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獸首竟有老照片——與劉陽先生談圓明園
有機會和劉陽先生談圓明園，是件很難得的事情。正好向他求證一件事情——聽說有位家有圓明園獸首的收藏家被他拒之門外，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 按說不會啊，因為和劉陽打交道已經多年了，這位老兄一向脾氣很好的嘛
和劉陽談起此事，才知道這純屬誤會。原來，圓明園管理處經常接到神神秘秘的電話，自稱收存著當年流失的獸首。這樣打來電話的人中，有一個所謂的收藏家，自稱家裡藏著龍首，說幾句便留下一個電話號碼，然後掛掉。過了幾天看看沒動靜，又打來一個，還是說幾句便掛掉……管理處這邊再沒打過去。本來，這是一個部門的行為，或許因為劉陽在這個行當里名氣大，這件事便被放在了他的身上。
獸首，指的是圓明園西洋樓景區的十二個生肖噴水獸頭，在1860年英法聯軍焚燬圓明園後，這批文物便流失了，包括龍首、雞首在內的五個獸首至今不明下落。我國曾通過拍賣購回數個獸首，引發了收藏界巨大的轟動，一時獸首簡直成了圓明園文物的象徵。
“這是常見的套路了。”劉陽說，“他就盼著我們打電話過去呢。還有好幾個獸首沒有下落呢，都拿龍首說事兒——龍是咱們中國的象徵嘛，可是沒有給出過哪怕一張照片，說的內容根本不合邏輯。一旦管理處打過去，他錄音之後又可以拿我們說事兒了。”
國際上，現在聲稱手裡有龍首的不下十家，沒有一家找得到收藏脈絡，也沒有一家能夠提供出照片，行家認為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基本是為了自高身價。要知道市面上同樣的文物，如果帶有“放山居”一類的確切收藏證明，說明屬於圓明園的東西，其結果通常便是在拍賣價後面加個零。一些不大有名氣的拍賣行，會想方設法弄一兩件圓明園的文物來拍一下，往往就因此出名了。
圓明園文物的一大問題是很多東西誰也不知道它們長什麼樣。
雖然我們稱圓明園是中國的瑰寶，但它沒被焚燬之前是屬於皇帝自己家的，和老百姓沒什麼關係。如果當年有個大清國的百姓敢指著圓明園說那是我們的，估計會被皇上抓起來。就像老賴修了紅樓，雖然也在中華大地上，但要說那是中國人民的，中國人民也會臉紅。紅樓裡面什麼樣兒，只有少數人見過；圓明園裡面什麼樣兒，乾脆是幾乎沒人見過，裡面的文物也沒有什麼照片留存下來。僅有的照片都來自於劫後，還都是外國人拍的，雖然，那時候中國人也不是沒有照相機。
▲ 圓明園廓然大公遺照
像這樣沒有被英法聯軍燒燬的圓明園景區其實很多，後來都被我們自己人拆了，目的竟然是偷磚，取石料，拆木料。這麼糟踐的一個根本原因是在當時的中國人看來，幾乎沒人認為它曾經屬於自己，不心疼。
這給今天的文物追索帶來了很大困難，比如著名的十二獸首組成的海晏堂噴泉，這個郎世寧的傑作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今天只有一張銅版畫可以作為佐證。所有看似十二生肖獸首安放在頤和園的老照片，都是後人的藝術創作。所以，失蹤的龍首到底長什麼樣，我們根本無從知道，若是有個人拿出一個來，誰也不敢說是真是假。
這一點，讓我們談到圓明園獸首的時候有一點遺憾。
然而，很快老薩就開始不淡定起來——世界公認圓明園的獸首沒有留下當年的照片，我卻分明發現劉陽先生那兒有好幾張！
▲ 比如這一張
▲ 號稱不知形象的龍首清晰可見
難道這批照片也是偽造的嗎？還是圓明園的專家敝帚自珍，不肯以真相示人呢？
後面這頂帽子太大了，劉先生只好立即給我一個解釋。
原來，這批照片，也是關於十二獸首的，為溥儀的御用攝影師John Zumbrun在民國間所攝。但這十二獸首並非圓明園的遺物，而是中南海海晏堂的。這座海晏堂與圓明園的建築同名，卻是1901年新建的，位置在於儀鸞殿的舊址。
提到儀鸞殿，估計有些熟悉歷史的朋友會反應過來——慈禧死去的時候，不是在儀鸞殿內嗎？難道就是這個地方？
答案是有些出入。此地清末稱為西苑，是頤和園之外，慈禧晚年經常居留的地方（慈禧出宮後很少去故宮）。海晏堂所在位置原是老儀鸞殿，曾是慈禧故居。1901年八國聯軍駐留期間起火燒燬，故此“回鸞”後在其舊址修建了西式的海晏堂，又名居仁堂，作為接見外賓所在，以示慈禧並不保守。而慈禧並不是很喜歡這座西式建築，所以又在附近修造了新儀鸞殿，也是她死亡的地點。
▲ 居仁堂，也就是海晏堂是一座外磚石、內木柱的工字形建築，這是前樓的情景
這裡曾是楊尚昆所率中共中央辦公廳的辦公所在地。此前，北洋軍閥，乃至傅作義都曾在這裡辦公。後因建築衰朽，不易維護該海晏堂於1964年拆除。
▲ 這座樓的前面，也有一套仿製圓明園的十二生肖
民國徐世昌擔任大總統期間，北洋政府人員在居仁堂，也就是海晏堂的合影，可在水池邊側面見到十二生肖像，其尺寸做工等方面與圓明園的生肖相比，很有山寨的感覺。
有意思的是，或許出於與時俱進的思想，這套十二生肖不再是噴水龍頭了——據說郎世寧製造的機械在圓明園可以每小時換獸頭噴水報時，但他死後便失傳了。慈禧時代也沒法複製這套機械，但考慮到電力已經普及，於是這十二獸便每種手持一盞蓮花燈。
▲ 注意蓮花燈中的燈泡，現在看來頗有些土氣，但當時確實時髦
可惜的是，海晏堂被拆除的時候沒有記載這批生肖的去向，不知道是當時丟失，還是被拆除後未加登記。總之，圓明園的獸首好歹回來幾個，而居仁堂這一批，至今一個也沒有找到，也可為千古之謎了。總之，發現海晏堂還有十二個獸首，是件讓人頗為驚訝的事情。
那麼，兩套獸首造型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劉老師說，由於不再作為噴泉使用，居仁堂的十二生肖是閉著嘴的，所以，還是不知道圓明園的獸首長什麼樣子。
原來如此。劉先生任重道遠。
圓明園已經消失百四十年，我們只能期待，歷史，會在什麼地方等著給我們一個驚喜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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