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1861年—1911年),字午橋,號匋齋,諡忠敏,滿洲正白旗人,出生於直隸浭陽(今河北豐潤縣)。清末大臣,金石學家,官至直隸總督、北洋大臣。
亂世之能臣
端方幼年時被過繼給伯父桂清為嗣子。1889年,28歲的端方才正式受命做官,因其工作勤勉,仕途也還算順利。1898年3月,在翁同龢與剛毅的保薦之下,端方第一次被光緒帝召見,由此獲得了年輕皇帝的青睞。
戊戌變法中,朝廷下詔籌辦農工商總局,端方被任命為督辦。對當時“志大心切”的端方來說,這既是一個重大機遇,但同時也是一個厄運的開始。戊戌變法期間,端方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籌辦的部門當中,他曾一天連上三折,其工作熱情與效率,可見一斑。但是,戊戌變法很快被慈禧太后推翻,除京師大學堂予以保留之外,其他新政措施包括農工商總局一律撤銷,端方本人也被革職。
1899年端方又得為官陝西,沒想到八國聯軍侵華竟給端方帶來意想不到的契機,慈禧光緒逃入西安。陝西巡撫衙門一下子變成準京兆尹。端方也以自己的幹練為自己在兩宮前博得“勇於任事”“不畏繁難”的印象,自此端方開始了其步步高昇的仕途。前後出任湖北巡撫、湖廣總督,湖南巡撫,作為新政代表領隊五大臣出洋考察,兩江總督,直隸總督。
此間端方在文化教育和農業上做出了突出的政績,先後創立湖南、湖北、江蘇三省的第一所現代公共圖書館,設立兩江地區(江蘇、安徽、江西)最早的法政學校、商業職業學校,被尊為暨南大學首任校長,中國第一所私家博物館、公共幼兒園、公共動物園的創辦者,籌辦了中國第一次商品博覽會,派出了中國第一批公費女留學生(其中有宋慶齡、宋美齡),主持收購丁氏八千卷樓藏書歸江南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前身),避免了重蹈陸心源皕宋樓藏珍貴古籍流失海外的覆轍。雖然十餘年仕宦生涯使端方在督撫大員中已無人能出其右。
張之洞還曾三次保舉端方擔任要職(湖北巡撫、代署湖廣總督、直隸總督),尤其最後一次是他臨終前不久,在病榻之上力薦。
晚清收藏第一人
除在政治、教育方面的成就外,端方酷嗜金石書畫,“情之所寄,而非情之所止”,是位有真性情的第一流人物。
“物聚於好,力又能強,世所稱者,燕邸收藏,三吳已編《陶齋錄》;守或匪親,化而為患,魂其歸半,夔雲慘淡,萬古同悲《蜀道難》!”這是光緒狀元張謇為端方所寫的輓聯,這幅輓聯的內容也凸顯了端方收藏之巨。
他的藏品無論數量、質量,在同輩人中都堪稱翹楚。所藏毛公鼎、摹顧愷之《洛神賦圖卷》、陽三老食堂題字、宋拓《化度寺碑》、宋刊本《資治通鑑》,件件都是國之重寶。如果不過分計較自身學術造詣的匹配程度,稱他為晚清第一藏家也不為過。
這些藏品從何而來呢?
