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中後期的三峽素影:顯現三峽蓄水淹沒前原真的三峽人生活


攝影:(重慶)陳池春


素,本色也。

長約193公里的三峽,不僅風光旖麗,且民風淳樸,民俗豐厚。我自1970年以來,開始拍攝長江三峽題材,迄今進行了50年。

在沒有水利建設蓄水影響之前,長江三峽彼時的自然形態延續著千萬年來文人墨客詩文裡描寫的形象,但是本色的三峽人真實的日常生活,少有文藝作品集中呈現。攝影面對這些內容,有著天然的優勢。我本人在從事的多種類型的三峽攝影實踐之中,包含著描繪三峽百姓地道的生活形態這一根脈胳。

20世紀中後期的三峽素影:顯現三峽蓄水淹沒前原真的三峽人生活

大寧河縴夫。1979年,陳池春攝影

一方水土一方山水,一方百姓一方習俗。三峽的普通人民才是三峽歷史的真正主角。

這十多幅作品是我近20萬幅三峽圖像中的些許片斷。那些畫面中的三峽人袒呈出各自最樸素的生存狀態。

他們是細碎的,無需修飾的,唯願我們能夠從這些陳年的舊影中得以回望已然過往的三峽歲月。

他們永遠是三峽的血肉,長江的子民。

20世紀中後期的三峽素影:顯現三峽蓄水淹沒前原真的三峽人生活

西陵故道 1976年,陳池春攝影

(一)碼頭

在三峽主要市縣,客運碼頭、貨運碼頭大多集中在長江北岸,相互之間距離很近。白天船隻集中的時候,整個長江碼頭就是一片沸騰的景象。川流不息的旅客,永遠沒有窮盡的貨物,碼力強勁的車輛,無縫不鑽的小販,甚至還有不少莫名奇奇妙的流浪狗,都在碼頭上交替出現。他們在碼頭上各自都有自己的專屬空間,而在與其它對象發生的聯繫中,逐漸形成了一個特定的生態場。送人上船的,拉客住宿的,請客吃飯的,現場驗貨的,貨物接轉的,倒賣投機的,拉幫結派的,扯皮打架的,孤獨流浪的,惆悵失意的,均在三峽碼頭匯演,它們集體構成了峽江中又一個奇特而鮮活的市井。

而在三峽峽谷間,因水運交通的需要,在江邊主要的村鎮,有一個個將客運與貨運合二為一的綜合碼頭。雖然用途綜合,但是規模自然小了許多。常常就是在臨江坡地開闢一條專用道路,在路的盡頭平整一塊地面,以供旅客與貨物的暫時的聚積與交錯。峽間的碼頭,躉船也不一定需要,因為為了停靠的需要,峽江中很多新建的船隻都將船頭打造成扁平的輕便樣式,減少了船隻的吃水侷限。這樣一來,即使是臨岸的淺水邊,船隻也可快捷地將船頭抵靠過來,再搭上一塊跳板,旅客與貨物均可運輸自如。而在這些碼頭上下船的旅客們,都熟記著班船到達的時間,都能夠在船隻還未到達前,提前數分鐘到達碼頭等候。走親戚的老鄉將隨身帶的禮物擱在岸邊,趕場的生意客將滿籮筐的貨物歇在路旁,讀書的孩子們挎著書包頑皮地在石頭間跳玩。間或有年邁的老人著裝整齊地要趕船看望親友,他們規規矩矩地扎著潔白的頭巾,拄著柺杖,神情莊重地等候著船隻的到來。

有人說,一座碼頭就是一扇峽江的窗子,窗裡窗外皆是奇異風景;

那麼說,峽江人永遠是窗子裡的主角,他們隨時上演著地道的峽江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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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河晨光 1981年,陳池春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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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船運載,人力肩挑,曾是三峽普遍的勞作方式。1983年,陳池春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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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水果產出時,村民們在長江礁石上等候著船隻到來運輸進城。1999年,陳池春攝影

(二)水邊

漁獵,是三峽人最初從江水中獲得的生存資本。

長江三峽中,隱藏著近百種的魚類,峽江人分別給它們有形象化的名字:“麻花魚”,這是因其魚鱗特別的細亮均勻,在水中閃動身體時似麻花一般晶瑩悅目;“青龍棒”,細長的身體,黑青的色彩,長梭梭的挨著江中的礁石不喜遊動,漁民們說這魚就像一根用久了的木棍;“石板頭”,生性喜好藏在深水、靜水中,天生膽小,一遇著風吹水動就喜歡往石縫裡鑽;“黃骨頭”,白裡透紅,大的近一斤,小的還過一二兩,魚身約手指頭或一巴掌長,時常成群結隊地在淺水中游弋;“霸王鞭”,魚身骨骼特別粗壯,關節突出,堅硬無比,好似傳說中的神仙鞭器——其實,它是長江乃至中國都十分珍稀的野生魚種,科學家將其學名定為“中華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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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炭的娃 1988年,陳池春攝影

據史籍記載:清朝同治年間,三峽流域出現了規模成型的捕魚產業,“近江者半為漁”。臨水而居的三峽人普遍地紡織魚網、打造漁具、修繕漁船,逐漸發展成為專職漁民。這在當時,開闢了三峽民間傳統種植農業之外的另一生生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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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移民縱然要搬遷到千里之外,泡菜罈子也捨不得甩,一定要把它搬到外省的新家去。2000年,陳池春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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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江者半者漁”,峽江中許多鄉民亦農亦漁。1991年,陳池春攝影

