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明將軍：我敬英雄有良知

我敬英雄有良知

總政原主任餘秋裡接見錢富生（右一）等人

錢富生是對越作戰中唯有被授予"英雄“的政治指導員，我倆認識已有34年了。

接觸過錢富生的人，都說他有點怪？前幾天，他把自已寫的經歷書稿寄給我，讓我寫幾句話作為前言。我一口氣讀完了，更感到他了不起，腦子裡馬上湧現出了更多的意想不到。他從小吃的苦非常人所能承受的，他的人生經歷非同尋常，政工幹部懂軍事，懂戰爭是屈指可數的，總之他當共產黨的官是獨行其道！這篇短短回憶錄濃縮了他為人處事，在黨做官的信條和方式。他放開視野對生活的觀察和深邃的思考，堅持以平常心寫平常事，試圖捕捉細小事物的跳動，看到真理的光亮，走進人性生命的深處，維持著自已素樸的面容！儘管字數不多，但能讀出真諦還是不太容易的！

我們軍組織處是負責部隊黨團組織建設和獎勵工作。剛到部隊臨戰訓練地域，我到一師三團瞭解情況，就聽到錢富生的許多故事。他1979就在兄弟部隊參加過對越作戰，當時就是連隊指導員。後提升副教導員進校深造兩年，以全優生分到一師三團，頂替出差當了三天副營長，又主動要求去頂替生了病的一連指導員。組織上說，你是副教導員，怎麼好隨便降一級呢？他說只要能打仗，當排長，當班長我都願意！自已揹著揹包就去一連了！他年齡在團裡排老三，前面就是團長政委。

錢富生與隊友在排雷。

後來我經常聽到他在前線的表現，說他打仗"老奸巨滑”，把敵人玩的暈頭轉向。他熟煉步兵，炮兵，工兵，通信兵技術，會做飯，擅長吹拉彈唱，他還把老婆每次寄來的營養品"雙寶素"，"青春寶"口服液分給戰士。他陪膽小的新戰士站夜哨，一個多月不睡覺。他救過連長，救過其他戰友。戰士們說指導員是陣地上的主心骨，只要見到他就安全，快活。有個戰士命被救了，當面下跪叫他乾爸爸。戰士18歲，他38歲。他說這是我的職責，部隊不興這一套。

他有不少外號，老革命是說他年齡大，貢獻多的意思。錢大膽是團領導送給他的，危險任務交給他不說二話，好象是出了一次差，帶上的人回來一個不少。錢葛諸，智多星，則是大家對他的有點子的讚譽，這些都與他敢打仗會當仗有關的！

部隊換防了，總結評功評獎。各單位預報了中央軍委和昆明軍區授予稱號的單位和個人名單，錢富生榜上有名，還有兩位指導員，形成三選一的局面。我到一師，先與政委，政治部主任，副主任交換意見，他們異口同聲錢富生。我又到三團一連，與連長指導員(指導員病癒歸隊後錢富生就成了預備隊，救難隊長)，排長，班長，戰士個別交流，幾乎談了一遍，都稱讚錢富生，幾乎人人都能講出好多生動事例。特別是王連長，豎起大拇指說，錢富生到了我們一連，是我們弟兄們的福氣，有了他，我們少丟了好些兄弟。有的講著講著聲音哽咽，甚至有的哭出聲來！我們聽錢富生個人講，他說我歲數比他們大一倍，屬父親輩的，又打過一次仗，見的比他們多，作為一個基層政治幹部，行動是最管用的教育。仗是大家共同打勝的，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回想起來，教訓也不少，立功獎勵給那些犧牲了的烈士，給其他的同志吧，組織上不用考慮我了！

軍黨委會上聽取了我的彙報，大家意見很一致，上報軍委給錢富生授稱號。在討論叫什麼 稱號時卻出現了分岐。我們意見是"英雄指導員"。有的提出不同意見，錢富生不是軍事幹部，也沒親手打死一個敵人，叫模範還說得過去，叫英雄不太合適。再說從1979年作戰以來，還沒有給政工幹部授英雄稱號的。我們說，錢富生兩次參戰，軍政兼優，智勇雙全，身兼數職，職職出色，排雷381顆，開闢通路1200多米，直接救了三個戰友的命。這些就是英雄壯舉。至於說他是政工幹部，那羅榮桓同志也是從連隊指導員一直幹到總政治部主任，也授了元帥呢。我們就按"英雄指導員"報上去。當時正在部隊採訪的解放軍報著名記者江永紅連聲說，這個稱號好，錢富生當之無愧！