雖然端方出身於滿清貴族,祖輩都入朝為官,但是尚未有材料表明他們是收藏世家,也沒有發現祖輩留給端方金石書畫方面的收藏。
端方巨量的收藏都是自己蒐羅而來的,他的收藏來源主要有三個途徑:一、購買所得;二、朋友贈送;三、交換所得。目前還無從得知端方從何時開始收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戊戌變法之前,端方已經有了大量的收藏。
戊戌變法失敗翁同龢被罷官後,端方前去送行就以自己所藏元人詞曲舊本和古佛造像作為禮物,可見端方在當時的收藏名聲已經很大。但是端方真正開始大量的收藏還是從他為官陝西開始。
端方曾在其《匋齋藏石記》跋中提到為官陝西為收藏帶來的好處,而在《陶齋吉金錄》序中也提到但他為官陝西的時候“朝出靈壠夕登几席,對花紋字跡完整者多摩挲屢眷欣賞”。端方收藏金石不能不說是為帝王之都巡撫所帶來的收藏便利。
而為官陝西不僅極大的豐富了端方的收藏,而且對保護其收藏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時,在北京大肆劫掠,端方的府邸也未能倖免。大量碑刻字畫被搶。剛被端方解救抵漢的傳教士得到消息後,致函美駐華公使康格,康格一小時後便派一隊美軍往端邸保護,並追回部分被搶收藏。
仕途的舒暢為端方豐富其收藏帶來了極大的便利,財力上的支持就不說了。在權力上就可以使其冠於其它藏家,毛公鼎正是端方通過權力得來。雖無史書明記,但端方在藏石記中也說“金石之新出者,爭以歸餘,其舊藏於世家右族,餘亦次第收羅得之。”
對收藏家來說最得意的事莫過於在地攤中淘到珍寶,端方就具有這種發現的眼光,他曾經在長沙的市肆中發現了郭熙的《溪山秋霽圖》,這張畫張掛了很久,都無人問津,最終端方以很低的價格果斷將其買下。董其昌的《汪繼環墓誌》、《汪體義墓誌》由端方先後購得,並將兩件作品合裝為一卷。端方認為董其昌的用筆有古意,不像其他作品那樣婉轉流麗。
從晚清出洋考察團中戴鴻慈與載澤兩個人寫的日記裡面我們瞭解到,在回國的路上,端方去了埃及首都開羅,並帶回來了許多埃及文物,例如藏於歷史博物館的第19王朝之後彩繪木棺和藏於北京大學賽克勒博物館古王國時期的石碑。
端方的書畫藏品中有幾件出於孔廣陶的嶽雪樓,如李公麟的《老子授經圖卷》和米元暉的《雲山意圖》,書有記載端方與孫秋帆的交往,而孫秋帆是嶽雪樓逸散的關鍵人物,所以端方藏有嶽雪樓遺物也屬情理之中。
晚清時期有些收藏家家道中落,舊藏大量流出,端方就將其整體收購。繆荃孫記載了端方購買姚方伯舊藏的狀況:楊太后宮詞冊,姚彥侍方伯所藏,方伯愛收古書,兼及拓本,書畫最少,子公蓼亦熟於目錄、金石之學。喬梓連稿,孤孫尚幼,書樓扃閉二十年,一旦全數落賈人手,除鼠齧蠹食外,散若雲煙。如元版《草堂雅集》及此冊歸陶齋,餘則陶齋轉購入都門圖書館……
在清末官員間互贈禮品是相當普遍之事,端方在給翁同龢送行時就曾贈以文物禮品。而以端方的地位,這種文物禮品也是經常的。而各種古董商也投其所好,有好東西就贈送端方。端方也自然不會白拿。每次回報也相當不菲。
端方與北京清末民初的收藏家完顏景賢交往密切,經常聚會雅集。完顏景賢將梁楷的《放牛牧馬圖》、趙孟頫的《天育驃騎圖卷》饋贈端方。端方曾以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誌銘》、《廟堂碑》與完顏景賢所藏的四明本《華山碑》交換。完顏景賢還藏有虞世南的《破邪論》,與端方交換後,得到三件虞世南的書法作品,所以將他的書齋命名為“三虞堂”。端方蒐羅到三個版本的《華山碑》,四明本便是其中一件,端方因此以“寶華庵”名其堂。所以這一次的書畫交換,成就了“三虞堂”和“寶華庵”,使得端方和完顏景賢各取所好,完備了自身的收藏序列。
端方的藏品總數到底有多少,因為身後藏品大量流散,已很難確切統計了。
在他的收藏著錄《壬寅消夏錄》、《匋齋吉金錄》、《匋齋吉金續錄》、《匋齋藏石記》、《匋齋藏磚記》、《匋齋藏印》、《匋齋古玉圖》中,記載了端方大量的收藏,合計約3600餘件。《勘書圖》、《華山碑》及毛公鼎等巨跡都在其中。但至少還遺漏了兩個大項——數以千計的碑帖拓本和善本古籍。
