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草莓,能有一千種吃法。
雪糕上的酸味來源、布丁上的紅豔裝飾,就算是單一顆草莓擺在那裡也極具誘惑。
有人喜歡它的口感、有人喜歡它的形狀,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不過,國外一個榜單卻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給草莓冠上“最髒蔬果”的稱號。
美國環保機構環境工作組織(EWG)發佈了一份“農藥殘留”名單。
名單的數據取自美國農業部,對38800個常見農產品農藥殘留量的檢測結果。
不過EWG卻是將殘留農藥數量,作為主要評判標準列出榜單。
草莓以平均5種農藥殘留,最高22種的記錄,蟬聯三屆“最髒”榜首。
這份殊榮其實名不符實,以農藥殘留數量作為標準有失嚴謹。
對於蔬果農藥殘留的討論,離開了劑量談數量完全就是耍流氓。
榜單角度“清奇”倒也不能就說EWG造謠滋事,在原刊於CNN的新聞中也提到它們有對用藥劑量進行整理,或許更多是媒體的解讀有誤。
何況,也不是完全冤枉了草莓。
草莓嬌嫩的形象可謂深入人心,實際上它也確實很脆弱。
它們沒有堅硬的外殼,豐富的水分和糖類物質更容易吸引各種昆蟲、菌類。
它還來不及適應慘烈的自然環境,因此在產業化種植中,用藥確實是常態。
畢竟,草莓只有短短400年的人工雜交史。
早在公元一世紀時,羅馬詩人就在詩中提及草莓,當時草莓還不過是普通的觀賞植物。
野生草莓的食用歷史或許還要更久遠,美洲原土著就有草莓餅的做法。
但野生草莓果實細小、缺乏風味,跟現在的草莓完全不是一回事。
野生草莓紅彤彤的賣相仍舊搶眼,總能吸引來許多動物“嚐鮮”。
這也算是它的生存策略之一,我們常吃的草莓果肉只是膨大後的花托。
那些附著在表面一粒粒白色的小顆粒內部*,才是真正的種子,它們順著動物腸道來到地面生根發芽。
在動物的幫助下,它們有了更多自然雜交的機會,終於出現了讓人類也心動的風味果實。
*一個搞事的冷知識:白色小顆粒只能算是瘦果,內部包含的才是種子。我們食用的草莓紅肉不能算是果實,應該算是花托,所以草莓雖然看似漿果,但是應該是聚合瘦果。
直到中世紀,草莓才從曠野進駐歐洲的花園。
北美的弗州草莓,是最早進駐的3個品種之一。
作為難得美味的變種,弗州草莓在20世紀初從美國來到了英國。
無所不能的英國園丁開始培育新品種,品種數量從3個激增到了30個。
歷史上最重要的轉折點,與法國的間諜關係匪淺。
1714年,法國情報局的一位間諜受國王路易十四之命,前往智利刺探情報。
他負責調查敵軍在拉丁美洲的防禦工事,他工作效率極高,甚至還多帶回了5名“俘虜”。
回國路上,他拼盡全力保5名“俘虜”周全,待遇不亞於座上賓。
當他押送它們來到國王面前時,這千辛萬苦帶回來的“絕密情報”著實豔驚全場。
那是5棵產自智利的草莓苗,比起其他的情報可要更受歡迎。
據說,這位間諜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憑他的祖先在晚宴上為國王呈上美味水果而獲得爵位。
他將其奉為人生哲學:好吃的水果比國家秘密情報有價值百倍。
這位間諜雖然沒有榮華富貴,但草莓迎來了春天。
智利草莓具有其他品種缺乏的品質,它有更少但更大的花朵,能產出更大的果實。
只是智利草莓不耐寒,遠離溫和的海岸氣候,便難以種植。
巧的是,更早來到歐洲的弗州草莓相當耐寒。
因為混種,雌性智利草莓與雄性弗州草莓產生了全新的後代——鳳梨草莓。
鳳梨草莓集成了兩者所有優點,果大飽滿、抗寒、味美色鮮,頓時在歐洲風靡。
在無所不能的英國園丁栽培之下,鳳梨草莓遍地開花,至今演變出2000多個品種。
現代草莓與野生草莓,最大的差異就在於染色體的組成。
多數野生草莓都是二倍體、四倍體(麝香草莓是六倍體),而雜交種多是八倍體、十倍體*。
通常來說,多倍體植物要比二倍體個頭更大,包括前文所提及的弗州草莓、智利草莓、鳳梨草莓都是八倍體。
可以說八倍體是草莓的集大成之作,自此以後的食用草莓都跟這三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注:所有草莓基因的單倍染色體都是7條,二倍體就是14條染色體,四倍體就是28條染色體,以此類推。
中國引入草莓品種的時間稍晚。
1915年,俄羅斯籍華僑從莫斯科引入“勝利草莓”。
但草莓真正興盛,是在1950年代作為經濟作物開始栽培。
