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當地時間2月9日晚,奧斯卡獲獎名單揭曉,蕾妮·齊薇格憑藉《朱迪》拿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這並不令人意外,畢竟在此之前,她已經在整個北美頒獎季大殺四方。這位以《BJ單身日記》中大齡女青年的角色為人熟知的演員如今也已經年過半百,而距離《BJ單身日記》第一部上映也過去了17年。朱迪·加蘭是怎樣一個人?蕾妮·齊薇格是如何演出了這位歌手的靈魂?為什麼一個“過氣”女星對另一個“過氣”女星的演繹能得到北美標杆獎項的認可?這是觀眾和電影人都想了解的。

1.

要明白為何朱迪這個角色出神入化,首先要了解蕾妮·齊薇格的表演方式。一般來說,表演派別分為兩種,即方法派和體驗派。前者注重通過特定的動作、肢體語言、語氣等方法來代入角色,後者需要的是沉浸式的體驗,即演員需要完全把自己代入到角色當中,體會劇中人的所思所想,來感受情感的爆發,此時規定動作顯得不那麼重要。然而很少演員是純粹的方法派或體驗派,大多數人都是將兩種方法糅合在一起,或者稍有側重。當然,這其中也有非常典型的演員,比如好萊塢超級女星梅麗爾·特里斯普就是名副其實的方法派。她把非常微小的細節密集而連續地注入表演當中,就像密密麻麻的水光針打入臉中,讓劇情容光煥發。比如在《大小謊言》中她與妮可·基德曼的對手戲,有很多的小動作:一會兒摸一下十字架項鍊,一會兒甚至把十字架放在嘴唇上親吻,這都是設計好的。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但是蕾妮·齊薇格不是這樣的演員。她在這部電影中有非常多的小動作和個人的習慣,甚至和《BJ單身日記》中是一樣的。比如她笑的時候把嘴努起來的的樣子——由下圖可以看出,沒有絲毫改變。更不用說,蕾妮對面部的調整非常明顯,她的表情幅度如果過大會顯得非常不自然。因此,她的表演是更偏向體驗派的。這些的特徵和習慣,她並未在電影中進行改變。恰恰相反地,她為自己的個性找到能與角色相契合的點,並充分利用起來。比如說,齊薇格的嗓音非常柔軟,甚至有一種撒嬌的意味,她就把這種語調和朱迪性格中一點點的矯揉造作融合在一起;再比如她知道自己年華不再,甚至50歲的她比去世時的朱迪還大三歲,因此那種在欣賞的人面前掩飾老去容顏的動作非常自然——當她在派對上見到一位英俊的年輕人時,說話時就總是微微側著臉,又在每句話的結尾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經典的微笑。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梅姨那樣把技巧運用得淋漓盡致,這種浸入式的表演就顯得十分重要。它要求演員僅在一開始的時候做一些改動,也只是為了劇情的流暢——因為這種表演的發力點不是在劇情的前段,而是隨著故事的深入而逐漸變得鏗鏘有力。因此一開始也許觀眾會對演員和角色持有懷疑態度,但是會逐漸地震撼和感染,這種方式非常動人。

2.

在日常生活中這種微妙的表演方式已經很困難了,更難的部分在於一段段的舞臺表演。在其中,這種“體驗感”的作用會被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首先舞臺表演不同於電影表演,沒有鏡頭特寫,最遠處的觀眾可能與舞臺有幾百米的距離,需要極強的感染力和表現能力,這種表演是單純的技巧很難達到的。更何況,朱迪·加蘭兩歲開始登臺,是一位出色的藝術家,舞臺是她安放靈魂的地方,是她孤苦人生中的唯一慰藉,要完成一場“朱迪·加蘭”式的演出,需要巨大的能量。

