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關於春天,頂尖作家寫的頂尖素材,寫作文再也不用愁!

關於春天,頂尖作家寫的頂尖素材,寫作文再也不用愁!

又到了草長鶯飛、萬物復甦的三月,

各位大中小同學

也漸漸進入有節(pi)奏(bei)的學習狀態了吧。

每到春天,

幾乎每一個學生要經歷的必修課,

就是老師要求以春天為題,

寫相關的作文、日記、讀書筆記。

寒來暑往,

“春日融融”“春風拂面”

“春姑娘吹綠了大地”

這樣的陳詞濫調恐怕都要被用光、用煩了。

所以,今天我們就來看看,

教材裡的名家,

是怎麼來描寫春天的。

小本本拿好,快記起來,

提升作文水平,

就是一個它了!

PART1 古詩詞篇

(一)春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一場春雨一場暖”,春雨的降落預示著春天的到來與生命的繁盛,沐浴春雨,萬物生長。那麼古人是怎麼描寫春雨的呢?

春夜喜雨

唐·杜甫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

关于春天,顶尖作家写的顶尖素材,写作文再也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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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春雨初霽

宋·陸游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二)早春

春雨降落,早春隨著春雷的響聲而來。樹枝翻綠,草兒吐青,早春時節是最為含蓄、而又最茸茸可愛的時節。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唐·韓愈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城東早春

唐·楊巨源

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

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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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踏春

春日暖暖的陽光之下,出門踏青、遊覽是最美不過了。如果老師要求來寫一篇關於春遊的作文,下面這些詩人,可是交了滿分卷!

錢塘湖春行

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惠崇春江晚景

宋·蘇軾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江南春

唐·杜牧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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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春盛

春盛時分,詩人留下的句子更加膾炙人口,飽含著暖意與對時間的感慨。

越調·天淨沙·春

元·白樸

春山暖日和風,闌干樓閣簾櫳,楊柳鞦韆院中。

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春日

宋·朱熹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春曉

唐·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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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傷春

儘管是萬物復甦的春日時分,但在古人那裡,卻不意味著永遠都充滿著歡樂與愜意。即使是在春日,也有濃重的傷春之情。讀來這些作品,況味更濃。

春望

唐·杜甫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虞美人

五代·李煜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武陵春

宋·李清照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PART2 現代詩

看完了古人的精彩篇章,在現代詩人的筆下,春日又呈現出別樣的燦爛光景;配合近現代波瀾壯闊的歷史背景,更凸顯出愛國的深沉情懷。

春天

艾青

春天了

龍華的桃花開了

在那些夜間開了

在那些血斑點點的夜間

那些夜是沒有星光的

那些夜是颳著風的

那些夜聽著寡婦的咽泣

而這古老的土地呀

隨時都像一隻飢渴的野獸

舐吮著年輕人的血液

頑強的人之子的血液

於是經過了悠長的冬日

經過了冰雪的季節

經過了無限睏乏的期待

這些血跡,斑斑的血跡

在神話般的夜裡

在東方的深黑的夜裡

爆開了無數的蓓蕾

點綴得江南處處是春了

人問:春從何處來?

我說:來自郊外的墓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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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鳥

臧克家

當我帶著夢裡的心跳,

睜大發狂的眼睛,

把黎明叫到了我的窗紙上——你真理一樣的歌聲。

我吐一口長氣,

捐一下心胸

從床上的惡夢

走進了地上的惡夢。

歌聲,像煞黑天上的星星,

越聽越燦爛,

像若干只女神的手

一齊按著生命的鍵。

美妙的音流

從綠樹的雲間,

從藍天的海上,

匯成了活潑自由的一潭。

是應該放開嗓子

歌唱自己的季節,歌聲的警鐘

把宇宙

從冬眠的床上叫醒,

寒冷被踏死了,

到處是東風的腳蹤。

你的口

歌向青山,

青山添了媚眼;

你的口

歌向流水,

流水野孩子一般;

你的口

歌向草木,

草木開出了青春的花朵;

你的口

歌向大地,

大地的身子應聲酥軟;

蟄蟲聽到你的歌聲,

揭開土被

到太陽底下去爬行;

人類聽到你的歌聲

活力衝湧得彷彿新生;

