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難是什麼?
是非在己,譭譽由人,得失不論。
說這話的人,是雲夢江氏魏無羨,年少成名,風光無限;也是夷陵老祖,邪魔歪道,人人喊打。
人的身份,來自出身,來自行為表現,來自——悠悠他人之口。
在世人眼中,他最不該做的,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救了溫氏餘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招了那麼多人的恨,欲除之而後快。
當年藍氏聽學,他曾許下誓言:許我魏無羨,一生鋤強扶弱,無愧於心!此時所為,不過是踐行諾言。
在別人以為他要佔山頭拉大旗,自立門派的時候,他卻是帶著這群人從死人骨裡墳堆裡種蘿蔔。
他說,人要餓急了,什麼都能吃。
他說,我不信這裡種不出蓮藕。
他說,熙熙攘攘陽關道,我偏要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走獨木橋的是另類,但是不是就等於是壞人呢?誰能定誰的心性呢?
恰魏嬰直言:“我心性如何,旁人如何知道,又關旁人什麼事?”他要做的,只是無愧於心的事。
蘿蔔種出來了,蓮花開了,可亂葬崗再次成了亂葬崗!
獨木橋難行,真難!
不夜天,百家討伐,個個義正辭嚴,面目猙獰無恥。廉價的仰慕和憎惡,多麼可笑!一個陰虎符拋出,他們貪婪的嘴臉暴露無疑,也是對正義的最大諷刺!
這個逆行的人,終於絕望的,自絕於不夜天。
不貪婪權貴,不泯滅良心,魏嬰用他的身殞魂散,守護了他逆行的路!
到最後,他依然是逆行路上的勁竹,寧折不彎!
那天,瘋狂的是爭奪陰虎符的人們,心碎的,是藍湛。
從小受三千條家規束縛,藍湛做事最是一板一眼,直到遇見從來不守規矩的魏無羨,藍湛的逆行之路,就此開啟。
開始他真的是討厭魏嬰的,什麼都和規矩對著幹。
他居然說:“天子笑,分你一罈,當沒看到我行不行?”
後來,魏嬰那些聽起來不像話的道理,竟然一點一點的打入藍湛的心裡。或許,這世間真的可以有這樣一種活法:不循規蹈矩,只要問心無愧。
逆行的路,終點是真相,本來就有,只看你要不要踏上去。
十六年前,藍湛還是少年,涉世未深。但他的心中,與魏嬰一樣,於正邪黑白之事,頗有自己的見解。
他對魏嬰的守護,一步一步走近,一點一點入心。
寒潭洞,藍湛親手解下抹額,這守護已經註定一生。
射日之徵時,藍湛擔心魏嬰修詭道傷及心性,魏嬰反問:“眼下的這些人,是黑是白,是正是邪?”
溫氏已倒,人人喊打,修士門人,家眷老幼,無一倖免。這是在匡扶正義,還是重現黑暗?這樣殺紅了眼的人們,像是一股惡毒的洪流,若不將自己汙染,便要受其毒害攻擊。
已經預料到世家眾人對魏嬰的忌憚,藍湛對兄長說了這一生中最深情的一句話:“兄長,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藏起來!”
逆境太黑暗,守護他便是將他放在身邊,傾藍氏之所有,給他一片安隅。
自然,魏嬰是不肯的。
魏嬰在窮奇道救下溫寧等人,他來勸阻魏嬰。魏嬰的質問:“這便是我們誓死守護的諾言嗎?”這讓藍湛越發反思,所謂黑白正邪,倒底是何標準?
放他離開,逆行且守護的路,藍湛默然而堅定的走著。
金陵臺,有人大放厥詞,汙衊魏嬰殺人如麻,少言的藍湛要求明示證據?有人肆意歪曲,挑拔離間魏嬰與江澄的關係,少語的藍湛道:“我不曾聽魏嬰對江宗主有過任何不敬之詞。”
在那富麗堂皇的金陵臺上,為魏嬰發聲的,除了藍湛,只有一個弱小的綿綿姑娘,提出“濫殺”一詞不妥。
然而,就此綿綿也被圍攻,她心寒地說,“你們人多,你們聲音大,我說不過你們。我退出家族便是。”
脫下家族衣服,拂手而去的女孩,得到藍湛真心一禮!十六年後再重逢時,又得他真心一禮!
這姑娘只是魏嬰一生中偶然一次善舉,事後,他自己都不記得這個名叫羅青羊的姑娘。
逆行的路上,雖然稀少,偶有相伴,相信藍湛很是心慰。
可惜的是,他還沒有找到真正的幕後黑手,魏嬰就在眼前消失了!
一旦發現英雄也會落井,投石的人會格外勇敢,人群會格外擁擠。
伏魔洞前,守住魏嬰的最後一個地方,哪怕是與所有人為敵。
三十三道戒鞭,只打出他一句:“敢問叔父,孰黑孰白,孰正孰邪?”
