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建國散文:大年初一

在小時候的記憶裡,大年初一是一年中最為期盼的美妙日子,可以吃好的穿新的。

盼望著盼望著,這一日終於來到。一清早,還在暖和的被窩裡,猛然被窗外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驚醒;趕緊爬起來,跑出院子去看,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人臉,只見人影晃動、鞭炮的火光閃閃,滿耳是噼裡啪啦的炸響,一股股硝煙鑽入鼻孔。這便是年景年味了。

在外面溜達差不多了,趕緊回家吃飯。大年初一清早,家家戶戶必定吃同樣的飯,那就是餃子,這是過年的標誌。哪家不包餃子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天底下人過年肯定都吃餃子。長大了出去闖世界,才知道南方不少地方過年不吃餃子,也不貼對子,甚是奇怪,感覺過年吃餃子才是正宗過年。餃子是在年三十包好的,當然是肉餡。母親煮好餃子,連餃子帶水撈到碗裡;我們端起碗,各尋地方,或坐或站,激動地享用這晝思夜盼的大餐美味。那時吃餃子從未有蘸著什麼吃的花樣。吃罷餃子,渾身熱乎乎的,得勁極了。

母親不讓我們洗碗,也不叫我們掃地,更不準洗衣裳;大年下,還不能說不吉利的話,不能生氣,不能哭。母親說這是老規矩。

這一日,母親格外和藹。小時候不咋明白,總覺是禁錮和迷信,大了就知道這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期盼和祝願。

天漸漸地明瞭,外頭的動靜大起來,大街上隱約有鑼鼓聲。這誘惑激發起我們的蠢蠢欲動。

出門是一準要穿新衣裳的。大年初一清早,閨女娃子們都會穿上父母準備的新衣新鞋。一年裡極少能有新衣新鞋,而大年初一就成了我們盛大驚喜的日子,嶄新衣裳給人的美好感覺永遠刻進記憶的最深處。我們的新衣大都是母親在初一前甚至年三十晚上,在昏黃的油燈下,熬夜踩縫紉機趕出來的,從未買過成衣。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兄弟穿著母親做的綠色軍裝一樣的衣服,是那個時代最流行的,七十年代末穿上了帶拉鍊兩側有布袋的上衣,也是母親的作品。貧寒激發了人的創造力。而從未見父母在大年初一穿過新衣。

大年初一可以出去看熱鬧,但不準走親戚;出了門的閨女更不能回孃家的。只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或擱家說話或近處轉轉。

到街上去溜達溜達吧。這一日,只要不下雨不下雪,人們都會湧到大街上。縣城真是小,只東西南北四條街、十字街一座兩層百貨樓;人山人海,跟下餃子似的,都快裝不下了。街兩邊淨是小攤販,有鞭炮、玩具、甜杆……。

那時,父親在煤礦當書記,總是年三十回來,初一下午就回單位值班,家裡就減了團圓氣氛。我們會頗感失望,也瞅見母親偷偷地落淚。

在那些簡樸的大年初一及其隨後日子,我極少能收到壓歲錢,能有一串小鞭燃放、有肉品嚐就快樂無邊了。父親母親也說,現在的日子比先前強多了,不打仗不跑老日沒有土匪,還有白饃餃子吃。父親說他小時候,在小店北溝龍泉村鄉下,大年初一得先弄點兒好吃的給先人磕頭敬拜,再到村外一個小破廟裡敬敬神,最後才輪到人享用;有回大年初一後半晌,一夥土匪闖到院裡,硬是把家裡人捨不得吃的一點兒好東西弄走了。解放後一直在鄉下做生產隊牛把子的伯父,每到大年初一都拿兩個大白蒸饃給牛吃,他說這牛出力一年了也叫它解解饞。那時村裡有家人窮得很,沒有太多白麵包餃子,只好用紅薯面摻點兒白麵包,包出來的餃子可大,我見過那是一個大圪簍碗裡就倆黑黢黢的餃子,後來才知道那種餃子包小了會爛。一想起那大黑餃子,我就覺自己真的是幸福。

大年初一過去了一個又一個,四季輪迴,週而復始,它永遠都是新的、快樂的;而今日子越來越好,令人也理解了昔日的那些快樂以及快樂中的無奈和痛。無論如何,大年初一來了,春天就真的來了。

2018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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