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7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對自己,對彼此,誠實了再誠實,後來才知道,這是用之不竭的財富。

文|息小徒

1

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方式來想他,於是走進了地壇。

地壇不再荒蕪,不再寧靜,新修繕的地面、長椅,四處可見人和鴿子,通通都和從前不一樣。

但那些曾經長久陪伴過他的樹都還在,她想著他那時坐在電輪椅上,遠遠跑在前面,過一會兒又轉回來,興致勃勃地說,哪裡又多了籬牆,哪裡又鋪了磚路。

她這樣想著,似乎他在,可分明他又不在。

她急切地想要通過形式、意味、什麼都好,只要能夠去想他,如此才不至於在之後獨自一人的時光裡迷路。

她是陳希米,她要想念的那個人,叫史鐵生。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2

鐵生這個名字是有來由的。

1951年1月4日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一個黑皮包骨的嬰兒出生在北京。

這嬰兒的第一位堂兄出生時,算命先生說那一年五行缺鐵,於是史家這一輩的男性名字中都有了一個鐵字,嬰兒的父母不知出於何種意圖,又在鐵後加了一個“生”字。

當這嬰兒長成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忽然癱瘓,每日甚至需要口服或針注才能保持“鐵”的攝入,他才想大約當年冥冥之中父母給他這個名字,就是要保佑他屢病不倒。

這成了一種不得不去看清自己起點和終點的宿命,於是在接下來的四十年時光,他開始長長久久地思考關於生和死的問題。

他從來不只是一個身殘志堅的勵志者,他遠比這偉大的多。

人與機器真正的不同在於,人可以思考這些大問題,譬如生和死,譬如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譬如自己究竟是誰,譬如愛是什麼,可是現代生活的忙碌讓很多人放棄了這樣的思考,甚至認定那是一種矯情。

但史鐵生是想的,不停地想,絞盡腦汁地想。

他從不漠視自己身體的痛苦,或將精神轉移去其他看似更美好的地方,而是直愣愣地站在這些痛苦面前,像個傻瓜,又像一個溫和但堅定的刀客,將這些痛苦一一解剖。

他以自己身體的殘缺作為媒介,感知每一個生命都要面對的殘缺,由此,進入人類精神的內核,那裡暗潮洶湧荊棘叢生,於是他殫精竭慮地研磨,終將思考變化成了信仰。

寫書出名後有作者來採訪他,問:“癱瘓後你是怎麼……”

那記者不知該怎麼說,但他明白記者要問什麼,大抵就是他如何做到身殘志堅寫作之類的,於是回答說:“那時我只想快點死。”

他說實話,記者卻覺得他在謙虛,於是想進一步引導他:“你是不是覺得不能再為人民……所以才……”

史鐵生搖頭。

記者失望了:“那你為什麼沒有……”自殺,記者想說這個詞,但又說不出口。

史鐵生說:“我是命運的寵兒。”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3

童年史鐵生住在觀音寺衚衕,附近的觀音寺是他幼年的樂園,撅著屁股在菩薩眼皮底下抄作業,看小人書,捉螞蚱、逮蜻蜓、彈球,好日子天天都在每天下午四五點放學之後閃著光的衚衕口,飽滿又明亮。

後來他長成一個少年,在清華附中讀書,體育成績最好,比賽的時候壯碩的好似蠻牛。

十八歲,史鐵生從北京上火車,到插隊的關家莊,村前有條清平河,清平河淤積出清平川。

插隊的日子是苦的,冷、餓、累,春種的時候往山上送糞,全靠人挑,一擔糞六、七十斤,一早上就得送四、五趟,掙兩個工分,合六分錢,在北京,才夠買兩根冰棍兒的。

但對個半大的小夥子來說,不苦,因為那是他最好的年華,他說,

“誰會忘記自己十七、八歲,二十出頭的時候呢?誰會不記得自己的初戀,或者頭一遭被異性攪亂了心的時候呢?於是,你不僅記住了那個姑娘或是那個小夥子,也記住了那個地方,那段生活。”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插隊的史鐵生