哪怕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哪怕這句話不能證明魏嬰的清白,但是,在藍湛的眼中心中,清明仍在,正理仍存。守護你,最好的方式是,絕不同流合汙!
此時,知己的殞落,將他的逆行之路,全面開啟。
十三載問靈,也是十三載逢亂必出的日子,無須在意世家名聲,名士之舉,只是做當年魏嬰一樣的事情。
當年救出的阿苑,後山的兔子,都隨日月成長,逆向而行的路,孤獨且漫長。
鋤奸扶弱,有奸必鋤,有弱必扶,無愧於心。
十六年後再重逢,聽到那熟悉的曲子,緊緊抓住的手,再也不會放開。
逆行的路上,終於有了長久結伴而行的人。
十六年後,魏嬰說:“當年他們都追捧我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罵我的人,現在他們個個都想殺我,你卻是唯一一個在我身邊的人。”
藍湛守護在魏嬰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他的腿受傷,藍湛揹著走。當年,他也是要背藍湛的,只是他不記得。魏嬰從來不記這些,那些他做過一的好事,細小的善舉,他都不記得。
他魏嬰怕狗,藍湛替他擋。
十六年前,酒後魏嬰曾經告訴藍湛自己為什麼怕狗,只是當時藍湛醉了。十六年後,他還是怕狗,這一次,藍湛記住了原因。
窗外無意中聽到小輩爭執,金陵語出不遜。藍湛立即進屋,雖沒有對此事發表隻言片語,但一眼冷冷掃過,想是所有人都領悟到了。對小二說的:“酒!”驚得所有人行為失常,但是藍湛逆了自己的處事原則,護得魏嬰周全,還寵得明目張膽。
當著大哥的面,給他酒喝。
陪他喝酒。
和他偷雞。
為他摘蓮蓬。
陪他回蓮花塢祭拜。
為他罵人!
讓他扯抹額。
有時候,我們沒有辦法把每一個人都拉到面前,一字一句的計較個清楚明白。就像被狗咬了一口,我們不能再咬回來。有時候,狗不是人,人真不如狗。
我們不發聲,不等於我們不明白,只是,我們在以我們的方式,護你周全,得償你之所願。
再上金陵臺,已經物是人非,魏嬰被揭穿身份,他第一時間拔劍相護。
對於金光瑤好心代他尋的辯詞,他卻只說一句實話:“我早知道他是魏嬰!”
我要守護的人,就是魏嬰,我要做的事,不需遮掩。
便是與所有人逆向而行,我心不改。
回到雲深不知處,大哥問:“魏嬰如何?”藍湛答:“可信。”
我即視他為知己,便不會懷疑他的為人。
當年若是我能多信他幾分,或許,他便不會自絕於不夜天。這十六年的“有悔”,只讓我知道,信他,伴他左右,即是最好的決定。
重回亂葬崗,仙門百家齊聚,叔父讓藍湛過來,他沒有動。某家子弟質問,他不為所動。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他堅定不移。
魏嬰緩緩走到他身邊,於他身畔而立。
藍湛有此,足矣。
我要守護的人,是魏嬰,也是我們堅信的正義。
自那時起,小輩們越來越看清了真相,越來越多的小輩開始站在藍湛魏嬰的身邊。
衝出亂葬崗,以牆頭草姚宗主為首的要就此離去,完全不顧藍湛魏嬰的死活,反是思追毫不猶豫的反衝回去。
被老父親努力往回叫的孩子,實在是看不得父親的作派,懟得乾脆:“你不是嫌我煩嗎?”我就在這邊,你能拿我怎麼辦?
事實終究是掩蓋不住的,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逆行的道路雖遠,也會有盡頭的一天。
聶導的一場好戲,將斂芳尊拉下高臺,如同魏嬰在不夜天被人口誅筆伐,此時又一次上演。
十六年前如此,十六年後也如此,藍湛已經看多了眾口鑠金的把戲。有人扛旗有人揮舞,有人叫囂有人助威,亂轟轟一場鬧劇,管他是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
這種戲碼,隔段時間就會有一出,換個主角而已,反正,他們要的,不過是這樣熱鬧的一場,好讓自己在其中也扮個紅臉白臉。
魏嬰,藍湛在十六年後,終是於逆行之中,守護住了。很難,但這次,無悔。
有人說,假如當年在金陵城的街上,魏嬰沒有回頭,沒有看到溫情,是不是後來的故事就會不一樣?藍湛也不需要等他十六年了?
不會的。因為天會黑,人間處處不夜天,我們總歸是免不了要走些夜路的。
夜路走多了,難免會遇到鬼。
但是,天總是會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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