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極致的創作者,一定是專注而單純的。
你可以從他們投入創作時的表情上,看到一種“忘我”,也可以在生活中,看到他們孩子氣的一面。
《坂本龍一:終曲》又一次印證了這一點。
坂本龍一,日本電影配樂大師,想必很多人熟悉這個名字,提幾部他配樂的電影,你會更加熟悉——
貝納爾多·貝託魯奇導演的1987年影片《末代皇帝》和1991年《遮蔽的天空》。
2015年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圖導演的《荒野獵人》,這部電影終於讓小李子拿到了奧斯卡小金人~
1983年大島渚導演的《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當時,大島渚邀請坂本龍一出演,坂本可愛地道:“讓我配樂我就演。”
後來,這部影片的配樂成為傳世經典。
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開篇即是《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的配樂,安靜的影廳,琴音緩緩流淌,我不禁閉上眼睛......
《坂本龍一:終曲》近距離接觸了日本電影配樂大師,坂本龍一的一切——
他對音樂的理解和探索,他工作時的狀態,他對待癌症的態度,他對環境的思考,他的冒險,他對電影的理解......
方方面面的碎片,拼成了一個可愛的坂本龍一。
《坂本龍一:終曲》在2017年威尼斯電影節非競賽單元展映。
2019年12月16日起在全國藝聯專線上映。
排片不多,但絕對值得大老遠驅車前往。
因為電影中的那些配樂,在影院音效下的動人,也許一生只有這樣一次體驗。
還因為,當下,無論在電影還是現實中,如坂本龍一這樣可愛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坂本龍一崇尚大自然的聲音,為了採集自然之音,他可沒少花心思。
深入密林,採集那些“日常包圍我們的聲音”。
對林中的各種事物都懷有好奇,敲敲打打是常事。
雨天在自家院子裡擺上各種器皿,嘗試各種方位,一邊比對一邊錄下聲音。
甚至還把小桶套在頭上。
前往北極蒐集聲音,在冰天雪地中步行45分鐘來到一處冰窟窿,把設備吊下去,捕捉“工業革命以前水的聲音”。
坂本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道:“我在把聲音釣上來。”然後飛快一笑,孩子般調皮。
3.11日本地震後,他在海邊撿到一架未被海嘯摧毀的鋼琴。
儘管琴絃失去張力,琴鍵鬆弛,但他仍如獲至寶,稱其為“大自然修復力的鳴響”。
“人們會說琴鬆了,走音了,其實並非是走音,而是這些自然的物質,正在拼命掙扎要回到過去的形態。”
“人類按照自己的認知強制調音,鋼琴對此抱有強烈的厭惡感。”
這話太讓人忍俊不禁了......
這些崇尚自然之舉最能體現坂本龍一的禪宗思想,即迴歸萬物本性。
他把這些蒐集到的自然之音結合到創作中去。
除了這些自然之音,他還利用身邊的工具創造一些獨特的聲音。
比如,瓷杯摩擦架子鼓的聲音。
指揮棒摩擦架子鼓的聲音。
電影拍了非常多這類細節。
坂本龍一的手,他俯身傾聽、細細辨別的專注神態,獲得意想不到聲音效果時的欣喜。
創作《遮蔽的天空》配樂時,他想表現原著裡的一段話:
我們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我們才會以為生命是一口永不幹涸的井。
然而每件事情都只會發生一個特定的次數,一個很少的次數,真的。
你還會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個特定的下午,
那個已經深深成為你生命一部分、沒有它你便無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
你還會看到多少次滿月升起?也許二十次。
然而我們卻總覺得這些都是無窮的。
這是他非常喜歡的一段話。
為了表現出這段話裡生命的壯闊感,他用了喜馬拉雅山音缽沉靜悠遠的聲音做為配樂。
影院音效下,你能直接感受到聲音中蘊含著的,靈魂的穿透力,和對生命過往的回溯,對未來的延伸。
實際上,喜馬拉雅山音缽常被用於愈療,坂本龍一選它來表達這段話,顯然對影片,對生命有深刻的理解。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聽他的電影配樂,常有觸及生死的感覺。
親身經歷9·11事件後,他於2002年去人類的發源地——非洲,追尋生命的起源,想知道“為什麼我們的世界這麼暴力?”
2004年,他用在非洲一處湖邊採集的聲音創作了《只有愛能化解仇恨》。
2008年,因為“還沒聽過北極的聲音”,他前往北極採集聲音,感受世界盡頭,自然的殘酷與壯闊,個體生命的脆弱與渺小。
而“工業革命前的水的聲音”之所以能讓他興奮得像個小孩,是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對高速發展的人類文明有一絲抗拒。
這是一個藝術工作者,一個音樂家與生俱來的敏感。
他會在9·11雙子塔倒下時,注意到穿越濃煙的鳥,疑問“這些鳥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也有藝術工作者的冷靜抽離。
他從1992年起便關注環境問題,感知自然的每況愈下,審視人類的發展和命運,用音樂作為表達與回應。
不知有人注意到麼,坂本在彈奏時,總是把頭低得很低,像是要用力進入音樂。
這種專注在影片中隨處可見。
對坂本龍一來說,音樂已經不僅僅是音樂,更一種表達。
電影配樂對他來說,並不是電影的附屬品,而是換種方式的表達。
正如他說的,“我正試著用電影的方式去思考”。
電影所能表達的,音樂也一樣能表達出來。
甚至表達得更高、更遠,電影反過來依靠音樂。
坂本龍一就曾讚賞塔可夫斯基影片中的豐富聲音:“他是真正好好思考過聲音的。”
可以說,坂本的一生是窮盡音樂表達的一生。
他走遍世界採集聲音,盡其所能創造聲音,不問成敗,不問東西。
世事變幻,人生起落,唯有不變的,是一顆赤誠之心。
果然,專注而單純的人最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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