呢?

正是因為故事中那明朗輕鬆的氣氛,多少覆蓋了故事內蘊含的那層撲朔迷離、毫無釐頭的重量感。




吉本芭娜娜曾有過成為漫畫家的想法,但是長大後,吉本芭娜娜並沒有實現最初的夢想。

反倒是她的姐姐,在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一位有名的漫畫家。

因此,她在命運絲線的引導下,接觸了許多優秀的漫畫作品,這也為吉本芭娜娜獨有的寫作方式埋下了種子。

在吉本芭娜娜的作品描寫中,通常由第一人稱視角的“我”來展開故事中的人物關係。對於事件發生的因果,也僅僅是“我”看到的、聽到的或想到的。

主人公沒有參與的,或者沒有親眼看到的場景,在文章中都會有意無意地省略。

在這種不完全的信息展示之下,讀者會突然無法瞭解,文中的某個事件,是如何發生的。

將想象的空間留給讀者,通過重新組合故事的細節,拼湊完整的內容,以此激發讀者的好奇心。這種限制視覺的敘事手法,使得故事的結構並不宏大,家長裡短的描寫反倒更容易讓讀者擁有代入感。

從吉本芭娜娜的小說描寫手法來看,她的文字通常會對於感受與環境有著詳細的描寫,如同漫畫一般展現在讀者眼前。

《廚房》中剛失去奶奶的美影,對於親人的離去,帶有著一種不可置信的、渾渾噩噩的不現實感。

“過度悲傷使我的淚水乾涸,輕柔的倦意和著悲哀,悄悄向我襲來。廚房裡閃著寂靜的微光。我鋪好褥子,像漫畫裡的萊納斯那樣,緊緊裹著毛毯睡下。冰箱發出的微微聲響陪伴著我,使我免受孤獨煎熬。我就這樣度過了靜謐的長夜,清晨來臨了。

我只想在晨光中醒來。

我想在晨光中醒來。

其餘的一切,都從我身邊悄然滑過,了無痕跡。”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吉本芭娜娜所寫的悲傷是一種平凡的痛苦,它來是得太突然了,讓人措手不及。等到精神上反應過來時,這種悲傷已經無處可去,只留下了深深的孤寂感。

生與死是人旅程中,始終相隨的疑問。人終有一死,死是寂寥的。

同樣,活著有時也是一件十分無趣的事,“治癒系”文化的出現,就是為了解答人們心底的疑問。

死並非一件可怕的事,活也不僅僅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在吉本芭娜娜的故事裡,核心從未改變——人該如何與自己何解。




作為吉本芭娜娜喜歡的兩位作家,太宰治和斯蒂芬·金,都善於以死亡來表達自己對於人生的思考。

理所當然的,受到他們筆下文字的影響,吉本芭娜娜的作品中總會有人在故事裡離開。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死亡在日本文化的背景下,不僅僅是自身肉體的死亡,同時也是預示了一種精神的死亡。為人所知的日本美學思想“物哀”,所表達的就是這樣一種美學精神,向死求生。

死亡是每個人終將面臨的課題,吉本芭娜娜比起對死亡過程的描寫,更偏向死亡之後的故事。

“死亡”是貫穿《廚房》這部小說的主題之一。

死亡和不幸,兩者似乎始終圍繞在美影身邊,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她敬愛的雄一的“媽媽”。

“說到家人,這些確確實實存在過的人們,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接一個地減少。每當想起只剩下我一個人,眼前所有的一切越看越像是謊言,在這個我出生與生長的屋子裡,時間真真切切地流過。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啊,想想真是驚惶,就像科幻小說,就像宇宙的黑暗。”

吉本芭娜娜故事中的“死亡”,不是故作沉重的,死亡是平淡的,具有日常性。沒有多麼波瀾壯闊的死亡方式,生老病死,事件偶發是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死亡。

泡沫經濟過後的年輕人,雖然不懂得自己缺失了什麼,但是可以感覺到自身有所空缺。

吉本芭娜娜筆下的死亡讓他們看到了自己的缺失感是什麼。是“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與孤獨”。

故事裡,通過對死亡的探索,去尋求生的意義。現實中,通過這種“死亡”,找到面對“現實”的勇氣。




“人在生命歷程中,不徹底絕望一次,就不會懂得什麼是自己最不能割捨的,就不會明白真正的快樂是什麼,結果整天渾渾噩噩。”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吉本芭娜娜作為20世紀80年代的新興作家,創作風格傾向於“戰後”日本出現的文學形式——“私小說”,以“我”為第一視角來記錄。

比起著重描寫時代對主人公的影響,她更喜歡描寫主人公在平凡生活中,遭受打擊後的心理蛻變。

區別於許多小說中戀愛的情節,廚房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拼命地活著,幾乎到了崩潰的境界。他們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哪還有什麼戀愛的心情。包括失去愛人、獨自一人照顧兒子的惠理子(雄一的“母親”),表面看起來多愁善感實則淡漠的雄一、還有同惠理子一樣失去所有親人的主人公美影。

因為美影渴望家庭,於是在廚房裡,這個充斥著生命氣息的地方,成為了她褪去不安全感的治療所。


在廚房這個小天地裡,三個各有不幸的人,獲得了暫時的安寧與幸福。

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惠理子與美影就像鏡子的兩面,她是打開美影心扉的關鍵人物,惠理子在漫漫旅途中明白了人生十有八九不容易,因此要長想一二的道理。

這樣的自我感慨在美影心裡,成為了一劑良藥。

有一部分讀者會經常性地誤認為,日本文學是一種無病呻吟式的自我言說。然而通過《廚房》我們可以看到,這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人們,平凡又閃閃發光。

或許曾經在某一個時刻,你也曾遇到過這樣的人。

川端康成曾在自己父母的亡靈前說:“我喜歡這種少女,她同親人分離,在不幸的環境中長大,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幸,並且戰勝了這種不幸,走過來了。”

美影就是這樣的女孩,她遇見了屬於自己的“廚房”,在那裡獲得了拯救。

人生是一個不斷療愈的過程,主人公或許還會遭受到挫折與磨難,但是她已經學會了如何度過這些風雨。

“治癒系”文化的本質,並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個綿延不斷的過程。讓讀者自己去尋找最適合自己的,能夠慰藉心靈的秘方。




《廚房》並不長,通過短短的文章向讀者們講述的是成長的故事、理想的故事。

吉本芭娜娜在書裡這樣寫著:

“我會不斷成長,經歷風霜,經歷挫折,一次次沉入深淵,一次次飽嘗痛苦,更會一次次重新站起來。我不會認輸,不會放棄。”

故事中的人們,經歷了孤獨,遇見與自己相似的人,一起度過困難、迷茫的時光。在最後,獲得了心靈上的救贖。

現實中,受到社會不穩定因素影響的年輕人,通過跟隨故事裡主人公的步伐,填補了內心的缺失,擁有了面對慘淡現實的勇氣。吉本芭娜娜的文字帶著日本文學特有的憂鬱感,但是這種憂鬱下包含的,恰恰是對這種憂鬱的治癒。

生與死是相互包容的,只有在是非黑白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心靈才可以得到解放。

這就是廚房裡憂鬱的吉本芭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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