許多年後他把自己插隊的日子寫進小說《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不寫苦,也不寫甜,專注寫一頭牛。

別的牛早早睡了,只有一頭老黑牛站著,原來這老黑牛下面臥著一隻小牛犢,老黑牛如果臥下,小牛犢會被壓壞,“我”(故事的敘述者)把小牛犢趕開,老黑牛臥倒,它看看“我”,似有感激。

後來這老黑牛被殺了吃肉,“我”和一直趕它的破老漢沒吃,破老漢坐在空蕩蕩的牛槽邊,一個勁抽菸。

自那時,他對人世的悲憫就已經顯露,不單單是對人的,是對所有生命的。

只是對於一個狂妄的年輕人來說,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他能靜下來去面對生命的慘烈和凝重,他還充滿慾望,想要去享受生命的熱鬧。

也許是一場被準備好的變故,在他二十一歲生日之後的第二天,行走艱難的他被父親扶進醫院,醫生說他病在脊髓,他那時還不知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他想大不了就是在病床上睡上三個月,卻不料三個月之後,更重了,脊椎里長了一個瘤子。

友誼醫院神經內科病房有十二間病室,除去一號二號的病危室,其餘十間他都住過。

沒人的時候,他向神靈許願:上帝如果你不收我回去,把能走路的腿給我留下吧。

朋友送了他一包蓮子,他撿幾顆泡在瓶子裡,想:賭不賭一個願?——要是它們能發芽,自己的病就還有可救。

他日日給他們換水,讓它們總在陽光裡,每個月夜都看著它們,等它們長出圓圓的葉子,他賭信自己會有好運。

可最終,他還是輸了,他說,“確實,你幹不過上帝。”

沒有一個人生來就偉大,但每一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人要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生命精華,那是一根被灰色的命運和黑色的苦難以及五光十色的慾望所包裹著的一條金線,剝離的過程並不容易,甚至十分痛苦。

但是那些嚮往偉大並且會堅定前行的靈魂總可以穿透迷障,最終讓自己的精華綻放,照亮荒原。

初時史鐵生終日躺在床上,心中是完全的空白,任由一個死字填滿,醫院的王主任來,大意是看看書吧,不是愛看書嗎?人活一天就不要白活。

話簡單,史鐵生聽進心裡,他發現旁人看得清楚,知道他還不至於去死,指給他一條活路,他慌忙就跟了過去,人對活著,是有本能的。

幫他的當然不單隻有一個王主任,史鐵生記得很多人,唐大夫、張護士長,病房裡的老農民、孩子、情侶,還有朋友們,朋友帶著新朋友,新朋友變成老朋友,有了朋友,死神似乎被暫時忘記了。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二十一歲、二十九歲、三十八歲,史鐵生三進三出友誼醫院,高燒不退,整天昏睡、嘔吐,血壓不安定,腎也幾乎完蛋。

在那個幾乎死神就要徹底成功的冬天,史鐵生被抬出了醫院,他沒有死,也不能再走,對未來懷著希望也懷著恐懼。

在接下來的歲月裡,生病成了他的職業。

他發現原來生病其實是一場別開生面的遊歷,你總算能一步一步的懂得什麼叫滿足。

他也終於認識了那位叫做精神的神:

“真正的神有著博大的仁慈與絕對的完美,仁慈在於,只要你往前走,他總是給路,完美的,則要靠人的殘缺來證明,靠人的向美向善的心願證明。”

4

地壇終於等來了史鐵生。

距離21歲得病,整整過了4年,那年一個無意中的下午,他進了那園子,自此之後,就再沒離開。

地壇的每一棵樹他都去過,每一米草地都有他的車輪印,無論什麼天氣,什麼時間,他耐心而認真的待著,想死的事,也想活的事,想了好幾年。

他終於想到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剩下的就是怎樣活的問題了。”

那到底要怎麼活呢?

大凡提起寫作的,無論是懂得還是不懂的,大抵都會來一句“創作源於生活”,所以一個人每天都癱在方寸大小的地方里,怎麼能那樣長長久久的寫下去呢?

