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1 与世界杯有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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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界杯有关的日子

▲2010年,本文作者赴南非采访报道世界杯。

人生如同一个量杯,水样的时光,倒着倒着就满了。看球20年后突然回望一下,哦,原来你已经走过那么久了。

四年一轮回的世界杯,就是那个最深的刻度,最顽固的怀念和最坚硬的注解。

1998,足球让我们忠于成长

那年那场罕见的大洪水,给所有人带来的是湿漉漉的回忆,以及迷彩服冲锋舟拼凑起来的斑斓感动。我们万众齐心其利断金,迎来太阳照例升起。那一年,《相约九八》和《为了谁》响彻大街小巷,分别给我们带来长久的憧憬和敬意。例外的是一个南美人,用高亢的节奏宣泄着快乐。“GO,GO,GO”,那首歌叫做《生命之杯》。

其时正在高中,在朝五晚九的苛刻节奏下,懵懂的少年向不可预知的独木桥走去,盼着未来某天享受朝九晚五的安适。我们操着全天下的心,正物质反物质暗物质,现在时过去时虚拟语气。虽然数学老师爱拖堂,体育老师总是告病假,但运动总能让我们偶尔放下压力,找到方向。尤其这年的法兰西,给我们正在发育的青春期,狠狠推了一针荷尔蒙。

那是一个天才攻击手辈出的盛年。亨利似乎还显得毛糙些,但罗纳尔多已经如日中天。还有巴蒂、维埃里、克鲁伊维特等,一起踢出一届幻彩风流的世界杯。这届世界杯,也是这些正值大好年华的球星们,郑重地统治自己那个黄金时代的开始。于我们而言,更像一场春梦,风姿绰约到让人忘乎所以。很多个下午,我们要牺牲掉吃晚饭的时间,想尽办法周旋出一点空当,在铺满沙子的球场上勉力模仿那些伟大球星们华而不实的动作。

我们是如此地乐此不疲,以至于忘掉了那些被反复强调的,跟我们命运生死攸关的伟大选择。什么人生壮丽,拼搏青春的文化,都统统扔在一边。而且,这种态势传染性很强。班里最为老成持重的班长,也加入了足球运动,并且进步神速。在班主任黑着脸,一次次把我们拉回晚自习教室的时候,有几个人甚至开始斗胆,跟他据理力争。

二十年后回想,世界杯让我们瞬间放纵,肆意偷欢。只是因为,除了智商之外,我们的身体和情感都有发育的刚性需求。而且,这种需求要比机械枯燥的学习过程更令人着迷多了。

那场世界杯,让我们更多地了解了自己,知道了心底压抑不住的热爱,始终被挂在遥远的天幕之中,明明如月灼灼其华。

这一年,《实话实说》主持人崔永元的名气,要比《还珠格格》中的小配角范冰冰大得多。先吃红牌又拿冠军的齐达内,已经展现了他的玄学潜质,顶进了人生中最至关重要的两个头球。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你,20年后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但每一个人都满怀信心,风华正茂。

2002,男足站起来了

迄今为止,韩日世界杯上的冤假错案,依然臭名昭著。接下来两届世界杯的冠军,意大利和西班牙,居然被东道主韩国队先后淘汰。猥琐战胜了伟大。毋庸置疑,这届世界杯的精彩程度大打折扣,聊以慰藉的是,因为中国队的存在,并不缺乏故事。

严格地说,出线的过程要比最终结果嗨得多。我那时候已经开始读大学,国足的十强赛一场没落。不管是不是真球迷,一到比赛几乎万人空巷。大家呼朋引伴,有的人奔向广场大屏,有的人挤在商超过道,很多影院的深夜场,也不再播风月片,转而播国足的客场比赛。米卢蒂诺维奇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几乎成了白求恩医生之后,专业水准最高的国际主义战士。