巧的是,差不多的時間,法國化學家對有機磷劑的研究宣告成功,農藥發展進入“高效”時代。
這對於草莓種植無疑是個好消息。
草莓的脆弱一直是草莓產業化的難點,也是價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農藥的普及徹底改變了草莓行業,也是22種農藥施用的開端。
就比如膨大素(學名氯吡脲)的施用,能讓草莓顯得飽滿。
對於經濟作物而言,個頭自然越大越好,膨大素能促使果實增大,在許多果蔬種植時都會使用。
當然,膨大素並不會影響我們的健康。
一方面,小鼠口服急性中毒劑量為每公斤體重4918毫克,人體中毒難度頗高。
另一方面,膨大素降解較快,噴施植物上24小時後就有60%發生降解。
但在2001年的一項實驗中發現,施用膨大素會影響草莓的總酸含量,或是變酸,或是淡而無味。
其實適當地疏花疏果,也能得到更大的果實。
方法很簡單,適當地摘除植株花果,讓營養物質集中到其他的果實上,但產量勢必受到影響。
品質,或是產量,這便看個人的選擇了。
膨大素的兩難選擇,只是草莓用藥的一部分。
真正影響著收成的,卻是如何活用殺菌、殺蟲的農藥。
草莓的一生會面臨許多致命的疾病,苗期需要預防紅中柱根腐病、炭疽病,盛花期還需要預防薊馬一類害蟲……
隨便一種疾病、蟲害,都能讓農民一番辛苦付之一炬。
譬如紅中柱根腐病,被農民戲稱為“草莓癌症”。
這種病害是由宿主特異性的草莓疫黴菌侵染導致,根系變暗變軟,根部中柱變紅褐色並腐爛。
地下根系乾枯,地上葉片發黃萎蔫,最糟的是它的傳染力,不採取措施的話,幾個栽培週期就能毀掉整個種植園區。
2007年,江西宜春市的一項調查顯示,其發病率現已高達20%~40%。
或許你會覺得,細算起來一種危害對應一種藥物,20種是不是太多了?
其實病菌害蟲與農藥之間總是存在競爭。
我們感冒用抗生素也擔心出現超級細菌,農藥過度單一自然也就出現“超級害蟲”。
多種農藥對付一種疾病,無非也是一種策略方案。
其實在澳洲,草莓種植確實做到了非農藥防治。
田間採取綜合性病蟲害防治策略,應用天敵等非農藥防治方法來把控可能遇到的病害。
例如熒光假單胞菌就能對付紅中柱根腐病,抑制率與農藥持平,達到59%。
早在1996年,澳洲就做到90%的農戶採取非農藥防治策略。
但這方法在中國卻不好推廣。
中國農業國情決定了散戶為主的農業種植模式,難以集約化管理是最大的問題。
當下有機作物價位虛高,有利可圖怎麼會沒有農戶嘗試呢?
但堅持有機種植,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隔壁農戶大量施藥,難免就把病蟲害趕到有機大田裡,這時又該如何抉擇?
其實在傳統大棚栽培草莓的過程中,使用的農藥多是高效低毒或是極易分解的。
因為草莓果實脆弱,為了不影響果實外形,農藥大多在開花前期施用。
而且農藥噴施5~6天后,分解已經到了尾聲,果實上的殘留濃度極低。
只要農藥殘留沒有超過國家規定標準*,數量是不能作為參考依據的。
“最髒蔬果”的名號,更多隻是唬唬外行人。
*注:我國現行的農藥殘留限定標準已經日趨完善,其中規定了387種農藥共3560項最大殘留量,基本涵蓋常見經濟作物的常見用藥,作為安全參考是沒有問題的。
市場對農產品始終有著矛盾的要求:既要擺脫農藥,也要物美價廉。
農業在發展,不遠的未來或許就能做到。
只是會不會犧牲什麼?例如水果純淨的鮮味。
陳哲, 黃靜, 趙佳, 梁宏. 草莓紅中柱根腐病的研究進展[J]. 生物技術通報.2017.
(加) 亞當·李斯·格爾納, 水果獵人, 三聯書店.
馬愛平, 4月朋友圈謠言盤點:咖啡致癌 草莓是“最髒”蔬果, 網絡造謠舉報平臺.
植啦. 草莓快下市了,我可以來說說草莓農藥的問題了.微博.
Susan Scutti. Strawberries again top 2018's 'Dirty Dozen' fruits and veggies. CNN.
Vern Grubinger. History of the Strawberry. The University of Vermont.
Strawberry & More, University of Illinois Exten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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