剛剛寫出點名氣的時候,史鐵生就開始困惑和害怕,總覺得自己的靈感朝不保夕,他實在有些忐忑,甚至又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就該死了好了,不要再掙扎了。

他終究想明白了,原來活著不是為了寫作,寫作是為了活著。

這其中的差別是,你並不寫給任何其他人,也不寫給世間的名和利,寫給那些東西你便真的只能當個人質,你只終將只能為自己而書寫,你得真誠,你得用寫作來解決你自己的問題。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青年時期的史鐵生在地壇

一個星期,三天透析,將全身的血液過濾幾十遍,剩下四天,只有上午能用來工作,讀書或者寫作。

但對他來說,這並不是最難的。

1990年,史鐵生開始寫作長篇小說《務虛筆記》,許多作家朋友都有些擔心。

王安憶知道寫作長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她想著他坐在輪椅上,已然喪失了更多的感官能力,拿什麼去積累經驗,又拿什麼站在經驗之上去擴展想象呢?

可當史鐵生把這部小說完成之後,她感慨,“他活在暗處還是光處,他享有怎樣的快樂,就取決於他的自覺性與主動性”。

《務虛筆記》確實並不是一本易讀的小說,那其中的哲理性當然是建立在史鐵生極為深刻的思辨之上。

若是讀者能夠明白那文字背後這個人對於自己情、愛、性以及生命的參透,以他人的殘缺去看自己的殘缺,再發推及眾生,許能有所感悟,這不單單是要求作者的真實,也在要求讀者的真實。

要求每一個人,走進深刻的真實。

愛旅行者常說去遠方遇到未知的自己,史鐵生去不了,那就幾十年如一日的在一個園子裡待著,去看去想,將每一個生命的線索掰開了揉碎了的看。

這是史鐵生抵達真實的方式。

來地壇的,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母親。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童年史鐵生和母親

癱瘓了的兒子發了瘋想要離開家。

她擔心,但是不敢問,她知道兒子需要一個獨處的時間,但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她日日做著最壞的打算,但又確信兒子一定能找到一條讓他幸福的路。

許多次,他在園子裡呆的太久了,母親來找,又不想叫他發覺,只要看見他還好好的在,就偷偷離開。

她的眼神不好,沒看見兒子的時候就已經被兒子發覺,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由,她那個倔強又羞澀的兒子躲了起來,任由母親焦急的去找,可這個兒子心中明明懷揣著一個樸素到了極致的夢想,他想讓母親驕傲。

三十歲他發表了第一部小說,母親不在了。

過了幾年,他的另一篇小說獲獎,母親去世了七年,他獨自跑去了天壇,坐在樹林裡,想,上帝為什麼早早地召母親回去呢?

模模糊糊得了一個答案:她心裡太苦了,受不住了,所以上帝就召她回去了。

這個不大不小的園子,分明就裝了整個世界,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大抵如是,進去了,就不會再離開。

王安憶說:“他並不提供給人們神話,只提供真實,卻是上乘的真實,因為他是穿透身體的隔閡,用心力去撞擊所獲得的,他的真實是有力量的,他比一般人更深刻地享有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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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終於,陳希米來了。

說不好是陳希米走向了史鐵生,還是史鐵生等來了陳希米。

眼前這個女孩有點跛足,比他小十歲,西北大學數學系,喜歡文學,是因為她同他約了稿,他的作品才發表在了西北大學的雜誌《希望》上。

之後,她同他寫了上百封信,見到她之後,史鐵生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正是我想象的樣子。”

陳希米信仰愛情,她相信史鐵生就是在等她,她在小說《公開的情書》裡讀到一句話:“我愛你,以我童年的信仰。”

她將這話說給他聽,他將這句話寫進文章裡,她一點也不意外,她知道這樣的話他一聽就忘不了。

因為他倆都是情種,都是以愛情為業的人,並且以此為榮。

他相信愛的根本願望,是在陌生的人山人海里尋找一種自由的盟約,他相信愛才是人類唯一的救助,愛就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他說上帝為人性寫下的最本質密碼,是殘缺與愛情。