而我,有著同樣早醒的一顆詩心,

也是同樣的不慣寒冷,

我也有一串生命的歌,

我想唱,像你一樣,

但是,我的喉頭上鎖著鏈子,

我的嗓子在痛苦的發癢。

穆旦

綠色的火焰在草上搖曳,

他渴求著擁抱你,花朵。

反抗著土地,花朵伸出來,

當暖風吹來煩惱,或者歡樂。

如果你是醒了,推開窗子,

看這滿園的慾望多麼美麗。

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蠱惑著的

是我們二十歲的緊閉的肉體,

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鳥的歌,

你們被點燃,捲曲又捲曲,卻無處歸依。

呵,光,影,聲,色,都已經赤裸,

痛苦著,等待伸入新的組合。

PART3 散文

也許一首詩,並不能代表所有春日的勝景,所以妙筆生花的作家們,用一篇篇精巧的散文,詳詳細細描繪瞭如詩如夢的春之美。

朱自清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地裡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裡,田野裡,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裡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彷彿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的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裡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裡帶著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溼的空氣裡醞釀。鳥兒將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的賣弄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轉的曲子,跟清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嘹亮的響著。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樹葉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在鄉下,小路上,石橋邊,有撐著傘慢慢走著的人,地裡還有工作的農民,披著蓑戴著笠。他們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裡靜默著。

天上的風箏漸漸多了,地上的孩子也多了。城裡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也趕趟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兒去。“一年之計在於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功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領著我們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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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春篇

韓少華

迎著早春的輕寒,或野遊,或山行,多麼好啊。也許,早春的景色過於素淡了;可也正因為還沒有萬紫千紅的撩撥,才更宜於漫步,沉思……

趁個假日,我出了城,徑自尋春去了。

“山帶去年雪,春來何處峰?”眼前,薊塞披沙,燕山負雪,可憑藉什麼去尋覓春天的第一雙足跡呢?……嗯,春的影子麼,該是綠的。如果找見了大地上最初的一小片草地,那就一定是春天剛剛落腳的地方。春天必在那裡。

不上田間小路,我只朝著曠野走去。

微風挾著寒意, 卷地而來。 這大概是朔氣的餘威了。 “燕北地寒生草遲。”低眉所見,盡是些隔冬的衰草,誰知有沒有一兩株敢於破土而出的?即使有,怕也不易找見……

穿疏林,過小橋,橋下流水無聲,慢吞吞的,彷彿剛才融沒了最後一片殘冰,那滿懷凝凍的遲疑,還沒散盡……我不禁責怪起自己來:雖說是早春之遊,也未免太早了。但是,既來之,則安之——走吧。

漸漸的,雲霧中的燕山越來越清晰了。到了山腳下,有大石如臥。近前轉身坐定了,無意間,向著來路抬眼一望……怎麼?遠處,小橋頭,疏林邊,那曠地上,竟泛出一片新綠!仔細看去,還含著幾分鵝黃——好嫩,好新鮮。可那曠地,分明是我才經過的,沒見一芽新草。莫非不早不遲,正當我才上了小橋那陣兒,就在我背後,春天,悄悄兒地飛落在林邊了?……我猛地站起來,朝著那片草色奔去。

小橋下,流水依然遲遲的;林邊曠地,又在腳下了。仍舊是幾抔衰草,一帶疏林。莫不是春天怕這裡寒肅,剛落腳,竟又攜著她那青青的影子,一同飛去了?

哦,這不正是“草色遙看近卻無”!

重又跑回山腳下,大石跟前;轉身再放眼望去,可不,那疏林邊,草色依稀,似乎比剛才又濃了些,也擴展了些。“草色遙看近卻無。”這早春草色,為什麼只可遙看呢?回想一路所見,——是了,說是來尋春,卻只低眉順目,眼界自然僅限於咫尺間了。“燕草如碧絲”;走三五步難見一兩芽,何況還有衰草雜陳呢。若是放眼望去,那些萌芽,就算是一個個微綠的質點吧,那麼,這十里平川,盡收眼底,那質點,也該不可勝數了。無數個微綠的質點,橫衍縱漫,就密了,草色也濃了——瞧那邊,好一抹新綠。衰草的憔悴,被欣欣然的生機淹沒了。

