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很特殊，料峭春風之外增了許多寒意。一如十七年前。
2003年，非典來襲，舉國應戰，在同一年，網絡文學開始興起。同時，影響一代人的三峽工程開始蓄水，距離北京申奧成功已經過去了兩年。
令中小學生叫苦不迭的網絡授課，也在這一年投入教學實踐。
“複雜”兩個字構成了當年的註腳。
但當時的人們都相信，中國正在走向富強且日益安全。
01
2002年12月下旬，河源、中山和廣州相繼出現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例。幾天後，中山市陸續出現有醫務人員感染相同症狀的情況。
2003年2月8日，管軼剛從江西老家過完年回到香港。他的妻子和他說，很多深圳人跑來香港買醋，報紙上說燻醋可以預防流感。
那天晚上，管軼一夜沒有閤眼。1天后，管軼決定介入調查。
他找到同事鄭伯健，和同事商議後決定一起去廣州。管軼知道鄭伯健是鍾南山的學生，他清楚只有鍾南山能幫到他。
管軼：香港大學聯合病毒學研究所所長
在與香港隔海相望的廣東，鍾南山已經從廣州被請到中山。開始與廣東省衛生廳的專家組，搶救和會診已經集中收治的28例不明肺炎病人。
衛生廳的專家們協作發佈了《中山市不明原因肺炎調查報告》。鍾南山在報告中第一次給這種不明原因的疾病取名，叫做“非典型肺炎”，也就是SARS。
鍾南山：中國工程院院士
2003年2月11日，管軼在廣州關於非典的發佈會上見到了鍾南山。雙方約定共同對SARS進行調查，由鍾南山提供樣本，管軼負責在香港實驗室研究。
第2天，管軼第一次拿到了鍾南山親自取樣的30多份標本，由於研究方向錯誤，標本研究無疾而終。7天后，管軼獨自去了廣州，幾經周折，最後帶走了6份樣本。
當天，鍾南山被專家組同事拉到電視前看了相關發言，他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沉默了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他給省疾控衛生中心打了一個電話，他想說明真相。
鍾南山接受媒體採訪時，說出了自己對於非典疫情的判斷
02
2003年4月29日，浙江省當時的病例增加一直保持著低水平，杭州市也放鬆了對疫區人員流動的管制。阿里巴巴派往廣州參加廣交會的宋潔也得以回到了公司。
宋潔：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
5月初，宋潔感覺身體不適遂就醫，後來被確診為非典型肺炎。馬雲收到消息後很清楚，這意味著整個公司需要隔離12天。
確診當日，杭州市衛生疾控部門開始了嚴格的防控措施。
在員工送醫的第二天下午，馬雲發佈了站內信，要求公司全員進行隔離並在家辦公，同時為員工們加油打氣。
隨後，阿里聯繫杭州市電信部門，並派出公司的技術保障人員，將員工家網絡接入公司系統。同時，阿里更改了其業務工作和彙報流程。兩個小時之後，在家辦公的準備已然就緒。
在隔離的日子裡，馬雲和關明生不停地給每個員工打電話，安撫他們的心情。在後來接受採訪的時候，馬雲直言當時自己都快累癱了。
而站在馬雲身邊的關明生，作為阿里的首席運營官，心中越來越不安。
關明生： 阿里巴巴電子商務網站總裁兼首席營運官
在宣佈居家隔離辦公的一個月前，馬雲在湖畔花園組建了一個6人團隊，準備進行新業務開發。
當時，關明生將業務推出日期定在了5月10號，但他沒料到在未來阿里會面臨如此嚴峻的考驗。
在居家隔離辦公的第三天，淘寶網的幾個幕後“操刀者”聚在一起討論是否要推遲發佈時間。
馬雲承受著多方壓力，認為在這個時期最主要的是確保當前工作穩定，而關明生此刻卻沉默了。在場的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其中不乏夾雜著對非典和居家辦公的憤慨。
關明生在這個時候說了一句，“準時發佈吧。”
5月10日，淘寶就這樣誕生在非典即將結束的日子。而在這期間激增的業務量也給予了淘寶網充足的訂單。
不久，曾經在中國如日中天的美國互聯網巨頭eBay無法與淘寶競爭，只能退出這個在將來外企頻遭挫折的龐大市場。
淘寶，成為了中國零售電商的代名詞。
03
與關明生的果斷不同，2003年的劉偉強還是有點猶豫。他不知道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拍攝《無間道2》。
2003年4月6日，在香港文化中心舉辦的第22屆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劉偉強的《無間道》獲得了當時的最佳影片。
領獎當天距離《無間道2》最初籌備已經過去了4個月。
《無間道》：劉德華，梁朝偉天台飆戲
非典的香港，港府封樓，張國榮自殺......無數令人不安和煩躁的因素影響著這位名聲顯赫的導演。
劉偉強（左），文雋和王晶的合影
5月18日，管軼在香港的實驗室證明，果子狸攜帶的病毒與SARS病毒99.8%同源。收到消息的香港開始對海鮮野味市場進行停業整頓。
那幾天，同為導演的麥兆輝和劉偉強約好去他家樓下一家酒家吃飯，結果到了之後只剩下一堆工人在噴消毒水。
《無間道》編劇莊文強回憶起那幾個月，他說，那個時候每個港人都很焦慮、猶豫。劉偉強在那段時間也過得並不順心，即便是拿到了金像獎。
“就連曾哥（曾志偉）都成日講大家要有信心，你就知當時的情況有多衰。”莊文強在接受採訪時說道。
莊文強和麥兆輝接受記者採訪
《無間道》的巨大成功幾乎將劉偉強再度推上了港影巔峰，儘管過往拍攝的影片已經證明了他是一位優秀的導演。但此刻的他有時候隱隱感覺自己好像“上不到頂”了。
一個月後，非典疫情隨著季節交替逐漸有了穩定的趨勢。
劉偉強咬咬牙，花了兩個月把剩下的內容拍攝完成。《無間道2》眾望所歸，得到了次年金像獎的最佳影片。
在劉偉強拍攝完《無間道》三部曲之後，他便停止了這個系列的拍攝。再後來，香港電影圈經常用“港片最後的輝煌”來形容《無間道》系列。
在接受香港娛樂週刊壹週刊的採訪時他曾感慨道：“顛峰聽起來就是衰落。”他很清楚，他再也拍不出《無間道》了。
04
5月21日，楊利偉按照慣例翻開了每天都會看的人民日報。
人民日報的首版用了大篇幅報導了北京感染非典的人數已經下降到個數，最後一位非典病患已從北京地壇醫院康復出院。
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鍛鍊了幾個月的楊利偉，在前幾天跟老家的母親通了電話。他母親告訴他，家那邊沒有非典感染者，日子也過得挺好的。
幾天後，神五工程師葉培建在一次動員大會上說道：
“疫情已經結束了，載人航天的進度也要加把勁，在最後的攻堅期，也一定要保質保量，克服萬難。我們能夠戰勝病毒，也必然能夠在航天事業上取得勝利，要為全國人民提振信心......”
