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7 北京筆記:馬甸橋的早晨

北京筆記:馬甸橋的早晨


梁東方


馬甸橋實際上是沒有晝夜之別的,它當年堪稱宏大的鋼筋水泥結構,一朝建成就一直在承受著四面八方的車輛的全天候的碾壓,不捨晝夜。

如果一定要說晝夜有別,那也就僅僅是夜裡的車輛稍微少一點點,不過也實在是少不了多少。至少橋下的三環永遠都像有流不盡的河水一樣地流淌著車河。一個方向是明晃晃的前燈,一個方向是紅色的尾燈,它們排成有序的隊列,向著捲雲舒展的西山上的天空,向著樓宇深處沒有盡頭的街道,永恆地流淌。

不過對於兩位在橋頭值守的保安抑或民兵來說,夜裡的警惕性就需要格外高一些吧,儘管大坡上來再大坡下去的人行道上已經很少行人,但是畢竟行人道正好懸在下面三環車河之上,是一個很容易出事的位置。他們或者肩膀挨著肩膀互相看著說笑,或者一個人坐在馬紮上閉著眼睛休息,另一個來回在橋面上走著,望著偶爾爬上橋來又走下橋去的有可能可疑但是終究還是不怎麼可疑的行人。

北京筆記:馬甸橋的早晨

終於,白露之前的朝陽和特殊時期的中非藍一起界臨到馬甸橋上,他們熬了一夜的睏倦就要迎來換班的輕鬆時刻了,而朝陽已經與陡然增加的車流一起降臨到了馬甸橋上。這一回就不僅僅是橋下的三環,橋面上的德外大街上汽車也已經是摩肩接踵起來。因為要送孩子上學,所以輔道上逐漸停滿了車輛;開始還是一列,後來乾脆有了第二列,這樣僅僅是通過的汽車就舉步維艱了。但是送孩子是天經地義理直氣壯的大事,交法也得避讓三分。那些把車停下來的家長手裡牽著背了大書包的孩子,大步向著橋下走去。家長的大步拽得孩子一路小跑地踉蹌著,還在睡夢的懵懂裡就已經開始了又一天上學的行程。他們會在這樣大人總是不自覺地以緊張和忙碌的姿態應對的時刻,說出一些完全不著邊際的話來:“媽媽媽媽,那個一直叫的鳥兒叫什麼?”

“你是說鳥兒叫什麼名字,還是鳥兒叫的什麼內容?”

“哈哈,都想知道。”

“可惜,我都不知道……”

另一段對話是這樣的:

“爸爸,走慢點吧。”

“慢了遲到。你遲到了也就罰罰站,我遲到了可是要扣工資啊!”

北京筆記:馬甸橋的早晨

在這樣的對話的之中,陽光已經將金黃色的光柱從德勝家園苑中的大樹縫隙裡照耀到了地面上,照耀到了這一對對牽著時候說這話的家長和孩子身上。時間已經不早了,戴著紅袖標的兩個大媽已經在路邊上支好戶外椅來執勤了。她們敏銳的眼睛,能在紛紜的人流裡一下就分辨出哪一個是可疑人員來。

與大人孩子的腳步匆匆時不我待迎面而來的,是出來遛彎鍛鍊的中老年人。因為人多而顯得道路狹窄,所以他們伸胳膊撂腿的動作很多時候都不得不變了形,選擇在綠地邊上的鐵欄杆稍微偏離開上學的主要路徑的位置,或者乾脆選擇穿過橋去,去三環外東西的兩片綠地公園。

那兩片公園雖然只是路邊稍微寬了一些的林蔭,但是其間竟有很多又粗又高的大樹。不管是柳樹槐樹,沒有個大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絕對不會有如此粗壯的樹身;他們因為過分粗壯而往往稍微傾斜了身子的老樹的姿態所形成的樹蔭下,總有一種古遠的不屬於身邊車水馬龍的水泥城市的神秘。如果說這樣的神秘不是每個人都體會得到的話,那每一個從樹下走過的人,肯定都無一例外地會感受到它們投下的陰涼和因為陰涼而來的馨香。

這兩片不大的公園裡有很多過路的人,從不遠的十號線地鐵出來和去不遠的十號線地鐵口,這裡既是捷徑也是避開車輛的綠道;這裡還有更多的鍛鍊的人:跑步和快走,打球和玩呼啦圈,站在樹下吹號,在稍微高出地面並且有露天看臺的小廣場上跳舞,因為各自為政又人數很多,便儼然有了一種浮世繪的眾生紛紜人人自得其樂之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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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環內外的這一片廣大的區域裡,有雙秀公園有人定湖公園,遠一點還有元城牆遺址上的綿長的土城公園,按說綠地也算是不少了。不過人口數量更多,所以哪裡哪裡都會永遠有年節一樣的熱鬧和生機,何況是是這萬物復甦的早晨,白露即將到來,而中非藍正藍得人紛紛舉起相機拍照的早晨。

馬甸橋和北京無數的橋一樣,正沐浴在這又一個早晨裡,人世的宏大運轉之中。每一個走過它的人,都不過是這一宏大運轉的一個最不起眼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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