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丁燕來、魏明、周逸夫

時光網特稿曾經,中國電影特效的價格在全世界都是最低的,大家都說,給一部電影做特效只要花五毛錢。

“五毛錢特效”是一句玩笑話,但生動展示了中國觀眾面對粗製濫造的電影特效時“怒其不爭”的心態。

不知不覺間,中國電影似乎已經摘下了“五毛錢特效”的帽子,至少在頂級製作的國產大片裡是這樣。我們甚至已經有了可以引以為豪的特效大片,比如《流浪地球》。

如果說《流浪地球》是中國電影特效行業向前邁出的一大步,這一步是怎麼邁出的?而邁出這一步之後,中國的特效大片與《復仇者聯盟4》《阿麗塔》《獅子王》這樣的片子還有多大的差距?

我們請來了三個人來解答這些疑問。他們都是視效總監級別的專業人士,也是在中國實實在在做電影的電影人。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丁燕來是特效公司橙視覺的聯合創始人,也是《流浪地球》的特效總監。正如郭帆在《流浪地球》之前只執導過《同桌的你》和《李獻計歷險記》兩部小成本電影一樣,丁燕來在《流浪地球》之前也對製作大體量的科幻電影毫無概念。是他和郭帆帶領特效團隊,在不斷地摔跟頭中摸索出了一條路。

接受時光網採訪時,《流浪地球》已經上映了大半年,丁燕來似乎還沒從製作這部電影的疲憊中緩過神來。畢竟當時為了趕進度,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他每天只能每天睡三四個小時。另外,《流浪地球》50多億的票房也與特效團隊沒有關係。特效公司賺了名氣,但沒賺到錢,行業的生存狀況依然艱難。

丁燕來相信,《流浪地球》式的成功或許可以複製,但製作模式是不可複製的。因為最終效果是靠特效團隊拼出來的。不可能每部國產大片都靠情懷。

讓丁燕來感到欣慰的是,“五毛錢特效”的罵名已經罵醒了一批導演和製片人,他們對特效的理解不再僅限於“坐在電腦前動動鼠標”,這是行業規範的開始。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魏明的特效公司MORE VFX也參與了《流浪地球》的製作。他至今清晰記得郭帆動員他們的話,“如果《流浪地球》這事折了,中國的科幻電影想再往前再走一步,時間可能要往後推很多很多年。”

作為有追求的特效團隊,MORE VFX曾經主動要求承接《流浪地球》裡的高難度鏡頭。他們最終如償所願,但也吃了不少苦頭——有一個長鏡頭連做了六個月才過關。

MORE VFX從廣告公司起家,到專注於電影特效,黃渤的《一出好戲》,郭子健的《悟空傳》都有他們的身影。

在魏明看來,中國電影特效的進步是有目共睹的,但差距也是不容忽視的。他直截了當地說,《阿麗塔》的技術拿到中國來,也沒人知道該怎麼用。說中國特效行業“高不成,低不就”可能有點自貶,但意思也差不多,總之還是在路上。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周逸夫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團隊由一群中國人組成,在中國做電影,比如姜文的《邪不壓正》,但他們屬於一家美國特效公司——數字王國。

睜眼看世界,我們才能知道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周逸夫和數字王國北京分公司為我們瞭解特效行業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

儘管中國的特效行業一直以好萊塢為學習的標杆,同一行業在兩種文化中不同的運作模式也真實存在。

美國人喜歡每一個為特效鏡頭都做好詳細的說明,特效公司只是執行者。中國人喜歡讓特效團隊參與到導演、攝影的創作中來。美國人講究嚴格的程序,任何額外的修改都要加收費用。中國人則看重人情世故,修修改改往往半賣半送……

《復仇者聯盟4》裡的滅霸中國暫時還做不了,《獅子王》裡的辛巴中國也做不了,但中國電影的特效水平無疑是一直在進步的。

郭帆談到中國科幻與好萊塢的差距時,曾判斷,兩國拍攝製作水平相差25至30年,特效相差15年。

如果郭帆的判斷準確,2035年左右中國就可以拍攝出自己的“滅霸”和“辛巴”了。今天三位特效總監的講述,都將是中國電影特效史的見證。

橙視覺 丁燕來

(代表作:《流浪地球》)

在中國做電影特效真的很難

當時郭帆跟我講他在籌備一部叫《流浪地球》的戲,一部科幻片,希望全產業鏈都由我們中國人自己完成。我當時非常感動,他這個人特別讓我敬佩的一點就是魄力,我覺得對於整個電影工業來說這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選擇。

他當時跟我講:“如果我們自己不去做,我們永遠不知道跟人家的差距是什麼?我們中國電影,包括類型片、特效片的春天到底什麼時候能到來?”

