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難當。
因為這個職業有時候真的需要全能。
尤其紀錄片導演,抽絲剝繭、挖掘真相,心思縝密程度堪比福爾摩斯附體,甚至比警察還厲害。
比如《紐約災星》,拍個片子,順手就破了一個幾十年未解的懸案;
比如《那天,大海》,耗費四年,以科研級探索精神查找世越號沉沒原因,一記鐵拳把政府捶得無言以對。
這次,魚叔又發現了一部更加瘋狂的紀錄片。
拍攝歷時將近10年,整個牽涉內容更為複雜,故事展開方向也更加離奇。
一不小心會要命的那種——
《哈馬舍爾德懸案》
Cold Case Hammarskjöld
片名《哈馬舍爾德懸案》。
那麼首先第一個問題,哈馬舍爾德是誰?
他全名——達格·亞爾馬·昂內·卡爾·哈馬舍爾德,瑞典政治家、外交家,第二任聯合國秘書長,主張和平,抵制戰爭。
1955年,抗美援朝戰爭之後,他曾前往北京與周恩來總理會晤,留下了一句廣為流傳的評價周恩來的語錄:
「與他相比,我們簡直就是野蠻人」。
哈馬舍爾德為推動世界和平做出過卓越貢獻。
但半個多世紀來,關於他的死,卻始終是一樁懸案:
1961年9月18日,哈馬舍爾德的飛機在今贊比亞附近墜毀,當時,他正在前往調停剛果戰事的途中。
表面看,是意外事故;
仔細查,卻疑點頗多。
首先是故事背景。
哈馬舍爾德當時對剛果問題的主張,曾引發多方勢力的不滿,其中包括英美與多個大企業財團。
其次是案件細節。
事故發生後,調查結果尚未明瞭,墜毀的飛機殘骸就被迅速掩埋了。
有些急於毀屍滅跡的意思。
而且根據已有調查,飛機殘骸的金屬板上,有大量明顯圓形小孔,疑似彈孔。
但相關工作人員想要申請繼續調查時,卻被上頭拒絕了。
最後,是調查記錄。
當年調查組來事發地點尋找目擊證人,但絕大多數人都有意識地選擇保持沉默,避而不談。
有黑人站出來說話,但他們的證詞並未受到重視。
總而言之。
故事背景有動機,調查過程有迴避,案件結束很潦草。
完全具備一部懸疑片的特質。
電影開場第一句話,就是導演站在房間裡,對女秘書說:
「這要麼是世界上最大的謀殺案,要麼就是世界上最蠢的陰謀論」。
既然不知道答案,那就去尋找答案。
於是,記者開挖。
第一步,目擊證人。
先找到的是墜機地點附近的燒炭工人,十分意外地,所有人的供述都不謀而合:
墜機當天,天空中出現了第二架飛機,並且,朝哈馬舍爾德的飛機猛烈射擊。
伴隨著兩聲爆炸,飛機墜毀了。
目擊者們事後去向老闆稟告此事,得到的回覆卻是:
「噓」。
於是,也就沒多說什麼了。
一方之詞不夠有力。
得有相互間的佐證。
接著,記者又聯繫到了美國國安局的一名海軍軍官。
在當年所截獲的無線電通訊中,他聽到一個代號「獨行俠」的飛行員說:
「我擊中它了,他現在在墜落」。
當時並不知情的他,將這段錄音提交給了華盛頓後,就下班回家了。
後來才知道,錄音中那架「被擊中」的飛機,上面坐的正是哈馬舍爾德和他的安保人員。
也就是說,群眾看到的「兩架飛機,一架射擊另一架」,在錄音記錄中,也是確有其事的。
一件事,從兩個完全不同的角度,都得到了驗證。
另一個詭異的細節。
在飛機墜毀後,所有人,一個不落地全被燒焦了,面容難辨。
唯獨哈馬舍爾德一人,面容清晰、完整。
不止。
在遺體的照片中,他的領口處還插著一張撲克牌。
黑桃A,沒有人知道其中含義。
越來越深了有沒有?