這一霎間,我似乎尋到了春天的步履。

真的,就連野遊,都需要揚眉放眼,才能從無數點剛剛破土的萌芽上面,看到無邊的春色。那麼,對於生活呢……在人生的道路上,在鬥爭的歷程中,總會有陰霾、霜雪;但是,儘管朔氣如磐,時間卻沒有一瞬的凝固。“今朝臘月春意動。”這是詩意,也是萬古不滅的規律。而正當風雪彌天的時刻,誰能在胸懷深處尋到那最初的一抹新綠,用自己的心去暖它,催促它,誰就會擁有一個芳草連天、豔陽滿地的內心世界。心裡有一個春天,那就往前走吧。哪怕真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砸到熱騰騰的胸膛上,也將立刻消融。如果誰的內心的春光與大地上第一抹草色聯成一片了,那就把步子邁得再大些。這樣的步子,每一落地,都會鏗鏘作響;路旁的花蕾呢,也將應聲怒放。

馬雅可夫斯基說過:“最好在冬天寫關於‘五一’的詩,因為這時候對春天想得要命。”他是在自己的詩裡召喚春天,又用自己的詩去創造春天的。我呢,此時只願意望得遠些。望遠必須登高。“明日岳陽樓上去,島煙湖霧看春生。”眼前,雖沒有樓臺可以登臨,背後卻矗立著巍巍燕山。我想,登上那山巒,一回頭……也許反而要責怪自己:這次野遊、山行,動身真的太遲了。其實,探尋春天的訊息:又何必憑藉什麼綠色的影子呢;只需攀登那足以遠望的高處,透過千里平川的輕煙淡靄,透過蒸騰著的青陽之氣,就會感到,大地在急促地呼吸著,——春天,正在大地的母腹裡躁動……

無邊春色,已經從廣闊的地平線上奔湧來。不過,絕不該停下步子。我知道,更引人的春景,還繼續探尋;它,正在前方等待著我。

一九六二年早春,於北京

春天的落葉

劉金

四月的小巷,清新的空氣,我迎著朝陽走去。

一片黃葉,無聲地飄落,飄落在我的腳前。我仰面一看,一枝從院牆上欹斜地探身出來的樟樹丫枝,已悄悄換上了春天的裝束。滿枝蓊鬱的綠葉,淡綠而透亮,好像要在陽光中溶化。那些一個月前還鬱郁蒼蒼的老葉,大半已經落去。小半則謙遜地退居於嫩葉的底層。它們很快也要離去的。

我揀起腳前的落葉,驚奇地發現,春天的落葉也是美麗的。它,濃綠並未退盡,卻平添了成熟的金色——我,一個來自山野的莊稼佬的子孫,習慣於把秋天的金黃叫作“成熟的顏色”啊,它還染著鮮紅的胭脂呢!我想起來了,舊時人們愛將它栽植在墳墩旁的石楠,每當鶯飛草長的暮春,新葉一經長成,它那厚實闊大的宿葉,就變得火焰般通紅,比紅似二月花的霜葉一點也不遜色。紅夠了,它就悄然飄落.....

春天的落葉又是英雄的,堅韌的。

秋風起,霜露冷,梧桐早早地落盡了它的黃葉,丹楓和烏桕也已脫盡了它火紅的裝束。此時常綠樹的兒女們,卻越顯得雄姿英發,蒼翠蔥蘢,在寒風中翩翩起舞,嘩嘩歌唱。

嚴冬降臨,寒凝大地,雪壓青松,那些曾經繁花似錦的,婀娜多姿的,濃廕庇日的,此時都剝落了它們的光彩,只剩些光禿的枝條,在寒風中搖動。唯有蒼松、翠柏、冬青、石楠......的綠葉,依然蓊鬱而青蔥,更加充滿著生氣和活力,簇擁著校幹,孕育著新的生命。

春天來了,風和日麗,你春天的落葉,給老樹換上簇新的春裝,嬌豔而明麗。自己卻悄然地飄落,飄落.....

我不知道,古往今來,有誰讚美過春天的落葉。也許壓根兒就沒人注意過它。但是,如果沒有在春天的新葉盛發之後悄然飄落的老葉,哪會有常綠的灌木和喬木?如果沒有春天的落葉,哪會有常綠樹的新陳代謝和生長壯大?而如果沒有四季長青的喬木和灌木,冬天的山野將會是多麼單調和缺乏生氣?整個冬天的世界又將是多麼單調和缺乏生氣?因此,我讚美春花秋果,更三倍地讚美這春天的落葉!

