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恆,你的信,中央電視臺寄來的!”
2017年6月,在同事們驚訝“吃瓜”的目光裡,安徽省寧國市公安局情報大隊副大隊長宣恆意外揭開了自己隱藏已久的另一重“身份”:尋人志願者。
這是一封來自央視《等著我》欄目組的邀請函,特邀宣恆進京參與節目錄制,以感謝他利用專業技能和業餘時間,持續參與尋人尋親公益活動——
4年多來,宣恆志願提供了500餘條有價值的尋人線索,助力66個失散家庭破鏡重圓。
為50具遺骨闢開回家的路
2018年6月20日,一則主題為《幫助離隊的大雁——50位中國軍人遺骨回家》的協查申請表,揭開了一段塵封多年的往事:
1942年秋,正值中國抗日戰爭最艱苦時期。
眼見山河家園被侵略者的炮火凌虐,千餘名懷揣報國之志的中國青年投筆從戎,赴美學習戰鬥機駕駛,只待學成,為國效力。
不幸的是,極高的因戰犧牲率,致使空軍學員們未及如期歸國,便已埋骨他鄉。
戰亂歲月,連一封“陣亡通知書”都很難順利寄到故土。英雄們從此失去了與祖國的聯繫。
當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重回大眾視野,宣恆也接到了自己的任務:為長眠在德克薩斯州布利斯堡國家軍人陵園的50名中國軍人尋找親屬。
“除了飛沙走石和枯萎的灌木叢,陪伴他們的只有絹花。他們矗立在距離祖國萬里之外的地方,就如同出發時一般,等著祖國的召喚。”
協查表上的這段文字,瞬間將宣恆的心帶到了大洋彼岸,而昔日空軍地勤的軍旅生涯,更讓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為前輩們找到回家的路,彌補他們與親人離散的遺憾!
跨越75載,手頭資料除了姓名幾乎為零,尋找該從何處下手?宣恆逐一試用自己慣常的搜索方法,卻始終一無所獲。
時間一天天流逝,當最後一套辦法用盡,幾個月來累積的挫敗感潰湧而出,宣恆大腦一片空白,怔坐許久,不想動彈。
難道就這樣放棄?任由英雄身後落寞,無人垂悼?
“不,不能。”宣恆告訴自己,一定要幫他們找到家人!
幸運的是,一次辦案時的靈光一現,讓他找到了突破口。
“解放前取名大多遵守輩分、排行,而姓氏與輩分的結合極有可能體現著地域特色。通過籍貫,加上姓氏與輩分的關聯,就能縮小地域範圍。”
說做就做!
宣恆立刻用這個“原始”的方式,對照協查表上50個軍人的姓名,逐一分析、尋找可能隱藏的地域線索。
之後一週,他擠出所有的私人時間,和志願者們接力檢索、篩選、比對。一次次失敗、一遍遍重來,再一步步縮小範圍、一點點接近真相,最終,他從網上找到了一條疑似中國軍人劉萬才親人的線索。
考慮到其弟已年過九旬,為避免老人過度激動,宣恆選擇向其侄子求證。
“請問,您認識劉萬才老人嗎?”
“……認識,他是我叔叔……”
電話接通,良久的沉默後,宣恆終於得到了那個心裡盼了千百遍的答案。
“這麼多年,我們每個人心裡想吶,盼吶,可都不敢說出來,都怕觸了彼此的傷心事。如今,終於找到了叔叔了,我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回家。”電話那頭的哽咽讓宣恆這個鐵血硬漢也溼了眼眶。
一端是終於找到親人的感懷,一端是不辱使命的滿足。70多年來,“失蹤”的劉萬才一直是劉家人的一塊心病,現在,在宣恆的幫助下,他們終於知道了真相,“找回”了故人。
用3天奔波,換3天團圓
2019年6月15日,宣恆接到了一個緊急的尋人委託。
轄區一位中年男子許遠(化名)慕名而來,想替母親尋找失散多年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哥哥。
原來,40多年前,許母迫於生計,將大兒子送給了浙江杭平鎮一戶人家,之後便再無聯繫。時至今日,罹患肺癌晚期的老人自知將不久於人世,想在臨終前再見兒子一面。
“這是她最後一個願望,也是唯一的願望。”許遠說。
和死神賽跑,宣恆選擇迎難而上。
(宣恆在尋人工作中)
根據許遠提供的線索,老人的大兒子今年43歲,小名叫強子,抱走他的人給他取名叫胡某強。
有姓名、有年紀,按理來說很快能找到。可是幾經檢索,宣恆卻始終找不到目標。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不願老人抱憾而終,宣恆焦灼萬分。“以名字為起點篩查受阻,極有可能是轉述時存在口音誤差。”於是,他果斷擴大了搜索範圍,將同音字、同韻字都納入備選項,終於“定位”到了一個叫胡某詳的人,籍貫正是寧國市!