錢富生是文藝骨幹。

昆明軍區黨委討論通過了。六月初，我帶著材料上北京，送到總政組織部。第二天下午，總政辦公廳通知我晚上到餘秋裡主任家裡去，彙報軍委授稱的情況。儘管所有授稱的材料準備我從頭到尾參加了，但還是十分緊張的！睌飯後，一位同志陪著我到了北京後海首長住處，他站在門口，我趕忙上前敬禮，喊首長好！首長用剩下的一隻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連聲說辛苦了，辛苦了！你把情況講一講。因為我很 熟悉就沒拿稿子，按照硬骨頭六連，錢富生等順序彙報。他聽的特別認真，插話說這個同志做的好，政治工作就是要這樣幹，值得好好總結宣傳。當首長聽說我們上去幾萬人沒有一人當俘虜時，又問我部隊為什麼打的這樣好？我說了五條原因。首長說對，對，對，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就是將來，部隊就是靠這些傳家寶！首長還問了許多前線的情況，夜深了，秘書和保健醫生提醒了三次，首長才讓我離開！

軍委發佈命令的第三天，軍報就把江永紅記者寫的錢富生的文章刋登在頭版頭條，題目是《錢富生一一老山前線的英雄指導員》，時間是1985年6月9日，星期天。

崇尚英雄才會誕生英雄，爭當英雄才會輩出英雄。慶功大會召開不久，黨中央決定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一軍老山作戰事蹟報告會，我作為工作人員之一隨同。主要工作修改講話稿，從英模手裡接拿鮮花和聯絡協調。那時只是感到這仗打的值得，壓根子沒有考慮待遇太低，成了廣大參戰戰友幾十年來的心痛，讓黨和政府操碎了心。如果當時有預見性，當面提意見肯定很管用，不會讓歷史包袱背的這麼久，越背越沉！

自從那次為錢富生他們授稱號一事見到首長，我 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後來要調我去他身邊工作，徵求我意見時，我頓時渾身冒汗，知道自己性格不適應。儘管別人說了去了好處多，很羨慕我，我還是決定不去。就找到總政秘書長，說我初中文化，準備上部隊辦的大專班，以這個理由推託了。

時隔一年之後，錢富生已任團政委。有件重大失誤與他無關也有關。要開黨的代表大會，南京軍區先召開黨代會選舉出席全黨代表大會的代表。軍長和錢富生都作為代表候選人提請大會選舉。由於錢富生剛當上戰鬥英雄，名氣是家喻戶曉的。選舉結果出來了，錢富生得票數競然超過了軍長，可惜兩人票數都未達到規定，兩人都落選了！頓時會上象炸開了鍋，散會了別人見了錢富生都很好奇，熟悉他的開起了玩笑，老錢啦你贏了軍長，可以提大區副了！這次雖沒選上，但雖敗猶榮！他象沒事一樣，嘿嘿一笑，什麼話也不說！

被中央軍委授予“英雄指導員”稱號的錢富生

司令員，政委馬上趕到我們軍代表團，做解釋說服工作，答應儘快彌補。會議延長一天，等著補選代表。不知是軍區那位同志出的主意，指派我拿著軍區黨委的請示件，連夜坐特快進京找首長，多給南京軍區一個代表名額，他們已用電話聯繫了。第二天上午，總政辦公廳的同志領我先見秘書長，秘書長帶我到首長辦公室，我敬禮問好，首長說，中組部共留了四個機動名額，已防萬一。我已打了電話，給解放軍增加一個，由總政機關通知你們軍區，你的任務完成了。這個意外情況使我又一次見到了首長！

讀了錢富生的自傳，聯想到我倆的交往。他給我印象深刻的是貴有良知。人生在世，覺悟，修養，道德都很重要，但這些都是建立在良知基礎上的，也要靠後天的啟蒙，教育，自覺養成，但如果沒有穩定可靠的良知基礎，那些覺悟，修養，道德之類是很難立足的。一個教育人的人，即使滿嘴冠冕堂皇的理論，信條，說教，也多是自欺欺人的表演。反之，一個人既使沒有接受過多少像樣的教育，只要有良知打底子，知是非，明羞恥，就能堂堂正正，規規矩矩，"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