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往年都是回老家過年,今年猝不及防的疫情,讓我還沒做好任何準備,所有的行程被迫終止,故鄉也就回不去了。

父母和眾親人對我在小家過年的能力,很是放心不下,幾次三番詢問我是否置辦了充足的年貨,叮囑我千萬不能委屈了在外地上學歸來的孩子。他們的擔心不是沒道理的,這些年過春節都在老家,我自己也沒有置辦年貨的習慣,一般都是在除夕前趕回老家,過了初三再返回。

每次臨返程時,兄嫂、弟媳還要塞給我許多提前預備好的食物,以便我回家之後,仍然有“年”可過。

追隨著家鄉濃濃的年味,一年又一年,我早已習慣了老家過年時熱氣騰騰的儀式感,被愛包裹的幸福感,那幾乎是刻在骨子,滲透在每個細胞裡的甜蜜記憶。

老家的除夕最是熱鬧,傍晚時分,金色的夕陽剛剛隱沒在西山頭,同族的男丁和小孩已經陸續聚集在了我家,準備“接先人”。

除夕夜接先人是一個傳承久遠、隆重的祭祖儀式,一般由同宗室年齡最大的長輩帶隊,從祖先牌位最長的人家開始,依次把各家的祖先,恭恭敬敬請回家,奉上桌,擺上豐盛的供果、供茶、供菜,點上香燭,以示對世代先祖的緬懷和感恩。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我家一族人口比較多,幾十年來一直由父親帶隊。從我家出發,最後又回到我家,正好就到了一年一度守歲的時間。守歲的慣例是年長的叔伯、兄長圍坐在父親的火爐周圍,一邊煮茶,一邊說著源遠流長的陳年舊事。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方式,隔著一張供桌就是兩代人的天地,他們可以盡情地猜拳、喝酒、玩牌,這一天,父親是不會責怪喧鬧的。

最快樂的要算孩子們,他們各自口袋裡裝滿鞭炮,懷裡抱著煙花,比賽誰的膽子夠大,點燃的鞭炮夠大、夠響,誰的煙花最美、最高。

廚房裡忙碌了一天的女人們摘下圍裙,先後聚在了母親的熱炕頭,儘管電視上春節晚會在熱火朝天的歡騰,卻很難吸引她們注意力。她們討論的熱點永遠是誰家的女人手巧精緻會持家,誰家的年貨豐富有創意,哪個女人的饅頭油餅做的最好,誰家的油餅肥了一點,瘦了一圈,鹼多了,色淡了,不一而足。

油餅是這些年老家過年,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年貨之一。但是,煎油餅確實算得上是技術活,和麵時的水溫,面鹼比例,煎炸時的火候等,要求都比較嚴格。甚至還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儀式程序和禁忌,我在母親掌廚的時候見識過這套儀式,但至今沒有找到相對應的科學依據,推翻這些禁忌理論。

小時候過年,誰家能有煎油餅的條件,那是奢侈的事。我家由於人口多,生活略有拮据,母親很少能滿足我們兄妹的願望。有一年,她拗不過我們軟磨硬泡,答應在除夕前夜為我們圓夢。吃過晚飯,母親提前約好了二嬸幫忙,並再三囑咐我們千萬不能走近廚房,以免驚動灶爺,據說灶爺發怒是會煽動油鍋“暴動”的。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我們自然不信這個邪,但也不敢違抗母親的命令。好在廚房窗子有一個小洞,我們姐弟一合計,聞著油香從小洞溢出,就悄悄爬窗子上偷看。母親和二嬸都不敢大聲說話,母親燒火,二嬸輕輕將做好的面模放進油鍋。母親洗了手,焚上香,將第一個出鍋的油餅恭恭敬敬獻給灶爺。要是順利的話,中途母親會端出幾個,讓奶奶和父親先嚐,再給我們每人分一個先解饞。

記得那時,菜油緊缺,但凡有誰家能做一次油餅,必定是香飄滿村,盡村皆知。母親會將本來有限的油餅,分成若干小份,一部分留給奶奶和父親,一部分送給親房鄰居,或者親戚家的長輩,留給我們兄妹的所剩無幾。我們姐弟很是憤然,還不能抗拒母命,即使一萬個不情願,仍然要親自將不捨的美食拱手送給他人。

後來生活條件慢慢好轉,有一年,母親發了一大盆面,晚上拉開架勢,準備做出夠一家人好好過年的油餅。其時,我和姐姐已經能給母親幫忙了,姐姐燒火,母親放面下鍋,焚香祭灶,所有程序一個都不少,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僅僅做了三兩個,沸騰的油鍋裡“啪”的一聲爆出一個油花,緊接著整個油鍋不安分起來,噼裡啪啦濺起無數油花。

母親急了,隨手摘下指頭上的頂針扔進油鍋,姐姐趕緊抽出灶膛的柴火,不一會,油鍋慢慢安靜下來。等了一會,母親觀察到鍋內完全恢復平靜,吩咐姐姐點火,我們都感覺到了母親的緊張,她小心翼翼將面模放進鍋,還沒煎熟幾個,前面的可怕一幕又重複發生了,母親急忙壓上鍋蓋,不得不放棄努力,我們的夢想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戰戰兢兢的破碎了。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後來我問過母親原因,比如頂針的作用,母親只說是上一輩人就這樣教她的。母親年事已高,弟媳接管廚房,她耳濡目染,早已承繼了母親為人處世的作風。

每到過年,兄弟姊妹及晚輩都要回到父母身邊,弟媳必須得格外準備更多年貨,供應裡裡外外一大家族人吃喝。過年的油餅還要另外給我和姐姐各準備一份,以備我們回家時帶走。

弟媳煎油餅的水平經過幾年的鍛鍊,幾乎是達到了完美境界,金黃酥脆,肥嫩可口,標緻美觀。每到年底,她便精心煎好,放進一口大缸,無論是圍著父親的火爐油餅就茶,還是帶著它們去家離鄉,依然是不幹不燥,保持最初醇香的原味。

不能出門的日子空閒多了,便無端生出許多念想,回憶就像解凍的小河,嘩啦啦從心頭漫過,那些曾經視為珍饈的味道,在記憶的菜譜裡呼之欲出。為什麼我不能自己嘗試著做呢!

我打開視頻,向弟媳請教煎油餅的操作流程,開始自己燒水,和麵,下鍋。

濃濃的油香味瀰漫開來,孩子聞到香味,興奮地跑進廚房,做了一個深深的呼吸狀,誇張地說:哇!終於有了過年的味道。

(2020年2月25日)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作者簡介〕 張維平,女,70後,甘肅省天水市人。天水市作家協會會員。有散文、詩歌等作品散見《天水文學》《華夏文明導報 》《天水晚報》等報刊。

〔美文〕回不去故鄉的年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