春末閒談

魯迅

北京正是春末,也許我過於性急之故罷,覺著夏意了,於是突然記起故鄉的細腰蜂。那時候大約是盛夏,青蠅密集在涼棚索子上,鐵黑色的細腰蜂就在桑樹間或牆角的蛛網左近往來飛行,有時銜一支小青蟲去了,有時拉一個蜘蛛。青蟲或蜘蛛先是抵抗著不肯去,但終於乏力,被銜著騰空而去了,坐了飛機似的。

老前輩們開導我,那細腰蜂就是書上所說的果贏,純雌無雄,必須捉螟蛉去做繼子的。她將小青蟲封在窠裡,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著,祝道“像我像我”,經過若干日,——我記不清了,大約七七四十九日罷,一那青蟲也就成了細腰蜂了,所以《詩經》裡說:“螟蛉有子,果贏負之。”螟蛉就是桑上小青蟲。蜘蛛呢?他們沒有提。我記得有幾個考據家曾經立過異說,以為她其實自能生卵;其捉青蟲,乃是填在窠裡,給孵化出來的幼蜂做食料的。但我所遇見的前輩們都不採用此說,還道是拉去做女兒。我們為存留天地間的美談起見,倒不如這樣好。當長夏無事,遣暑林陰,瞥見二蟲一拉一拒的時候,便如睹慈母教女,滿懷好意,而青蟲的宛轉抗拒,則活像一個不識好歹的毛鴉頭。

但究竟是夷人可惡,偏要講什麼科學。科學雖然給我們許多驚奇,但也攪壞了我們許多好夢。自從法國的昆蟲學大家發勃耳(Fabre)仔細觀察之後,給幼蜂做食料的事可就證實了。而且,這細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兇手,還是一種很殘忍的兇手,又是一個學識技術都極高明的解剖學家。她知道青蟲的神經構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針,向那運動神經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痺為不死不活狀態,這才在它身上生下蜂卵,封入窠中。青蟲因為不死不活,所以不動,但也因為不活不死,所以不爛,直到她的子女孵化出來的時候,這食料還和被捕當日一樣的新鮮。

三年前,我遇見神經過敏的俄國的E君(u,有一天他忽然發愁道,不知道將來的科學家,是否不至於發明一種奇妙的藥品,將這注射在誰的身上,則這人即甘心永遠去做服役和戰爭的機器了?那時我也就皺眉嘆息,裝作一齊發愁的模樣,以示“所見略同”之至意,殊不知我國的聖君,賢臣,聖賢,聖賢之徒,卻早已有過這一種黃金世界的理想了。不是“唯闢作福,唯闢作威,唯闢玉食”②麼?不是“君子勞心,小人勞力”麼?不是“治於人者食(去聲)人,治人者食於人”麼?可惜理論雖已卓然,而終於沒有發明十全的好方法。要服從作威就須不活,要貢獻玉食就須不死;要被治就須不活,要供養治人者又須不死。人類升為萬物之靈,自然是可賀的,但沒有了細腰蜂的毒針,卻很使聖君,賢臣,聖賢,聖賢之徒,以至現在的闊人,學者,教育家覺得棘手。將來未可知,若已往,則治人者雖然盡力施行過各種麻痺術,也還不能十分奏效,與果贏並驅爭先。即以皇帝一倫而言,便難免時常改姓易代,終沒有“萬年有道之長”;“二十四史”而多至二十四,就是可悲的鐵證。現在又似乎有些別開生面了,世上挺生了一種所謂“特殊知識階級”的留學生,在研究室中研究之結果,說醫學不發達是有益於人種改良的,中國婦女的境遇是極其平等的,一切道理都已不錯,一切狀態都已夠好。E君的發愁,或者也不為無因罷,然而俄國是不要緊的,因為他們不像我們中國,有所謂“特別國情”,還有所謂“特殊知識階級”。

但這種工作,也怕終於像古人那樣,不能十分奏效的罷,因為這實在比細腰蜂所做的要難得多。她於青蟲,只須不動,所以僅在運動神經球上一螫,即告成功。而我們的工作,卻求其能運動,無知覺,該在知覺神經中樞,加以完全的麻醉的。但知覺一失,運動也就隨之失卻主宰,不能貢獻玉食,恭請上自“極峰”下至“特殊知識階級”的賞收享用了。就現在而言,竊以為除了遺老的聖經賢傳法,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文學家和茶攤老闆的莫談國事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論之外,委實還沒有更好,更完全,更無流弊的方法。便是留學生的特別發見,其實也並未軼出了前賢的範圍。