我從小學畫畫,美術出身。跟大家一樣,也是看好萊塢的片子長大的。我也時常會想:“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夠有一個機會,把我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製作都體現在電影裡面?”聽了郭帆的話,我當時滿腔熱血,就特別激動地說:“行啊,那就弄吧”。

特效這個工種基本上貫穿了電影的全流程,從劇本剛出來以後就有視效部門進入到設計的工作裡面,一直到前期拍攝,到後期製作結束,特效部門可以說算是除了導演以外在組裡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部門了。所以它現在已經不能僅僅定義為後期的一項工作了。

一個好的特效製作跟前期的設計、拍攝,以及後期的製作這三個環節是密不可分的。沒有孰輕孰重。

參與《流浪地球》特效製作的藝術家大概一共有2000多名,主要由More、橙視覺、Pixomondo和Dexter這四家特效公司參與。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因為《流浪地球》是第一部大體量的中國科幻片,我們沒有可借鑑的經驗,甚至沒有跑過這麼一套完整的流程,所以我們在製作過程中也交了很多學費,摔了很多跟頭。

當你真正的進入到製作的細節之後,你會發現裡面存在著很多不可預知的技術壁壘。比如我們當時做備戰倉庫那個場景,總共也就十幾個鏡頭,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那裡面的資產量是非常巨大的。我們當時把所有的細節對接完以後,發現渲染一幀可能就需要23到24個小時,這麼大的量,很多機器是無法渲染的。

這個時候只能在保證效果的情況下,重新做場景的優化。最後優化到了5到6個小時就可以渲染一幀的狀態。

很多人挖苦中國電影“五毛錢特效”。特效出問題,無外乎這麼幾個原因:一個是製作週期不夠。一個是資金不夠。還有一個可能是在藝術創作時忽略了很多細節。這些問題都解決了,沒有做不好的。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比如拍攝時我很堅持的一個事情就是現場必須要有風雪。其實我們後期肯定還要加大量的風雪,但是鏡頭是否拍到風雪擊打到人身上反彈起來的那一點細節,直接決定了我們後面加的風雪是不是真實的。如果我們所有的風雪跟人都沒有交互,後期加再真實的雪,觀眾也會覺得它假。

大家都覺得特效是個技術活,但是我們得懂得“藝術”,才能做出代表中國美學的特效。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比如《流浪地球》中山峰的設計就融入了中國水墨山水畫的元素。電影中一部分遠景中的山,按照實際距離來說,應該是很遠的一個狀態。但實際上畫面裡頭,我們用到了中國的水墨山水畫的形式,那種淡彩的感覺,把山形表現出來。但是我們又不能脫離開物理空間的形式。所以我們在做遠處山峰的特效時,用了剪影的效果,把上海的冰牆加在後面。

單獨看這一幀畫面的時候,你會發現中間的這一層山是很中國的山形的感覺。包括它的那種意境,也給人一種霧氣騰騰的感受。

特效是為了電影的整個故事,為了劇情和敘事去服務的,特效並不能單獨摘出來。如果只是為了做這個特效而做,對於整個故事沒有任何的幫助跟推動的話。我作為視效總監看來,這種特效其實是沒有什麼太大意義的。

《流浪地球》的特效就是這麼邊摸索邊做下來的,反覆修改,花了非常多的心血。到快交片那個階段,我們基本上隨時隨地都可以睡著。每天的睡眠時間能達到5、6小時就算多的了。像我最後那兩三個月基本上就沒怎麼回家,天天在公司,每天也就睡3、4個小時。

從影片的意義上來說,我覺得《流浪地球》的成功是可以複製的。但是從製作的角度上來說,我覺得很難再去複製一個《流浪地球》了。它真的是靠所有的製作人員用心血拼來的。它並不是一個很科學、很工業化的方案。

《流浪地球》完成之後,所有的公司都在說,我們雖然製作出了一個很優質的電影,但其實都不掙錢。“不掙錢”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我們很有可能都得拿著別的項目的利潤去背這個項目,這也是情懷的一部分吧。