宣恆立馬抓起電話向家屬確認。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位“胡某詳”,正是40年前被送走的“強子”!
知道孩子被找回後,已經病到階段性意識模糊的許母,一到清醒便嘟囔著要見兒子,還始終將兒子的乳名——“強子”掛在嘴邊。
躺在病床上時,老人的頭總是定定地朝著門的方向,眼睛直勾勾看著,彷彿在等待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
“吱”——當房門打開時,老人渾濁的雙眼,一下子被點亮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兩步併成一步,奔到床前,一把跪下。
“媽,強子回來了!”
老人顫巍巍抬起皺如樹皮的右手,摩挲著孩子的頭髮,眼裡噙滿了淚水。
18號尋親成功,25號回家相認,28號,老人便去世了。
“用我3天的時間,換母子3天的團圓,非常值得。”
他的“真實”身份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助人尋親”的種種,都是宣恆利用午休或下班後的時間完成的;而情報偵查,則是他的本職崗位,是他深耕的主戰場。
2017年9月27日清晨,寧國市公安局突然接到浙江海寧警方的協作請求,稱昨晚有兩個持刀嫌疑人在海寧搶劫殺人之後,坐“黑的”往安徽方向來了,希望幫忙查看車輛軌跡,確定嫌疑人行蹤。
接到任務後,宣恆很快發現:“嫌疑車輛在進入安徽境內後,一直朝宣城方向行駛,在新田鎮附近才掉頭。”
根據這一線索,宣恆和同事們預判,嫌疑人極有可能是在此處下車。
“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下車?”
“下車之後他們去了哪裡?”
“是投店還是投親?”
……
無數個疑問掛在宣恆心頭。
以新田鎮為中心,他檢索了附近旅館登記信息,沒有收穫;查詢手機信號,也沒有收穫……
屢屢碰壁後,他乾脆不設檢索信息,以最大範圍進行搜尋,卻意外發現女嫌疑人2013年曾在宣城某地暫住過,住址登記是個集體戶籍。
繼續查詢發現,這個集體戶口登記過的同戶人員大多原籍貴州,而戶主是個磚瓦廠老闆。
“這麼多貴州人都登記在這個磚瓦廠戶下,很有可能是在這裡工作,大家都是老鄉。”聯想到2014年因環保問題,本地多家小型汙染企業被關停,這家磚瓦廠很可能也在其列。“廠關停了,女嫌疑人也離開了,因此她的暫住信息半年後就註銷了。”
有了頭緒後,宣恆立即鎖定磚瓦廠老闆進行反查,發現這人果然在宣城市新田鎮開了一家新型節能建材廠,而該廠集體戶口中,正好有幾個人和女嫌疑人戶籍地一致!
基於現有信息,宣恆和同事們大膽推斷——女嫌疑人一行是來投奔老鄉了,兩人的藏身地點極有可能就在建材廠!
宣恆第一時間聯繫上了新田派出所的民警:“嫌疑人身犯惡性案件,前往抓捕要注意安全!”新田派出所也抽出大量警力,在嫌疑人逃跑的必經之道上預設了卡點。
做好萬全準備後,民警以“暫住登記”為由,前往建材廠,順利抓獲了女嫌疑人。而男嫌疑人原本在廠區窯洞內躲避,發現警察找上門後,慌不擇路,搶了一輛電瓶三輪車就打算逃離,沒想到竟被路上設卡的民警抓了個正著。
就這樣,半天不到,兩名嫌疑人先後落網,一起持刀搶劫殺人案成功告破。
自2014年起,宣恆被調入寧國市公安局情報大隊,主要負責大要案情報研判、治安形勢分析及全市侵財類案件視頻偵查工作。
5年來,他先後榮獲個人二等功2次、三等功1次,並獲評“安徽省傑出人民警察”“安徽好人”。
上班是警察,專門找“壞人”;下班是尋人志願者,幫忙找“親人”。這兩重“身份”在宣恆眼中,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有意義的事”。
他有一本厚厚的尋人筆記。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標註下的重點。
“其實並不容易,大部分都只有一個模糊的地名或人名,甚至只是乳名、綽號,就要憑藉這些,找離散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親人。”
大多數時候,尋人都“好像大海撈針一樣,一場空。”特別是一些被拐兒童,沒有照片、沒有電話、甚至沒有記憶。有時候,用盡了所有的尋人辦法,宣恆都沒什麼收穫。
然而,“挫敗感”只是暫時的。再多的困難,都抵不過“已有線索”四個字帶給宣恆的激動。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要盡百分百的努力!”宣恆說。即便每一個“已找到”,都意味著下一個“接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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