那麼,又要“禮失而求諸野”了。夷人,現在因為想去取法,姑且稱之為外國,他那裡,可有較好的法子麼?可惜,也沒有。所有者,仍不外乎不準集會,不許開口之類,和我們中華並沒有什麼很不同。然亦可見至道嘉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無華夷之限也。猛獸是單獨的,牛羊則結隊;野牛的大隊,就會排角成城以御強敵了,但拉開一匹,定只能牟牟地叫。人民與牛馬同流,——此就中國而言,夷人別有分類法雲,——治之之道,自然應該禁止集合:這方法是對的。其次要防說話。人能說話,已經是禍胎了,而況有時還要做文章。所以蒼頡造字,夜有鬼哭①。鬼且反對,而況於官?猴子不會說話,猴界即向無風潮,——可是猴界中也沒有官,但這又作別論,——確應該虛心取法,反樸歸真,則口且不開,文章自滅:這方法也是對的。然而上文也不過就理論而言,至於實效,卻依然是難說。最顯著的例,是連那麼專制的俄國,而尼古拉二世“龍御上賓”②之後,羅馬諾夫氏竟已“覆宗絕祀”了。要而言之,那大缺點就在雖有二大良法,而還缺其一,便是: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

於是我們的造物主——假如天空真有這樣的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沒有永遠分清“治者”與“被治者”;二恨其不給治者生一枝細腰蜂那樣的毒針;三恨其不將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著的思想中樞的腦袋而還能動作——服役。三者得一,闊人的地位即永久穩固,統御也永久省了氣力,而天下於是乎太平。今也不然,所以即使單想高高在上,暫時維持闊氣,也還得日施手段,夜費心機,實在不勝其委屈勞神之至……。

假使沒有了頭顱,卻還能做服役和戰爭的機械,世上的情形就何帝,1917年2月革命時被推翻,次年被處死。等地醒目呵!這時再不必用什麼制帽勳章來表明闊人和窄人了,只要一看頭之有無,便知道主奴,官民,上下,貴賤的區別。並且也不至於再鬧什麼革命,共和,會議等等的亂子了,單是電報,就要省下許多許多來。古人畢竟聰明,彷彿早想到過這樣的東西,《山海經》上就記載著一種名叫“刑天”的怪物。他沒有了能想的頭,卻還活著,“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這一點想得很周到,否則他怎麼看,怎麼吃呢,——實在是很值得奉為師法的。假使我們的國民都能這樣,闊人又何等安全快樂?但他又“執干鏚而舞”,則似乎還是死也不肯安分,和我那專為闊人圖便利而設的理想底好國民又不同。陶潛先生又有詩道:“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連這位貌似曠達的老隱士也這麼說,可見無頭也會仍有猛志;闊人的天下一時;總怕難得太平的了。但有了太多的“特殊知識階級”的國民,也許有特在例外的希望;況且精神文明太高了之後,精神的頭就會提前飛去,區區物質的頭的有無也算不得什麼難問題。

1925年4月22日

囚綠記

陸蠡

這是去年夏間的事情。

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裡。我佔據著高廣不過一丈的小房間,磚鋪的潮溼的地面,紙糊的牆壁和天花板,兩扇木格子嵌玻璃的窗,窗上有很靈巧的紙捲簾,這在南方是少見的。

窗是朝東的。北方的夏季天亮得快,早晨五點鐘左右太陽便照進我的小屋,把可畏的光線射個滿室,直到十一點半才退出,令人感到炎熱。這公寓裡還有幾間空房子,我原有選擇的自由的,但我終於選定了這朝東房間,我懷著喜悅而滿足的心情佔有它,那是有一個小小理由。

這房間靠南的牆壁上,有一個小圓窗,直徑一隻左右。窗是圓的,卻嵌著一塊六角形的玻璃,並且在下角是打碎了,留下一個大孔隙,手可以隨意伸進伸出。圓窗外面長著常春藤。當太陽照過它繁密的枝葉,透到我房裡來的時候,便有一片綠影。我便是歡喜這片綠影才選定這房間的。當公寓裡的夥計替我提了隨身小提箱,領我到這房間來的時候,我瞥見這綠影,感覺到一種喜悅,便毫不猶疑地決定下來,這樣了截爽直使公寓裡夥計都驚奇了。