後來覆盤的時候,我們公司的製片、總監就很嚴厲地批評了我,因為我會要求公司在不計成本的情況下去幫《流浪地球》修改。這個對公司來講是一個很不好的商業模式。

電影不能總用情懷來做,畢竟公司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掙到錢。

後來郭帆導演也說了,如果有《流浪地球2》,我們肯定會按照合理的工業體系的標準去做,包括工作時間、製作週期,以至資金上都會更加地合理化。這個節目播出之後,我就給郭帆導演看,“你說過這個話”。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其實特效在美國的發展,是先從傳統的特效開始的。搭微縮模型啊,包括運用光影、剪切分層等物理上的形式達到一些效果。隨著電腦跟技術數字化的出現,原來的微縮模型現在都轉移到三維軟件裡頭,通過合成的辦法去實現,去渲染。

美國經歷了從傳統的特效到現代的數字特效的全流程,所以很多的理念,包括它的設計、燈光,藝術家的修為和修養,都是一步一步經歷過來的。但是對於中國來講,在傳統特效上有一個斷層。

我是07年大學畢業以後就進入到這個行業的。我印象中那時還在做標清,解析度是720×576。那會兒行業比較亂,門檻比較低,很多人都還在用盜版軟件。有的畢業班的小朋友買五臺電腦就去接活了,而且以很低的價格去接活。那會兒相當於“戰國時期”,互打,互相壓價,有的價格低到你都不敢想象。所以那會兒的生存是非常困難的,現在逐漸都規範起來了。

我們要感謝“五毛錢特效”這個事。因為“五毛錢特效”的說法出來以後,導演和製片人不願意讓自己的影片被人家罵成只值五毛錢,他們才願意花更多的資金找更專業的團隊去製作他們的影片。

之前很多的導演或者製片人不瞭解特效,他們會說,“你們只需要有幾個人在幾臺電腦前面,類似於玩電腦一樣,就可以把東西做出來,你們有什麼成本呢?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多錢呢?”

其實對於特效公司來說,生存非常難。首先我們需要一個很大的場地,就需要交很昂貴的房租,這些都需要折算在項目裡的。我們需要養人,參與《流浪地球》製作的幾個公司每個都是一二百人,每個月發的工資又是多少錢?

我們所有的軟件都是用正版的,我們一臺電腦比家用的電腦要貴很多,這些都是成本。包括電費,一個月幾萬的電費。誰家能用幾萬的電費?

現在我們也成立了後期聯盟,大家儘量地去抱團取暖。一個是從製作的角度上來說,共享更新的技術。另外一個就是探索特效公司怎麼在電影產業裡找到更好的商業模式,最起碼讓大家不用再為了衣食住行而擔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創作上。

MORE VFX 魏明

(代表作《流浪地球》《一出好戲》《悟空傳》)

說“高不成低不就”有點自貶,但其實差不多

《流浪地球》真的還蠻特殊的,為什麼?每次跟郭帆導演開會的時候,導演都先不講要改什麼,先給我們做思想工作。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流浪地球》這事折了,中國的科幻電影想再往前再走一步的時間,可能要往後推很多很多年。

往小說我們是做一部電影,往大說是要做一個類型片的典範出來,所以在製作的時候挺花心思的。比如說我們公司從製片到總監都希望能夠做《流浪地球》裡邊難度最高的鏡頭,我們也確實要到了一些比較高難度的。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其中有一個大概有50多秒的長鏡頭,從車拉出來,然後往高空拉,看到很多的重機械,看到地球發動機,然後地球發動機覆蓋全球上,一直到太空裡邊……光調這個鏡頭的相機,就調了五六十版。這還只是相機階段,那裡邊的資產真的是上億的規模。

導演提一次修改,光渲染就一個月起。我們做《流浪地球》的整個週期是8個半月,這個鏡頭做了6個多月。真的很崩潰,每天就算到了家,我們在微信裡邊還在說那個鏡頭現在是什麼進度,心裡邊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個事。

那個鏡頭最後我們也核算了一下,真的是價值好幾百萬的一個鏡頭。

不過在中國你永遠都不可能說,我給你改一遍就收你一次的錢。大家理念不一樣,人情世故不一樣,對待事情的方式也都不一樣。當然改60遍,可能是有點多。

做《一出好戲》的時候也很難,但難點不一樣。那個難點在於怎麼讓黃渤導演開心,因為他要求太高了。雖然他不懂特效,但是他對於自己片子裡邊想呈現的效果,想得一清二楚。所以哪些細節不對,他都會不停的去跟你磨。

我們做那個片子的視效總監,也是屬於很較真的人,他甚至於會跟黃渤導演在那卡十分鐘。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都在那想,一直到有人去接這個話,才能夠推進下去。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比如《一出好戲》裡那艘大船,其實是特效做出來的。