起初沒有人相信像史鐵生這樣的人,可以傾其所有讓一個女人幸福,他癱瘓在輪椅上,他衚衕裡的小屋只有六七平方米,他每個月只能去街道工廠上班,掙十幾元補貼家用。

他遇到過其他的女人,那女人不信他,只是憐憫他,同情他,他不需要。

所以他感激陳希米,她讓他愛的本能終於得以安放。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一日聽到一個朋友頗不屑地說:“愛情嘛,太無聊了,整天情情愛愛,卿卿我我有什麼意思?”

深刻的愛情也同那些宏大的問題一樣,在這個時代,似乎也變成一種矯情,但毋寧說這是一種懶惰,有的人懶於身體,有的人懶於思考,有的人則懶於情感。

親密關係一點也不容易,它是人面對的最艱難的山峰,二人得同心協力的向上爬,坦白的面對各自的怯懦與自私。

你既要知道那其中的獨立與自由,又需要了解相互救助的真義,愛情裡的勇士太少了。

1998年,史鐵生38歲,陳希米28歲,他們結婚了。

那個放了書桌和床之後連輪椅轉彎都變得狹小的地方成了家,成了堡壘,那裡面裝滿了他們的光陰。

阿姨休息的日子最幸福,那是他們獨處的時光,吃完飯,不洗碗,也不做事,就坐著抽菸、說話,說話,抽菸,甚至再忙也要試試不用阿姨,僅僅為了可以有長長的獨處時光。

她給他包餃子,擀小麵皮,因為他吃的少,就包小一點。他晚上一兩個小時翻一次身,她二十年沒睡過一個整覺。

她買來的書,他一定愛讀,而且他總是讀一頁,就開始苦思冥想,等到她翻到下一頁,發覺竟然和他想的一樣。

她向他推薦電影,索博伯格的電影《性,謊言,錄像帶》,他花了幾天時間,一字一句錄下字幕,順通故事,還原了個真劇本,於是她不再看電影,而是看他“寫”的“劇本”,因為那比看電影還過癮。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他還把寫給她的詩公開,“希米,希米,見你就像見到家鄉,所有神情我都熟悉”。

她吃驚,那分明不是他的習慣,後來才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他在為死作準備。

他要感激他,給她榮耀,他最普通的願望,就是讓人家知道,他有個特別好的老婆,是幫手,是知己,是彼此交融的一部分。

“是他們開始在一起時期望的,他們曾經決心要過好,要真的幸福,不是要給人家看,而是要試著自己做,他們沒有把握,只是決心努力,他們什麼也沒有,只有誠實。

對自己,對彼此,誠實了再誠實,後來才知道,這是用之不竭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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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每次要見史鐵生,朋友們都很糾結。

同他打一次電話,史鐵生就會累癱,一週透析三次,第二天上午還好,他要看點書寫點東西,可越發是這樣,大家就越發想去看他,每次站在門口伸手敲門,都要相互囑咐“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不能再多。“

終於約定了時間,史鐵生滿面笑容,坐在輪椅上等候,為著能聊這半個小時,他得養精蓄銳大半天。

史鐵生分外感激他的朋友們,朋友們也分外感激他,每一次的聚會都當作是禮物,他們聊生死,聊存在,聊電影,聊藝術,也聊什麼樣的玉米好吃,哪家的牛肉比較香,還有餃子。

一次聚會大傢伙唱歌,唱到很晚,史鐵生意猶未盡,樂呵呵讓大家:“再唱會兒,再唱會兒。”

央視主持人張越同史鐵生的交往,是在他生命中的後十年,她把《病隙碎筆》放在枕邊,有煩心事就翻翻,隨便哪一段,如果還不行,就去他家,也不特意聊什麼,就是坐坐,看看他和希米過日子,心裡就妥帖。

