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捕蟬
說起蟬(也就是知了),我是很糾結的,不知道是該厭煩它、還是該喜愛它。然而不管我對蟬的感覺如何,每到夏天,蟬就會把它悠長連綿的嘶鳴聲從樹的枝頭傳入我的耳中,告訴我它的存在,也時時揪起我的兒時的回憶。
小時候上學很輕鬆,玩的時間很多。雖然不像現在的孩子有這麼多玩具,可我們依然能憑藉自制的得心應手的玩具玩到昏天黑地,比如彈弓、彈球、洋火鏈條槍、鐵環、紙三角等等,可對我和二哥來說最得意的,還要算二哥發明的捕蟬套了。
每逢夏日,蟬的叫聲便會不絕於耳,只要有樹的地方,就有蟬聲的鳴叫。你不知道有多少蟬在叫,而且你只能聽著,即使你被蟬鳴聲煩到發瘋,卻無可奈何。於是暑假裡想方設法對付蟬就成了我們的玩法之一,而各種捕蟬的方法就在這種無奈中誕生了。
最初,是用手去抓蟬。但你要用手去抓蟬,首先得會爬樹,還得具備非凡的耐心,在這方面,我二哥就是用手捕蟬的高手。
我家門前有一棵高大的柳樹,它的枝幹向四周延伸,粗壯而結實,使得樹冠很大,枝葉繁茂,樹下的地面上,是柳樹的樹冠遮擋而來的大片綠蔭。農閒時村裡人喜歡坐在下面聊天、說笑、下棋,孩子們喜歡在下面戲耍,而看二哥用手捕蟬,卻是人們最開心的時刻。
二哥爬起樹來非常靈巧:雙手輪換著上攀,雙腳同時緊貼著樹身用力一蹬,身體就竄上去一截,一攀一蹬之間,人已經竄上樹去,如一隻輕盈的猴子。二哥瞅準了目標,就會讓身子緊貼著樹杆,伸出一隻手,手指併攏微屈,掌心向下,慢慢向蟬兒靠近,然後仔細觀察,倘若蟬的尾部會向上微微翹起,就預示著蟬兒發現了偷襲者,蟬的叫聲就會變小,準備逃走了,這時候二哥會停下來,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候,或兩分鐘、或五分鐘、或十分鐘。每當這個時候,樹下的人們也會仰著脖子、瞪著眼睛靜靜地等,孩子們也不再追逐嬉鬧,生怕驚擾了蟬兒。等蟬的叫聲重新放大了,二哥的手就會再慢慢靠近,然後瞅準時機猛地扣上去,將還在鳴叫著的蟬兒捂在手心,樹下的人們也隨之鬆了口氣,笑著誇讚二哥的沉著和機敏,看著二哥扯斷蟬的翅膀,將它扔下來,再尋找下一個目標。有時候,二哥在樹上會持續一兩個小時,從這個枝幹到那個枝幹,一個一個的去抓,但卻很少失手,而我的小袋子裡,會裝進十多個蟬兒,樹下的人們也會靜靜地陪著他,分享他捕蟬的樂趣。那時候看二哥用手捕蟬,也是我最開心最得意的事兒。
而用來打鳥的彈弓也被用來打蟬。但通常只能打一些貼於樹身的容易發現的蟬,如若被打中了,蟬一般都會立即斃命,本就小得可憐的身軀就如炸開一般,死的很慘。但因為蟬兒太小,它多數藏匿於樹的枝葉籠罩著的枝幹上、枝叉間,不易被發現,更不用說隱於樹梢了,所以沒有高超的技藝,是打不著它的,只會讓它受到驚嚇,即刻展翅逃走了。二哥通常是彈弓不離身的,看到能用彈弓打的蟬,他就會在彈弓裡夾上一粒小石子,拉開,瞄準,鬆開右手,只聽“啪”的一聲,蟬聲戛然而止,蟬也應聲落地,不敢說百發百中,但也八九不離十。
二哥在細長的竹竿頂端用細線綁上一個小塑料袋,就是一個簡單的捕蟬套了。在捕較高處的蟬時,他小心翼翼的讓竹竿貼著樹身向上慢慢靠近目標,然後停下來聽蟬的叫聲,在確認蟬的叫聲沒有變化的時候翻扣套袋,蟬兒要麼被扣入袋內,要麼在展翅逃離時因為時已晚飛入袋內。只是這種辦法成功率較低,多數時候當轉動竹竿頂端套袋時,蟬兒已發現並迅速逃走,或者套進袋內的蟬在你往回收時又飛出袋逃走,往往折騰一個下午也套不住幾隻蟬,好在我們只是玩,重在玩的過程,沒有誰會在意結果。
