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3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他在拆洗中自然創新,不只加上些適合今天生活的詞語、符合新世紀情趣和節奏的、零七八碎以及陡起陡落的時代熱點話題,也把老相聲見人下菜碟、一堂段子一堂座兒、臨場發揮即興抓哏靈動現掛的本事又重新拾掇起來了,這才是老先生們看重的‘真本事’,相聲的‘活’本來就有靈活多變的含義。由此,段子‘活了’,郭德綱才‘火’了!

相聲演員紮根劇場,面向觀眾,在舞臺上經常會碰到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要如何處理?處理的水平如何?考驗著一個演員的藝術修養、境界和反應能力。在行業術語中,稱之為“現掛”。“現掛”能力是相聲演員的基本素質要求,是必須要掌握的技巧。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相聲的藝術表現形式主要是“包袱”。“包袱”可以從多種角度來分類,最常見的就是根據內容來分。相聲借鑑了評彈藝術的術語,將相聲包袱的內容分為了“肉裡噱”和“外插花”

簡化的來講,“肉裡噱”就是相聲的骨架。是主題。“外插花”就是相聲的血肉。

“肉裡噱”也有“包袱”比如三翻四抖,講述一個完整的主題,最後有個“包袱”做底,可以作為一個小相聲段子。

但是一個完整大段的相聲作品,必須有“外插花”來豐富內容。而說到外插花,必不可少的就是“現掛”。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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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掛是指相聲演員表演時見景生情,臨時抓哏取笑。如果抓的好,具備針對性和趣味性,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郭德綱在單口相聲《濟公傳》中,就有非常多的精彩“現掛”。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有一回說到濟公住黑店,黑店掌櫃的和夥計合謀要殺濟公,說到夥計舉刀正要劈,現場氣氛緊張萬分,突然臺下有觀眾的手機鈴聲響了。

這一下就把現場氣氛給破壞了,觀眾緊張的情緒都被鈴聲吵醒了,如果置之不理,這個大段的敘述鋪墊就全白費。

只見郭德綱面不改色,依然保持著夥計提刀的姿勢,一臉納悶的表情轉過頭來說了一句:“哪兒來的音樂?”隨後又模仿濟公口齒不清的口吻,起身手指那位手機響了的觀眾:“你、你給我關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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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觀眾明知道劇情裡濟公不可能被殺,黑店的如意算盤肯定會失敗的,這一下正好卡在“刺殺行動”即將被濟公識破的檔口,一句:“哪兒來的音樂?”進入了劇情,成為了刺殺失敗的原因,而郭德綱又借濟公之口,對手機響鈴“既破壞了濟公的好事,又破壞了自己的演出”表達了“不爽”。

當場鼓掌聲叫好聲四起,一個“現掛”大獲成功。

而手機響了的觀眾呢?本來鈴聲破壞了演出是非常尷尬的,結果一個“現掛”讓全場觀眾叫好,自己這個尷尬在哈哈一笑中也就被遮過去了。

這如果是沒有經驗的演員,演出節奏被打斷,氣氛全沒了,自己感到無辜,其他人再遷怒於那位響了手機的觀眾,整場演出可就失敗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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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掛是不是必須是當日當時臨時起意的呢?也不一定。很多現掛創作於相聲表演的過程中,如果當時用的效果好,相聲演員常常會保留下來,豐富到自己的作品當中去。這就又涉及到一個相聲文本的問題。

郭德綱有一段採訪,是在德雲社十五週年時,後臺與記者閒聊時提到的。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就是他和于謙的相聲,基本沒有詳細的文本。都是他自己根據當天準備表演的主題,大概的列一個提綱,在演出前和搭檔于謙對上幾遍,于謙再根據自己豐富的捧哏技巧,對如何配合這個主題在心裡打一個腹稿,這樣就上臺了。

在表演過程中根據觀眾的反映,邊表演邊對內容進行拆洗組合,配合臨場的現掛,這樣一場表演常常要持續半個小時到四十五分鐘甚至更長的時間,卻能保證火爆的現場效果。

這段採訪之後,在觀眾中間甚至同行之間引起過廣泛的討論,大概有兩種懷疑的論調。

一是郭德綱吹牛,其實他們是有文本對過詞的,之所以這樣說,是過度的誇張自己的能力。

二是郭德綱不尊重相聲,說相聲怎麼能沒劇本呢?沒文本就是瞎說,是毀相聲。

其實這是對郭德綱的誤解。產生這樣的誤解的原因,就是不懂相聲的歷史,不懂相聲的藝術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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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說傳統相聲的文本。同一個名稱內容的相聲文本,常常會有多種不同的版本。因為相聲的文本屬於民間口頭文學。它不是某些作家正式出版獨家版權的著作。而是通過師父帶徒弟的口傳心授而來的。