大船實拍取景選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太平洋上的小島,一個是青島的攝影基地。其實取景是很重要的,取景取得好,後期製作會節約大量的時間。

我們當時在太平洋小島上做了一個大船的置景,整個置景全是用綠背等比還原大船的比例。

取景過程中,現場指導會對整個場景做一個全三維的掃描,這個掃描技術現在已經相當成熟了,可以直接把整個環境當中的顏色,還有光感都能掃描下來。到三維製作的時候,我們把掃描的場景再做一些優化就可以了。

做大船特效的過程很漫長,光材質環節就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因為大船裡面的零部件特別多,細節特別多,這些東西都需要一步一步來做,一個一個來做,就是為了達到最真實的效果。像大船上面的一些鐵鏽,還有它的一些固有色,我們都要細緻地去參考、琢磨。

《悟空傳》的難點是週期上的問題。《悟空傳》整個影片最開始的標準不是要衝A類大片,所以從預算、週期、製作方案上,都沒有按照A類大片的標準去準備。但是幹到一半的時候,發現這個片子很有潛力,大家都很喜歡,決定去衝A類。這種變化就導致你必須從錢、週期等各方面去調整,甚至還得調檔。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這個片子裡特效最難做的部分應該是金箍棒,它的呈現方式跟正常的金箍棒不一樣。我們專門為金箍棒做了一套解算系統,讓它能夠自己生長,同時爆裂。就像一棵真的樹在生長一樣,它裡面的細胞在擴散、增大。

這個金箍棒本身的特質是特別硬的,同時上面又特別軟,所以它同時有鋼體和流體的特點。呈現流體狀態的時候要做拉絲,而且還很有彈性,這本身是現有技術做不到的,我們為此自己開發了很多解算系統。

我們做特效也有自己的標準,如果這個鏡頭沒有達到我們的標準,我們很有可能是不會給導演看的。我們甚至會編一些所謂的藉口,跟導演說這個鏡頭你還看不了。實際上是因為我們不滿意,我們可能要從根上去做調整。

導演會逼我們,我們會逼藝術家,藝術家再逼自己。做電影,有些時候逼迫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中國的電影特效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節點?我要說高不成、低不就,有點自貶。應該說還是處在向工業化奔跑的路上。

這幾年國內特效行業變化很大。從最開始的一個人要幹很多職位——你要同時做模型,做貼圖,做燈光,做渲染,甚至又做合成,到現在每一塊都有專門的人去做,這是一個比較重大的轉變。這樣我們在每一個模塊裡邊才可以做得更好、更精,帶來的弊端是週期變得更長。但是目前來看,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標準,下一步就要考慮到工業化和自動化的問題。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目前國內特效行業能摸索出來的套路性的東西還不多。像《阿麗塔》裡面的技術,就算你拿到國內,也根本沒有人會用,甚至於說我們連為什麼要這麼做都不知道。

尤其是在高端生物這一塊。寫實級別的人物、表情,甚至於它的拍攝方法,都存在很大的差距。

宏觀上面的差距就更大,包括影片的類型化、工業化、標準化,科學有效的管理方式,人員素質等等。

《流浪地球》讓更多的人認識到中國本土的視效製作公司是可以做出這種級別的電影的。《哪吒》也算是標杆性的動畫電影,人氣很高。但電影行業裡邊有一個比較怪異的現象——一部電影衝上去了,大家一跟風,質量又全部下滑了

現在還是處在這種趨勢裡邊。希望未來國產影片的類型、工業流程能變得更標準,逐漸把這種大起大落的趨勢緩解下來。

數字王國 周逸夫

(代表作《邪不壓正》)

滅霸的鏡頭中國暫時還做不了

電影特效不僅能像《復仇者聯盟》那樣,去創造一個虛擬的環境,也可以還原一個真實的環境。

我們在製作姜文導演的《邪不壓正》的過程中,總共收集了大約12000多張老照片,像老北京四合院這樣量級的資產,我們做了6000多棟,用特效在電影裡栽了12000多棵樹。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邪不壓正》裡巧紅張開雙手走在牌樓頂上那場戲,如果大家仔細看的話,那一個360度的旋轉就把整個北京給拍全了。我們在特效製作時不是隻做了東四十條,乾麵衚衕那一塊,而是涉及到整個北京城。包括整個故宮的模型我們都做了。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有一場李天然在屋頂騎自行車的戲,那個自行車也是特效替換的。成片裡是一個老北京的自行車,但是演員在演的時候一定要山地車才可以騎嘛,要不然難度太大了。所以我們當時就把山地車擦掉,換了一個全CG的老北京自行車。