但二哥不愧是捕蟬的好獵手。有一次他在看電影《地雷戰》時看到劇中的民兵隊長用頭髮絲做地雷引線,於是靈機一動,回家後找來一根母親梳頭時丟棄的長頭髮,將頭髮絲一頭挽成活結,形成一個頭髮絲套,另一頭纏綁在竹竿頂端,再用一根手指放進頭髮絲套內試了幾次,對我詭秘一笑說“走,看看我捕蟬的新發明咋樣”。我將信將疑的跟著他來到門外的大柳樹下,只見他飛快的爬上樹,我遞上竹竿後,他騎在樹杈上,將竹竿貼著樹的枝幹慢慢靠近鳴叫著的蟬,輕輕地將頭髮絲套套上蟬兒,往下一拉竹竿,那蟬感覺有什麼不對欲飛起逃離時,頭髮絲活套被它一帶就拉緊了,束“翅”就擒,“真神了,哥呀!”我高興的一拍手跳了起來。二哥發明的這種頭髮絲捕蟬,成功率非常高,因為頭髮絲不易被蟬兒發現,只要操作仔細就行,太神奇了,連村裡的大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呢。可有一點,其他小夥伴就是模仿不來,他們不是頭髮絲活結打不好,就是套的時候把握不住火候讓竹竿撞著了蟬,沒有誰能用這方法捕到蟬的,於是每當二哥用他的新發明捕蟬時,都會有幾個小夥伴跟著,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他們羨慕的不得了,而對於我就更得意、更高興了,好像那是我發明的一樣。
後來,街道收購站貼出通知,說蟬蛻的殼可以入藥,大量收購,於是大熱的天大人小孩們手持長杆,在只要有樹的地方撿拾蟬蛻的殼,也就是村裡人常說的“拾知了殼”。為了能自己掙錢花,二哥和我也不例外,但二哥撿拾的辦法總是比較多。一個是天剛黑時,他帶著我到處去捉剛出土的蟬蛹,這時候的蟬蛹多數剛爬上樹,極容易發現又方便捉到。我們出門轉一圈回來就會捉到一小桶,然後將它們放到我家後院,第二天這些蟬蛹的殼就都留在我家後院的樹上了;另一個是天矇矇亮時,他帶著手電筒,而我手持長杆,我兄弟兩到外邊再轉一圈,他負責用手電筒在樹上找蟬的殼或者正在蛻殼的蟬蛹,我負責用長干將它們撥下來,有正在蛻殼的蟬蛹的,將蟬蛹扔掉,既不傷它的性命又得到它的殼。這樣一來,每天村子周圍的蟬蛻下的殼,大部分被我哥倆撿拾了,所以去街道收購站賣蟬殼時,大家都奇怪我們的總是太多,可他們哪裡知道二哥帶著我起早貪黑呢。不過後來這法子就不靈了,因為二哥並不自私,他毫不猶豫的就告訴大家這是為什麼了。
記憶中對蟬的印象是很難泯滅的,所以每當蟬鳴聲響起,不管我身處何處,都會將目光投向身邊的樹上,彷彿要從蟬聲響起的地方看到我依稀的少年時光,“今朝蟬忽鳴,遷客若為情?便覺一年老,能令萬感生”,再吟一遍唐人司空曙的這首《新蟬》,更覺人生易老,時光不等人。可蟬的一生雖然是辛苦的,但它在生命僅存的90天裡,讓自己快樂的渲洩,自由地歌唱。我想,蟬應該是毫無牽掛地等來了秋天,結束了生命。
所以,儘管現在我和二哥都已兩鬢如霜,可說起對蟬的感覺,我依然很糾結,既厭煩蟬枯燥連綿的鳴叫聲,也敬佩它短暫而盡情享受生命時樂觀豁達的精神。
作者簡介:吉藝昌,筆名舍予。供職於華州區市場監管局。閒暇,喜歡在詩歌和散文裡徜徉。作品散見於全國各地報刊。其中,散文《夏日荷塘》詩歌《南宮山下》分別獲全國詩歌散文聯賽金獎、貳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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