來,還有更深的。
在記者的挖掘機模式下,更多疑點被翻了出來。
在南非情報局的地下室,他們發現了一份文件,共12頁,記載的內容正是「刺殺哈馬舍爾德計劃」。
然而,在這份文件被發現後不久,原件就消失了。
只剩下殘缺的模糊複印件。
這份刺殺文件,來自於一個名叫「南非海事研究所」的組織。
簡稱SAIMR。
完全神秘,沒有任何公開消息。
直到導演聯繫到了一個南非記者,似乎摸到了些許線索。
這位記者聲稱,自己曾在90年代採訪過一個人,名叫麥斯威爾,自稱是「SAIMR的海軍准將」。
此人特徵明顯,永遠穿一身白衣白鞋,身上絕對沒有別的色彩。
找到傳說中的麥斯威爾,就是問題的突破口。
然而,這個麥斯威爾早年間就已經死了。
直接線索斷了,只能從別人口中一點點挖掘、組建。
南非記者說,麥斯威爾雖然不是醫生,但卻在南非有一家自己的診所,專為黑人提供醫療幫助。
這一點被當地居民證實。
說看到過診所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儀器,技術很先進的樣子。
他在南非也有同為醫生的朋友。
朋友回憶說,麥斯威爾很特別,喜歡打扮成幾百年前海軍上將的模樣,白色軍裝,很多釦子,大三角帽子,腰間還要配一把彎刀。
而且,麥斯威爾對艾滋病很感興趣。
打算開一間專門研究艾滋病的診所,想拉這個醫生朋友入夥。
朋友不樂意,於是便分道揚鑣了。
如此聽來,這個麥斯威爾似乎是個人道主義志士。
緊接著,一本麥斯威爾寫的小說浮出水面。
書名叫《我一生的故事》,有點自傳的意思。
書裡提到他年輕時在SAIMR訓練時的場景:要求人人穿著白衣白褲。
與南非記者的描述對上了。
根據書中提供的線索,記者又找到了麥斯威爾的下屬。
都已經是老頭子。
一個,看了簽名,直接否認:
「簽名是我的簽名,但為什麼出現在這張紙上,我不知道,SAIMR是什麼,我也沒聽說過」。
一問三不知,扭頭走了。
另一個,承認認識麥斯威爾。
說當年麥斯威爾自稱是英國情報組織的人,問他有沒有興趣挑起種族之戰,說自己可以提供武器,抵抗黑人。
老頭說自己沒興趣,兩人就沒再聯繫了。
細品這番話。
似乎麥斯威爾是個有意與黑人對抗的種族主義者。
與前面幾個人口中,在南非開診所,為黑人提供醫療幫助的,致力於艾滋病治療的人道主義者,有很大出入。
記者又問,「那你有沒有聽說過SAIMR?」
老爺子信誓旦旦,說絕沒聽過。
還語氣不屑地吐槽,這玩意兒,一聽就不專業。
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如此看來,《我一生的故事》似乎單純就是本虛構小說,SAIMR並不真實存在。
一切都是他基於現實事件編造的有鼻子有眼的故事。
假的,意淫的。
看到這裡,魚叔自己也有點坐立不安了。
不確定自己一個小時來都看了點什麼,甚至有些憤怒,這是玩《走近科學》套路嗎,懸念鋪得很滿,到頭來就是個烏龍?