当然,张吉龙的抽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国足成功避开了伊朗沙特,取得了一个相对乐观的分组结果。但更为关键的是,当时的中国队,也不像如今那样弱不禁风。无论是杨晨还是郝海东,都不会在轻易踢飞单刀后,随便摆摆手吐口痰了事。球员们还是有点儿血性和好胜心的。而且,米卢很内行地摆出了一个中场菱形站位,把李铁的扫荡能力、祁宏的灵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当国足一点点啃下坚硬骨头之后,他们改写了历史。

2002年那届国足未必是史上最强的,但因缘际会化鱼为龙。全中国都在为这个史无前例的大事亢奋不已,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不吝版面篇幅大力鼓吹。“到哪里都是主场!”类似这样的壮词四处可见。

时任足协主席阎世铎,发表了“中国足球从此站起来了”这句豪气干云的讲话。并为国足制定了“平一场,赢一场,进一球”,争取进入十六强的具体目标。这个剧本设定相当完美,虽然是新军,但国足似乎并不怯场,并期盼奇迹发生。

事后的经历证明,幸运的虚荣多多少少带来了虚妄的自信。在一球未进,三战尽墨之后我们发现,出线之后大家根本没有对技战术进行更好的考量,战略定位不准,战术也就无从谈起。面对巴西、土耳其的失利并不意外,但被哥斯达黎加完胜,大大超出了多数中国球迷的热切预期。

于是,世界杯进入下半场。中国球迷的情绪,由亢奋转为调谑。全民找梗,消解权威的流俗由此形成。解说员韩乔生、裁判莫雷诺等,因为有心无心的失误,成为大家消遣的对象。欣欣向荣的网络语境,为球迷们在看球之余,又多了一种娱乐方式。

若干年后,这届世界杯累积的神圣与神奇,被再度消解。江津、祁宏、申思等出线功臣,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五里河体育场的英雄群像,也被拆掉。一切归于岑寂,中国球迷习惯了为别人呐喊。连痛心的感觉都没有了,也是一种超脱。

2010,在原野上撒野

南非世界杯开幕的时候,我赶去采访。

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陆,感觉那里的一切都不一样,右舵车,左行路,就连季节都是反着的。济南七月流火的时候,约翰内斯堡偶有霜冻。

唯一同频共振的,大概就是对足球的那份狂热了。南非当地人,原始到天真。据说他们是不存钱的,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营生。又赶上世界杯这样的大戏,每个人都憋足了劲起哄。现场永远是“呜呜祖拉”发出的怪声,根本听不见别的声响。大部分当地人收入并不高,但会为了球赛掏光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我们所住公寓的几个佣人,最爱的是拉着一帮中国记者赶去球场,顺道蹭球看。

那一年我在前方,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一个月内写了超过二十万字,累到两眼发花。中国记者没有主队,去采访朝鲜对巴西的比赛,很自然地被误认为是朝鲜人。很多人想从我这里套取一些有关朝鲜队的信息,我只能回答说:“这支队伍很伟大,很爱国。”

在世界杯的前线,看到了很多球迷的忠诚与热爱。他们随着国家队而来,披着国旗,脸上也画满了国家的油彩。尽管他对生活未必满意,但在足球面前,他们都只是一个单纯的助威者。在现场你会强烈感受到,世界杯超越的,是地理、文化、制度、种族的界限。是全世界天南海北的人们,一起参加的一个最大的游戏。输赢如何,只看当局者在乎与否,仅此而已。

后来的2014年世界杯,我在本部守夜。等着格策绝杀之后,天将微明。在济南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几个行人,都是熬夜看球的球迷们,间或有人宿醉方醒。想想如今,我已经进入中年。20年时间,就像随手泼墨一样,看不清结构和走势。

但我想,在开场哨吹响的时候,那个在高中操场上撒野的少年,会如期而至。时光不居,岁月如麻;你的热爱,未曾老去。

(本文作者系齐鲁晚报资深体育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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