包括所有演員在屋頂上奔跑的戲,拍的時候演員穿的都是黑色的特製膠鞋,需要我們在後期把所有的鞋子替換成皮鞋。

有些特效不是讓你看出來,而是要讓你“看不出來”。我們最開心的一點就是,當影片上映之後,大家沒有意識到這個影片裡頭有這麼多的特效鏡頭。包括有時候跟朋友聊天,他說“天吶,原來那個屋頂上的鏡頭不是實拍,是拿特效做的啊!”我覺得這是對我們最大的一個肯定吧。

數字王國的總部在美國。中美特效行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說上班打卡吧,我們北京分公司的上班時間是上午10點到晚上7點,然後會比較彈性。比如你前一天加班到比較晚,今天你就可以睡個懶覺,稍微晚一點到公司。北美就比較程序化。我們北美總部是9點半上班,一般來講大家都會準時到。

管理上美國的特效行業會更嚴格一點。比如,我們北京分公司會承接些美國的項目,服務器的開放權限就特別嚴格,所有數據的輸入和輸出只能是透過IO部門來完成。上傳、下載都會有一個完整的記錄:誰在上傳,上傳了什麼東西,包括時間點、地點,都是可以反查到的。就算是我,想要把一個鏡頭拿出來給客戶看都是做不到的,只能通過製片和IO來完成這個事情。

在具體做電影的過程中,與劇組的合作方式也有差別。我們做北美項目的時候,比如客戶決定給數字王國500個鏡頭,這500個鏡頭都是有詳細的鏡頭描述的,包括鏡頭需要的效果的參考,包括鏡頭製作過程中需要的所有特效,前期採集的材料都會有。我們像是一個很純粹的執行方。

在國內做電影項目,很多時候是在跟導演,跟攝影指導一塊討論鏡頭製作的方向,創意這一塊參與的反而更多一些。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舉個例子,《邪不壓正》裡夜晚的雪景,鏡頭描述裡頭沒有明確的規定,天到底是純黑的,還是帶一點淡淡的雲。這個時候我們是可以參與到這個鏡頭的創作上的,給導演提出一些方案和建議,然後讓他來挑。

我們當時做雪景的特效時,除了做一層正常的模型貼圖之外,還加了一層特效的雪。同時我們還做了一些小方片,模仿雪的那種小反光。另外我們還加了一些小灰塵。因為那些雪下完之後可能已經氧化了幾個小時,雪的表面會出現小孔,小孔還有一個小黑邊。如果你非常仔細地看,這些細節電影裡面都有。

當然,我們在製作過程中有任何的改動都會追加一些補充協議。比如說,《邪不壓正》新增了三個雪景的鏡頭,片方不會說你們都送給我們吧。我們會對額外的修改做一個統計,會更新一個報價單給到客戶。

美國的特效行業很專業,即便給中國電影做特效,涉及到自然環境類的特效鏡頭,中西方做出的效果差異都不會很大。但如果說涉及到一些文化方面的東西,還是中國人做得更符合要求。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舉個例子,比如說《邪不壓正》裡的古城樓,我們要把它做舊,凸顯一種老北京的年代感,這個做舊的度,如果說在國外製作的話,有可能就要麼做過,要麼做的不夠。

國外經常在把一個老建築做舊的時候,讓大量的殘垣斷壁都掉在地上。但其實當年的老北京百姓條件不是特別好,就算是有一片瓦掉在地上,都會被老百姓給撿走。你們看《邪不壓正》裡那個鐘鼓樓做舊的場景,我們只是加了大量的植被,建築有些破損,但並沒有任何建築的結構掉落在地面上。這種情況,如果說我們去跟國外的同事溝通,可能就會出現一些文化上的差異和不理解。

中國的電影特效行業發展很快,“五毛錢特效”這種事現在應該不會有了。但跟美國特效行業比,在一些核心領域還是有差距的。

丁燕来、魏明、周逸夫

比如虛擬人技術是數字王國的一個核心技術。我們從《本傑明·巴頓奇事》開始嘗試虛擬人的製作,就是把角色的整個頭給換掉。《復仇者聯盟》裡滅霸這個角色就是數字王國做的。但就算想把滅霸的鏡頭給到數字王國的中國分公司做,我們也做不了。一是技術不達標,另外一個是我們經驗也不足。

另外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像《獅子王》、《奇幻森林》這一類的片子,它涉及到大量的動作捕捉和毛髮系統,需要各種類似於插件軟件的開發,這也是我們國內目前落後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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