口頭文學的流傳,必定充滿了變異性,再加上一代代相聲演員的再創作,不斷的豐富演化,因此同一段相聲作品,在不同的演員手裡就形成了不同的文本。而這個作品的內容框架基本是不變的,變化或者說不斷豐富的再創作,就主要來源於“現掛”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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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社會時期的相聲藝人,“現掛”的本事是很大的。絕不是後來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詞”式表演。可以說老藝人使用現掛是一種藝術本能的習慣。分析其原因,就是由當時所處的環境和表演方式所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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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相聲進不了劇場戲院,只能在街頭撂地。街頭的觀眾那是隨時來隨時走,流動性非常大,而且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都不一樣。相聲演員就得挖空心思地與觀眾交流,吸引他的注意力,把觀眾留下來。相聲不同評書,一段演完就完了,不可能留個“釦子”吸引觀眾天天來,所以就逼著演員用“現掛”。

把當場的觀眾逗開心了,賞下錢來,演員才能生活。

另外那時候的相聲演員大多文化水平不高,甚至根本不識字。當然也就不可能靠文字文本,靠的就是師父口傳心授的內容。

這個內容既包括主題“樑子”,也包括技巧。“樑子”不變,技巧就只能由演員憑能耐發揮了。

所以相聲演員有個術語叫:“把點開活”,“把點”就是上場說個墊話之類的看觀眾的反映,“開活”就是決定表演什麼內容。而“現掛”就是最能體現“把點開活”精髓的能力了。

相聲藝人稱“現掛”的包袱叫做“掛口”,就是臨時掛上去的意思。

能掛上去就能摘下來,一場表演下來,把那些“使響”了的現掛總結提煉出來。下回再遇到同樣的情形,就可以接著用。如果現場不合適,這個包袱就可以捨去,也不會影響主題的進行。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一代代的相聲藝人就是通過這樣的實踐,以強大的“現掛”能力不斷地豐富作品內容,才形成了同一個相聲作品,在不同的演員演繹下會有不同的版本,並且各有特色絕活的行業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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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後來相聲“現掛”越來越少了。其原因也正對應了當初。

一是演出的場所變化了。當初在街頭撂地,後來進了茶館劇場,再後來上了廣播電視,從直面觀眾,到隔離觀眾,甚至最後不需要觀眾了。沒有了與觀眾的交流,“現掛”當然也就消失了。

二是相聲演員自己不創作作品了。當然有不少作家本身對相聲研究造詣很深,創作了不少膾炙人口的經典相聲。但是從演員自身來說,自己表演的作品不是自己寫的,不是在表演的實踐中磨合總結的,所有的表演也就完全為了貼合別人的作品而服務,“現掛”也就無從談起了。

第三點,有了前輩積累下來的大量固定腳本,有了專門的劇本創作的班底,有些演員就失去了再創作的動力,加上藝術水平素養太低,也沒有抓取現掛的能力,別說把現場意外變成段子裡的包袱,能不忘詞尷尬冷場就算不錯了。

再就是相聲進了廣播電視,就要考慮社會影響,無論是從時長限制,還是對內容的絕對把控,在不懂相聲但有發言權的平臺方這裡,是絕對不能允許相聲演員自由發揮“現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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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的是,隨著人民群眾對娛樂生活的需求越來越豐富,近十幾年來,相聲劇場如雨後春筍般在全國遍地開花。演員和觀眾在劇場又有了面對面的機會。“現掛”也越來越多地讓觀眾領略到了久違了的相聲魅力。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如今在網絡上,流傳著豐富的相聲視頻,其中德雲社相聲獨佔鰲頭,尤其是一些粉絲經過剪輯的各種“現掛”合集,充分體現了相聲“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超強逗笑效果。

郭德綱把傳統相聲在小劇場復活,迴歸的不只是幾個老段子,還激活了相聲生存的土壤和文化,這種迴歸和激活,是這個時代重新賦予傳統文化的生命,群眾的需要就是傳統相聲迴歸的必然。

郭德綱用活了的一個相聲技巧,本是基本功卻消失了多年

著名曲藝理論家薛寶琨先生,在其著作《中國的相聲》中,收錄了其對郭德綱的評價,亦可作為對相聲“現掛”重要性的闡述:

“郭德綱打通傳統,古為今用,老段新說,從而獲得自由,這是他的本事所在。……,他在拆洗中自然創新,不只加上些適合今天生活的詞語、符合新世紀情趣和節奏的、零七八碎以及陡起陡落的時代熱點話題,也把老相聲見人下菜碟、一堂段子一堂座兒、臨場發揮即興抓哏靈動現掛的本事又重新拾掇起來了,這才是老先生們看重的‘真本事’,相聲的‘活’本來就有靈活多變的含義。由此,段子‘活了’,郭德綱才‘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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