綠色是多寶貴的啊!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慰安,它是快樂。我懷念著綠色把我的心等焦了。我歡喜看水白,我歡喜;看草綠。我疲累於灰暗的都市的天空,和黃漠的平原,我懷念著綠色,如同涸轍的魚盼等著雨水!我急不暇擇的心情即使一枝之綠也視同至寶。當我在這小房中安頓下來,我移徙小臺子到圓窗下,讓我的面朝牆壁和小窗。門雖是常開著,可沒人來打擾我,因為在這古城中我是孤獨而陌生。但我並不感到孤獨。我忘記了睏倦的旅程和已往的許多不快的記憶。我望著這小圓洞,綠葉和我對語。我瞭解自然無聲的語言,正如它瞭解我的語言一樣。

我快活地坐在我的窗前。度過了一個月,兩個月,我留戀於這片綠色。我開始瞭解波越沙漠者望見綠洲的歡喜,我開始瞭解航海的冒險家望見海面飄來花草的莖葉的歡喜。人是在自然中生長的,綠是自然的顏色。

我天天望著窗口常春藤的生長。看它怎樣伸開柔軟的卷鬚,攀住一根緣引它的繩索,或一莖枯枝,看它怎樣舒開摺疊著的嫩葉,漸漸變青,漸漸變老,我細細觀賞它纖細的脈絡,嫩芽,我以揠苗助長的心情,巴不得它長得快,長得茂綠。下雨的時候,我愛它淅瀝的聲音,婆娑的擺舞。

忽然有一種自私的念頭觸動了我。我從破碎的窗口伸出手去,把兩枝漿液豐富的柔條牽進我的屋子裡來,教它伸長到我的書案上,讓綠色和我更接近,更親密。我拿綠色來裝飾我這簡陋的房間,裝飾我過於抑鬱的心情。我要借綠色來比喻蔥籠的愛和幸福,我要借綠色來比喻猗鬱的年華。

綠的枝條懸垂在我的案前了,它依舊伸長,依舊攀緣,依舊舒放,並且比在外邊長得更快。我好像發現了一種“生的歡喜”,超過了任何種的喜悅。從前我有個時候,住在鄉間的一所草屋裡,地面是新鋪的泥土,未除淨的草根在我的床下茁出嫩綠的一芽苗,草菌在地角上生長,我不忍加以剪除。後來一個友人一邊說一邊笑,替我拔去這些野草,我心裡還引為可惜,倒怪他多事似的。

可是每天在早晨,我起來觀看這被幽的“綠友”時,它的尖端總朝著窗外的方向。甚至於一枚細葉,一壟卷鬚,都朝原來的方向。植物是多固執啊!它不瞭解我對它的愛撫,我對它的善意。我為了這永遠向著陽光生長的植物不快,因為它損害了我的自尊心。可是我係住它,仍舊讓柔弱的枝葉垂在我的案前。

它漸漸失去了青蒼的顏色,變成柔綠,變成嫩黃,枝條變成細瘦,變成嬌弱,好像病了的孩子。我漸漸不能原諒我自己的過失,把天空底下的植物移鎖到暗黑的室內;我漸漸為這病損的枝葉可憐,雖則我惱怒它的固執,無親熱,我仍舊不放走它。魔念在我心中生長了。

我原是打算七月尾就回南去的。我計算著我的歸期,計算這“綠友”出牢的日子。在我離開的時候,便是它恢復自由的時候。

蘆溝橋事件發生了。擔心我的朋友電催我趕速南歸。我不得不變更我的計劃,在七月中旬,不能再留連於烽煙四逼中的舊都,火車已經斷了數天,我每日須得留心開車的消息。終於在一天早晨候到了。臨行時我珍重地開釋了這永不屈服於黑暗的國人。我把瘦黃的枝葉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向它致誠意的祝福,願它繁茂蒼綠。

離開北平一年了。我懷念著我的圓窗和綠友。有一天,得重和它們見面的時候,會和我面生麼?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我們的教材,其實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寶庫呢?

卡爾維諾說:經典的文學作品“有一個特殊效力,就是它本身可能會被忘記,卻把種籽留在我們身上。”所以,當這些飽受時間洗煉的文字被學生熟讀、銘記的時候,那些潛移默化的文學力量會像種子一樣生根,寫作文就再也不用愁啦。

文字:王婷婷(實習)

主編:吳海濤

讀了這麼多好作品,願你也可以妙筆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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