不久，有人找到了楊利偉，問他是否想擔任神舟五號的航天員。楊利偉沒有二話，直接應下了，他十分清楚此次飛行的兇險，但他並沒有猶豫。
在後來進行神舟五號系列紀錄片的拍攝時，許多專家在接受採訪時都認為當時的發射“很沒有把握”。
可能每個知曉內情的人都知道，楊利偉面臨著的，更多是生死的選擇。
楊利偉正在接受艙內模擬訓練
他此刻已經做好了犧牲地準備了。
4個多月後，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於10月15日發射了神舟五號飛船。次日凌晨，神舟五號成功返回主著陸場。
人民日報：神五發射瞬間
被派往太空的神舟五號的楊利偉，最後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05
2020年1月20日，鍾南山院士第一次接受央視採訪時，就說明了新型冠狀病毒有人傳人的可能。
在兩次疫情都站在一線的這位老人，被網民親切地稱之為“國士”。
第二天，被人們稱之為與鍾南山“亦師亦友”的管軼買機票連夜趕離了武漢，他向媒體聲稱“感到極為無力”。
當天，管軼便登上了微博熱搜，被人們嘲笑為“逃兵”。
微博用戶對於管軼的言論
2020年，是楊利偉擔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副總設計師的第一年，據說，他每天會在朋友圈轉發抗疫的文章。
劉偉強今年也很苦惱，他又因為同樣的病毒耽誤了新劇《冰雪長津湖》的拍攝。
宅家之餘，他經常在微博上與“港劇沒落論”作鬥爭，不過他也會號召大家少出門，記得戴口罩。
時光飛馳而去，2003年的春天已經成為了歷史，往事一片片散落在時間這條河裡。
只是，當時的人，誰也不會想到，17年後的春天，又是在一片慌亂中開始了。
回顧那一年，可能正如加繆所說那般，在與疫情的鬥爭當中，知識，尤其是記憶，是我們唯一能得到的東西。
17年前，非典橫行，籠罩在恐慌之下的中國人民並沒有放棄希望，我們予死亡以悲痛，寄希冀至新生。
17年後，我們毫不懷疑，這場人與病毒的抗爭最終會取得勝利。
這些努力中，有無數的善款和物資，有人在捐錢，有人在運輸，有人在默默為之後的恢復生產蓄力。
這些努力中，有醫護人員、有外賣小哥、有一直在一線守護著所有人生命安全的工作人員，也有為了防疫在家中“坐月子”式過年的每一個人。
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
兇險和困難從來就嚇不倒我們，平凡的生活中也有平民英雄。抗爭與不屈一直都流淌在每個中國人的血液之中。
2月20日，遼寧、吉林、江蘇、福建、江西、海南、貴州、西藏、山西、青海、寧夏、新疆、內蒙古、甘肅14個省市無新增確診病例。
所長的家江蘇省更是實現了6連降，連續兩天無新增。
沒有一個冬天不會過去，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
17年前面對災難的那份堅韌，一直都鐫刻在我們的記憶和精神之中，也會陪著我們，走得更遠，更堅定。
- 參考文章：
- [1]三聯生活週刊:管軼教授口述：2003年港大實驗室是如何鎖定SARS源頭的？,2013(10)
- [2]南方日報:全球首份提出“非典”調查報告來自中山,2013.3(A07)
- [3]南方週末:管軼——圍剿動物流感的獵人, 2005.11.17
- [4]今日浙江:麻痺的代價,2003(10)
- [5]宋金波:《阿里鐵軍》,中信出版社,2017.7
- [6]馬雲:《我的管理心得》,企業管理出版社,2014.6
- [7]麥兆輝,莊文強:向斯皮爾伯格宣戰,2003.2
- [8]大粵網:當年無間道還有不足,2012.8.6
- [9]新華社:神舟五號系列報道,2003
- [10]人民日報:楊利偉憶起飛,2010
- [11]鳳凰大視野:非典十年祭,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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