她說:“他畢生苦難,有巨大的生命力量,深刻的思考,寬厚的胸懷才可以超越這一切,這是一個最有資格怨恨的人,帶領我們這些沒有資格怨恨的人,與生活和解。

我們這個充滿了怨恨和戾氣的時代,能夠擁有這樣一個人,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人世間的緣分就是這樣,善緣就是兩個那麼純粹的靈魂,終於遇到了一起,然後就怎麼也分不開,知己難得,史鐵生幾乎有一整個江山的知己,漫山遍野。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史鐵生同友人

每個人都愛他。

他說:“我經由光陰,經由山水,經由鄉村和城市,同樣我也經由別人,經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緒和夢想而走成了我。

那路途中的一切,那些與我擦肩而過從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駐進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錘鍊我,融入我而成為我。”

他終究證明了愛。

只是大家想逃避但又不得不去準備的那一天,還是來了,醫生給他的預設是四十歲,他活到了六十歲,大家用二十年的時間做準備。

12月31日,2010年的最後一天,可沒有人知道那天就是他的最後一天,上救護車的時候史鐵生還和陳希米說:“我沒事。”

大家的手機上開始一個信息跟著一個信息,一個比一個緊迫。

“手術怕是由危險,保守治療保守治療在腦萎縮的病人有時更安全……”

“希米和我通話說鐵生清醒時曾有過交代,不讓搶救變成不能動的全癱或植物人,因此想放棄治療,我勸她做最後的努力……”

“考慮目前情況和鐵生自己長期以來多次交代的意願,放棄治療儘快脫離苦海是合理的決定。正好60歲……”

陳希米當然瞭解史鐵生,她冷靜極了,她知道他想要什麼,他不會去接受自己失去思考能力只變成一株植物。

最後,史鐵生依舊送了大家一份禮物,他硬生生的堅持了十五分鐘,腦溢血的情況不斷惡化,但是心博卻十分有力,因為這個生命還要實現最後一個願望:器官移植,心臟不能用了,可是肝臟被治好了,最終被捐贈了一個天津的肝病患者。

陳希米按部就班做著該做的事,她不困,也不累,甚至都不痛苦,朋友們選骨灰盒的時候,她習慣的扭頭問史鐵生,才知道,這已經與他無關了。

史鐵生不喜歡遺體告別,大家就聚著給他過生日,1月4日,就差了四天。

沒有哀樂,也沒有墓地,之前他們看電視的時候,柳青定了一個巨大的蛋糕,鐵凝帶來了新鮮的櫻桃……

陳希米說:“史鐵生一生最大的財富就是朋友多,和朋友,我們有過無數次難忘的聚會,可是,特別是到了透析多年之後,他卻成了朋友們的聚會上最煞風景的那一個,養精蓄銳地等待聚會,剛在興頭上,他就累了,要撤。

今天不會了,今天,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力氣,和我們一起盡興,再盡興。”

接下來,就剩陳希米一個人了,她開始獨自經歷他的死,像史鐵生走過路的一樣,她要去將命運一一拆解。

去想為什麼他死了,什麼叫做死,還要想怎麼還能在一起,她得去哪裡找他,她有些快要發瘋了。

她開始獨自一人學會誠實的面對自己,那些為他著書立傳的人,謝謝,但只能謝謝,沒有其他,不想見媒體,就想一個人,待在遠處,用盡全部力氣,想他。

2012年,陳希米終於寫了自己的第一本書《讓“死“活下去》,她原本就是一個愛智慧的人,一個滿腹才華的人。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陳希米在書中說,“感謝現在的PS技術,讓她和史鐵生成了青梅竹馬。”

史鐵生成為了命若琴絃裡的老瞎子,只是他比故事裡的那個人快樂多了,他一直領受著信心與希望帶給他的饋贈,他總是在笑,憨態可掬。

現在輪到她了,她得去找那個為她準備好意圖的“地壇“了。

時間又開始了。

沒有人生來就偉大,但每個靈魂裡都藏著能夠偉大的可能

本期作者:息小徒,一個想著能走多遠走多遠的說故事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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