甚至連導演自己也迷糊了。
「或許這是我作為記者的一次失敗。」
不要急。
如果真的爛尾,那這部電影不會在聖丹尼斯拿下紀錄片大獎。
魚叔更不會在前面花費那麼多筆墨鋪墊。
堅持看下去。
剩下的每一秒,你都會「臥槽」。
在一籌莫展之際,導演無意間發現了一則80年代的徵集僱傭兵的廣告。
廣告的刊登者,正是麥斯威爾。
不僅如此,導演還找到了這則廣告所徵集到的僱傭兵名單。
對著名單上的名字,導演挨個聯繫,電話不接,就上門去找。
大部分人都給他吃了閉門羹。
只有其中兩個接受了他們的採訪。
一個不願多談,但提供了當年應徵進入SAIMR時的證書。
注意重要細節:
這張證書題頭上的那個畫像,跟之前「刺殺哈馬舍爾德計劃」文件題頭的畫像一模一樣。
但僅此而已,依然說明不了什麼。
此時,名單上的另一個人成了絕對的關鍵。
他叫亞歷山大,不迴避不閃躲,統統交代。
終於解開了所有謎題。
首先,給SAIMR下了一個清晰的定義:
一個僱傭兵軍事組織,受到國外政府的資助,主要用來破壞一些國家和政權的穩定。
作為僱傭兵進入SAIMR的亞歷山大,是「第一線」戰鬥人員。
說得再直接點。
殺過人。
wow…
其次,他又形容了一下麥斯威爾這個人。
白衣白褲這件事,之前所有人都提到,無需贅言了。
有極強的控制慾。
如果你讓他感覺到不敬,他會就地「處置」你。
在沒有記者提示的情況下,亞歷山大直接聊到了麥斯威爾開診所、搞研究、做艾滋病實驗。
這一系列事,由此也算是坐實了。
更重要的是。
他交代了麥斯威爾做這些事的根本原因:
他在貫徹「白人至上」主義。
希望通過艾滋病的傳播來滅絕黑人。
他所幫黑人接種的「艾滋病預防疫苗」,其實就是艾滋病病毒…
臥槽…
懵逼之際,導演聯想到了之前並沒有重視的另一個線索。
有個年輕女孩。
大學學的生物學專業,畢業後前往南非從事相關工作。
原本一切順風順水,卻在某天突然被殺害了。
導演找到了女孩的弟弟,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弟弟交代了幾個重要細節:
一,女孩工作後開始奉行「白人至上主義」;
二,女孩有天突然回家,說自己被跟蹤了,隨時會被殺害,還說這批人已經殺掉三四個人。
說完這些,還拉著弟弟去教堂禱告,求上帝原諒她的罪孽。
幾周之後,女孩就死了。
而導演之所以發現這個女孩,正是因為她的名字,也在SAIMR的名單之內。
亞歷山大對這個女孩也留有印象,能夠脫口而出她的名字、長相,及升職履歷。
說她原來是在SAIMR的生物部門研究艾滋病,後來因為想向南非政府揭露此事,才遭到刺殺。
一切都對上了。
散落人間的真實事件的拼圖碎片,被逐漸拼湊完整。
這還不是全部。
在女孩哥哥所提供的一份調查筆記中,有這麼句話:
「蒂尼·格勒內瓦爾德下令謀殺達塔瑪。」
達塔瑪,是被刺殺的女孩的名字。
蒂尼·格勒內瓦爾德是誰?
還記得前面堅稱從未聽說過SAIMR,還嘲諷「刺殺哈馬舍爾德計劃」不專業的老情報員嗎?
蒂尼·格勒內瓦爾德,正是他。
再次臥槽…
條條線索下來,已經可以確定,麥斯威爾的那本《我一生的故事》並非小說。
那是回憶錄。
那份「刺殺哈馬舍爾德」的文件,確有其事。
白人至上、滅絕黑人、顛覆政權,這一切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回到影片開頭導演的那句話:
「這要麼是全世界最大的謀殺案,要麼就是全世界最蠢的陰謀論」。
現在看來,是前者。
可事情的判定不能只靠口述。
想讓它變成板上釘釘的事實,還需要更多證據。
電影的結束,是「真相」發展到今天的樣子:
首先,曝光大量信息的亞歷山大為避免遭暗殺報復,已經移居秘密地點;
聯合國一直爭取與英國和南非政府取得聯繫調查此事,但兩國都不回應;
最近的消息。
聯合國表示,會繼續調查哈馬舍爾德的真實死因。
紀錄片之後,也找到了關於墜機的更多新消息——
真相正在到來的路上。
也許又是一個雖遲但到的正義。
雖遲但到的不僅僅是正義,還有血淋淋的真相。
哈馬舍爾德懸案的背後,藏著的是各國政權對非洲的覬覦,那裡的石油黃金鑽石,一切都價值連城。
如紀錄片中亞歷山大所說;
「如果哈馬舍爾德活下來並且堅持他的主張,那麼如今的非洲,一定會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大陸」。
就像尼古拉斯凱奇在《戰爭之王》裡的故事一樣:
只要這個地方能夠戰火連綿,就永遠有人會有著發不完的大財。
有人希望非洲變成獵場。
於是殺死了擋在路上的人,為自己開闢剝削的道路。
但可別忘了,被壓迫的人也有著強大的反抗能力。
而這股力量,是無法被剷平的。
老鐵留步,投個票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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