看看這位奧斯卡影后的表演吧!朱迪到了倫敦之後,內心緊張十分抗拒演出,是助手把她拖了出來。在從酒店到後臺的途中,面對著紅毯、粉絲和媒體,她神奇地表現出一種迷糊而老練的本能。在車停在門口的一剎那,她好像被按下了“朱迪·加蘭開關”,立即展示出一種隨意而迷人的姿態,這種姿態並不是幾個設計好的動作傳達的,而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一種氣場,彷彿半個小時前在酒店廁所發抖的人已經完全不見。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等到登臺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呈現出最光彩的狀態。那時候的話筒全都拖著長長的線,她知道如何優雅地捋著線走來走去,邊唱邊跳,即使轉很多圈也不會被絆住或摔倒。在舞臺上,朱迪像被充上電一樣亢奮,她的身體抖動著,彷彿真的有電流通過,她的強磁場吸住了所有人的心。她非常奔放,非常熱情,時而坐在樂隊的鋼琴凳上,時而走上第一排觀眾的桌子,接受他們的崇拜和喜愛。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部電影中幾乎所有的演唱都是由齊薇格的真實聲音呈現的,這樣整體的表演更加真實自然。事實上,從現存的朱迪·加蘭的演出視頻中就能看出,她的確是那樣一個人,在舞臺上唱著“他們說我瘋瘋癲癲毫無邏輯,但是我不屑一顧”,她手舞足蹈,唱到興起甚至跑下去拉著柱子轉了一圈。這就是朱迪·加蘭,按一個一個的片段去拼湊不出來她的絕代風華,齊薇格對她的再現可以說是淋漓盡致。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3

如果說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狀態是朱迪的“皮相”,舞臺上的明星是朱迪的“骨相”,那麼親情的流露就是朱迪這個角色的靈魂。因為舞臺表演再出眾,也只是朱迪的一面,個人生活中的脆弱無疑讓她表演的維度體現出來。擠在電話亭裡,她非常溫柔地告訴女兒,即使想和爸爸在一起擁有穩定的生活,也完全可以,然後得到了令她心碎的回答。在這裡,齊薇格將一個問句變成非常長的從句,猶豫了很久才問出口,把最殘忍的問題放在最後,來一字一字地表現她的不捨和溫柔。母親部分表演是對悲慘童年回憶的反思,也是聚光燈下的舞臺與枯黃的人生兩個極端之間的平衡點。

此時演員將自己代入到了朱迪的角色裡已經不夠了,她必須比朱迪更像朱迪,將自己想表現的氣質嶙峋地凸顯出來。所以如果說蕾妮·齊薇格只是與朱迪·加蘭經歷相似,才能有這樣精彩的演出,筆者是難以認同的。演員必須高於角色,像一把解剖刀一樣以一種絕對冷酷的姿態明晰角色的痛苦和桎梏,才能將表演發揮到淋漓盡致。這卻又是技術了,然而那種歷盡世事後的了悟,卻仍然滲透在《朱迪》的每一個鏡頭裡。

這裡的表演讓人很容易想到同屆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的傑昆·菲尼克斯,他入戲太深,不僅減重四十多斤,甚至這一個角色精神狀態受到影響,至今仍沒有完全恢復。有時候深刻的表演需要付出代價。

《朱迪》:奧斯卡最佳女演員背後的表演與人性

這部電影也引起了筆者對於演員的反思。在朱迪生前,並沒有一個人真正地愛過她,那些在舞臺上劈啪作響的火花是燃燒她的生命得來的,沒有人向她美麗的靈魂中灌注愛,她只是日復一日地透支自己,最終隕落;然而在她去世後,人們又如此熱愛她的歌曲和氣質,甚至一場關於紀念朱迪·加蘭的活動引發了石牆運動,拉開了一個世紀以來同志運動的帷幕。甚至今天,一部關於她的電影得到了電影界最高獎項的肯定和讚美。

這一切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人們會喜歡一個過氣的女明星的故事?為什麼人們喜愛她、拋棄她,又在她死後為她的故事流淚?只有對待一個物品,才能如此反覆無常——這正是好萊塢所要創造的。提到相對論,我們崇拜的是愛因斯坦,提到《綠野仙蹤》,人們卻只知道桃樂絲,而不是那個十幾歲就要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的少女。這是表演行業無情的本質決定的。不必說朱迪了,就是齊薇格這位奧斯卡影后,在《朱迪》之前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她呢?

在這個故事中,一個不幸的人飄零一生,最終在她悲劇的根源中獲得著唯一的幸福,人的命運原來與悲劇的本質纏繞得如此緊密,這令人嘆惋。然而在戲外,因為悲劇的深刻性與揭示性,人們永遠地殘酷地熱愛著悲劇。

這個故事無法告訴我們什麼哲理,但是在看過《朱迪》之後,筆者不禁有一點思考:從前我們說電影反映人性是通過情節展現的,也許表演也有一種類似的作用——就是讓人們忘記表演,而更去關注人類個體本身。通過觀眾所看到的“表”象,看出“演”的痕跡,從而以一種共情的態度去關注真正的人,不管是虛構還是真實的角色,還是做到這一切的演員。我想這就是表演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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