《匋齋藏石記》的體例是“餘每有一墨本,即有一石,非所藏者不入焉”。旁人收得幾部名碑精拓本便樂不可支,他卻要儘可能連原碑也一併拿下,單是這份氣勢已足以令無數藏家望洋興嘆了。而雖無原石但藏有拓本的,恐怕比書中所載還要多出數倍。善本古籍雖似從未編過藏書目或書志,參考後來大藏書家袁克文、傅增湘等著錄所得端方舊藏,當中也不乏精品。
《壬寅消夏錄》共四十卷,稿本現藏於中國文物研究所。《續修四庫全書》中收錄的《壬寅消夏錄》是根據中國文物研究所藏稿本影印。書中收錄了端方所藏書畫308件,時間從晉唐至清代,按年代排序。其中晉唐書畫9件,五代書畫12件,宋代書畫44件,元代書畫52件,明代書畫81件,清代書畫110件。
《匋齋吉金錄》及《匋齋吉金續錄》是端方收藏青銅器的著錄,《匋齋吉金錄》成書於1909年,二錄共十卷,共計429器。
卷首是一組於1901年從陝西鳳翔府出土的商代酒器(柉禁),吉金錄上共12件,百年收藏上說共19件(後來也有人考證,其並非全屬一組)。其中最為稀罕的是那隻足有三四尺長的長方形青銅禁,目前藏於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第六卷專集端方所藏佛像,其中宋一座,北魏十座,東魏三座,北齊兩座,北周一座,隋七座,唐六座。匋齋吉金錄包涵種類很多,除了鐘鼎彝尊等重器之外還有詔版,權,戈,劍,勺等小物件,吉金錄所錄器物年代均在唐代以前,以秦前三代為主。
端方的石刻收藏著錄於《陶齋藏石記》中,全書共分四十四卷,宣統元年(1909)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石印出版。《陶齋藏石記》共收錄端方收藏的刻石650件,其中西漢8件,東漢37件,魏晉南北朝240件,唐碑281件,五代4件,宋22件,遼金30件,元11件,明17件。所收刻石種類有碑碣、造像、石經、墓誌銘、泉範、塔記、井欄、田券等。較之《壬寅消夏錄》,該書已經正式出版,所以體例更為完備,卷首有端方和龔錫齡的序言,接著是總目錄,每條目錄下記錄刻石的年代。
《陶齋藏磚記》共兩卷,收錄了端方收藏的124塊刑徒磚,其中9塊屬於魏晉時代,其他皆為漢代刑徒磚。測量了每塊磚的高度、寬度、厚度,尺寸大小非常精確。對磚銘中的文字進行考釋,還從磚文的刻寫法,論證了古文字的演變。可能有些磚銘已經漫漶不清,無法識別,就僅僅標出磚的尺寸,沒有記錄銘文和考據。這些漢代刑徒墓誌,均刻於磚上,內容也非常簡單,只是記錄他們的姓名和死去時間。雖然僅僅是區別死者的記號而已,但也是研究漢代書法和歷史的重要資料。
端方藏印集中於《匋齋藏印》,集歷代古印1896方,印譜所錄皆古官私印。其初、二、四集錄官印,即與《鐵雲藏印》之二、三、四集同。第三集為私印。每頁大都為四格,大印則一頁一格,每格一印。無序跋。
《匋齋古玉圖》端方編,王大隆纂。1936年上海來青閣書莊印行。二冊。該書共編入古玉150器,並加說明考證。
宣統元年端方在京城琉璃廠建造匋齋博物館,以“所藏金石書畫、古器捐設”,四明本《華山廟碑》等也赫然在列。可惜博物館尚未竣工,端方便被刺殺,京城房產又被人縱火燒燬,家道逐漸衰落。後人生活難以為繼,開始變賣所藏。
美國人福開森(美國傳教士)寫的《匋齋舊藏古酒器考》,記述了端方收藏的青銅重器商代酒器(柉禁)的交易:“1911年秋革命軍起,端方死於四川,遺產皆在北京,其後人以貧故,不能守,稍稍貨其古器物以自給。近年貧益甚,遂以此二十器(後又加入一件觶,計為20件),歸於我國紐約中央博物館,此1924年春事也。”端方畢生所得,最終亦未逃過流散四方的命運。
有論者以為,端方無甚學問,不過附庸風雅,以此炫耀而已。此說似亦有失公正。他的鑑賞眼力究竟如何,是否全無主見,只知人云亦云呢?答案是否定的。據伯希和自述,當他在兩江總督府上受到熱情款待,並出示所獲敦煌經卷時,作為第一位得見寶藏真容的中國學者,“端制軍聞之扼腕,擬購回一部分,不允。則諄囑他日以精印本寄與,且曰:‘此中國考據學上一生死問題也。’”若非對國學浸潤至深,恐無此識力。
昔人曾比端方為畢沅、阮元,或稍嫌過譽,但他酷嗜金石書畫,“情之所寄,而非情之所止”,是為有真性情的“晚清第一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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