(三)集市

在三峽民間,集市通常被稱作趕場。如同北方的集與南方的墟,這場屬於在民間較低一級的中心地,交易的商品一般為日常用品和易耗品等常見貨物,為場附近的鄉村居民的生產與生活服務。場的地點通常由鄉民們在天長日久中選擇位於交通適中的集鎮或鄉村,以及城鎮邊緣地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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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衝毛妮”和各種“卡機”布每市尺才幾角錢。村民想扯幾尺布,他們還在盤算中……1977年,陳池春攝影

自長江上游而下,奉節縣永樂鎮,巫山縣大昌鎮,巴東縣野三關鎮,興山縣峽口鎮……趕場的時間,各地卻有不同:如果人口特別稠密,那麼每一個月可能次數在十次之上,即農曆每月的二、五、八或者公曆每個星期的雙日子;如果人口相對平均,那麼鄉親們在民間自發地約定合理間距的時間,積攢著自家的物產,盤點著全家老少生活的打算,老早老早地一路奔著場迢迢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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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腿子”忙裡得閒,叼根旱菸,悠然自得。1989年,陳池春攝影

趕場的鄉民們暫且丟掉了當天的辛勞與疲憊。且將揹簍、籮筐等傢什靠在牆放著,自己就坐在牆根,燒上一隻煙,透過藍藍的煙霧,遠眺這場上的表演。激越的樂曲聲中,現代與古典的節目相互更替,真人的魔術與猴子的表演愈加迷離,笑著,聽著,想著,樂著,不知不覺間,日已西沉,群山沉寂,場上由鬧變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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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商業街 1990年,陳池春攝影

三峽的場由原本單純的物質與商品的貿易採購地變成了集多種物質集散、吃住行娛等多種經濟並存的綜合場所,而抱著開眼界、嘗新鮮的目的,趕場的人員也由原來單獨的鄉民戶主變成了攜家眷老幼同往。場,不再獨立,更不是虛擬,而是一個又一個鮮活的、動態的、由本土居民競相參與的三峽民間生活的窗口,亦是一個現實而生動的鄉土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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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老城裡,棋牌攤臨街而設,常常是滿座。1992年,陳池春攝影

(四)祝米

三峽民間傳承著一種古老而樸素的育兒風習:送祝米。

送祝米飽含賀喜的情意。

縱然路途遙遠,三峽百姓乘車乘船,也得親自將祝米送上門。

三峽民間送祝米的喜物,多為豬蹄、雞蛋、糯米、麵條、衣物、布料等物品。

主人家對於前來祝賀的親友熱情相待,先高興地收下祝米,然後用“醪糟雞蛋”款待。每碗四個雞蛋,蘊含“四季發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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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送祝米的人們 1986年,陳池春攝影

(五)禮俗

凡人皆有生死。二事在三峽被喚作紅白喜事。

降臨人世,眾人歡呼。告別人世,眾人相辭。

峽江人民亦講風水朝向,通常會專門請著風水先生在山坡中尋找最佳的安葬地點,據說這樣會福及子孫。

20世紀中後期的三峽素影:顯現三峽蓄水淹沒前原真的三峽人生活

三峽人生於峽江,葬亦葬於故里,這是一種皈依峽江的迴歸。1991年,陳池春攝影

逝者的兒孫都應該戴孝。舊時,有人亡會有多人披麻戴孝,以示對先人亡者的敬重。在古老的鄉村,還可以看到有鄉親依舊俗著白衣戴孝,但上世紀末以後多以戴黑色袖章為標誌,以示祭奠。親朋同鄉前來弔唁,必在門口燃放鞭炮,然後進門燃香、燒紙,安慰逝者家屬。民風淳樸的峽江,逢喪事必有左鄰右舍提供幫忙,而各地均以喪事辦得熱鬧、辦得順暢為榮,覺得是為逝者謀得了臉面與光彩。

數不清的鄉間民俗,看不夠的三峽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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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江牧羊 1982年,陳池春攝影

陳池春: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藝術攝影學會會員,市縣兩級政府表彰“有突出貢獻專業技術拔尖人才”,三峽人文藝術中心監製,重慶市巫山縣攝影家協會顧問。

從事三峽攝影50年,曾獲“中國優秀攝影家”稱號、中國國際民俗攝影第一屆“人類貢獻獎”、第七屆重慶藝術獎、上海郎靜山攝影金像獎等眾多獎勵。近來年,作品分別入展2008中國平遙國際攝影大展、紀念改革開放30週年全國攝影大展、中國·麗水攝影文化節、“永遠的三峽”全國攝影邀請展、第一屆中國國際攝影雙年展、中國藝術研究院“人與山”中外攝影名家作品邀請展、第二屆中國鳳凰國際攝影雙年展、第六屆中國濟南國際攝影雙年展、第五屆中國國際攝影雙年展等。

承擔2015年度重慶市重點文藝創作攝影項目,獨著《大寧河》《巫山煙雲》《三峽攝影三部曲之三峽舊影》《三峽影像志之鄉土三峽》等圖書,多部作品並被海內外文藝機構收藏。

電子郵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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