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擁有體驗真實的權利——《美麗新世界》讀後記

從思想震撼的程度來說,奧爾德斯·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無疑是我的“2019年度最佳”。


科技對人類來說是福音還是災難?文明是要將人性泯滅還是弘揚?讀這本書時,這兩個問題久久在我的大腦裡纏繞。

福特紀元、試管生育,人和商品一樣誕生在流水式的生產線上,還在胚胎時就已明確了階級。在書中的世界裡,科技成為了人類的上帝,它決定、操縱著每一個人的出生和成長。在生活中,科技可以隨時隨地滿足人類一切的慾望。不管是服用致幻的蘇摩,還是感官電影——

“這就是進步,老年人能工作,老年人能交媾,老年人一直在享樂,沒有時間,沒有時間坐下來去思考——即使由於偶然的不幸,在令人心裡踏實的消遣之間出現了空隙,他可以服用蘇摩,美妙的蘇摩,半克蘇摩就能享受半個假期,一克蘇摩就能度過週末,兩克蘇摩就能神遊東方極樂世界,三克蘇摩就能來到永恆的漆黑的月球世界,回來時他們會發現自己已經度過了空隙,每天腳踏實地地工作和消遣,一部感官電影緊接著另一部感官電影,和一個又一個豐滿的女孩子交往,打一圈又一圈的電磁高爾夫……”

這是個物質生活豐富,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但是凡事都有不好的一面——在這個世界裡人們在享受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不必擔心生老病死帶來的痛苦的同時,也接受著各種安於現狀的制約和教育,所有的一切都被標準統一化,整個社會無所謂家庭、個性、情緒、自由和道德,人與人之間根本不存在真實的情感,人性在機器的碾磨下灰飛煙滅。

文中的蘇摩具有深刻的寓意。這種假想藥品的名字取自於古代入侵印度的雅利安人在他們最神聖的宗教儀式上所使用的一種未知的植物(可能是馬利筋屬植物)。卡爾·馬克思宣曾稱宗教是人民的鴉片。而在《美麗新世界》裡,情況發生了逆轉——蘇摩成了人民的宗教。

新世界裡的所有人都需要蘇摩來驅逐痛苦,彷彿它可以治癒一切。我們能夠看到書中的民眾如此依賴、甚至信仰它——當來到文明世界的野人約翰扔掉了德爾塔們的蘇摩時,人群是出離的憤怒,還由此引發了一場鬥毆事件。

我想逃避痛苦也是人性的一個特點。是的,我們人類都是如此地厭惡著痛苦。由此,我們理所應當的認為消除痛苦可以使我們幸福。從這個角度看來,科技真是人類的福音。因為我們可以在科技營造的虛幻世界中逃避現實的痛苦。真是這樣,我們已經習慣了在愉悅的消遣中打發自己的生活。

然而痛苦果真是與幸福相對立的嗎?

“事實上,比起痛苦的過度補償,幸福看上去總是很猥瑣。當然,穩定沒有動盪那麼壯觀。得到滿足當然比不上與不幸進行搏鬥那麼令人心醉神迷,也不像與誘惑進行鬥爭,或由於激情或困惑而遭到致命的打擊那麼動人心魄。幸福從來就不是宏偉壯麗的。”

作者也沒有在書中詮釋幸福的定義,但我理解的是:人類真正的幸福是能夠獲得體驗一切真實的權利——當然也包括體會痛苦的權利。

相對而言,作者對科技的態度更為鮮明——

“與幸福不相兼容的事情不只是藝術。還有科學。科學是危險的,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地給它套上籠頭和韁繩。”這是作者在上個世紀30年代向我們發出的警示。

整本書的前半部分都在描繪一幅科技主宰的文明圖景——機器和教條主宰一切秩序,蘇摩和廉價易得的性又可以平復人們由統治而產生的痛苦,所以文明世界的人類一直處於一種半機器化的穩定狀態。雖然也出現了伯納德這樣的反叛式形象,但他反叛地並不夠徹底。直到約翰的出現,才真正誕生了對抗這個世界的力量。

約翰出生在“蠻族保留區”,他的母親琳達曾是“文明世界”的人,在一次遊玩時失足跌入保留區,並在那生下了約翰。可以說約翰這個人物身上有文明世界的基因,又有保留區的成長經歷。在偶遇伯納德和列寧娜以後,約翰和母親得以重返文明世界。但是回到文明世界的母子兩個經歷了不同的命運。琳達因過量服用蘇摩而死,約翰則對文明世界的種種束縛感到不滿,最後逃離並且自殺。

全書思想碰撞的爆發點在約翰與主宰者穆斯塔法·蒙德的對白處——

約翰:“你已經消滅了它們。是,這就是你們的作風。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消滅掉,而不是學會去忍受它。是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飛箭流石,還是挺身反抗人世的天涯的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但你們兩樣都不會去做,既不會去忍受也不會去反抗。你們只是把飛箭和流石一筆勾銷了。這太簡單了。”

主宰者:“我們希望過得很舒適。”

約翰:“我不要舒適。我要上帝,我要詩歌,我要真正的危險,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惡。”

主宰者:“事實上,你要求的是不幸福的權利。”

“那好吧。”約翰輕蔑地說道,“我正是在要求不幸福的權利。”

“還有變老、變醜、變得性無能的權利,患上梅毒和癌症的權利,吃不飽的權利,骯髒的權利,總是生活在對明天的憂慮中的權利,患上傷寒的權利,受各種難以言狀的痛苦折磨的權利。”

兩人良久地沉默著。“我願意接受這一切。”野人最後說道。

我認為我們需要覺悟。事實上,根據佛教徒的觀點,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一直半睡半醒,像夢遊者般度過一生,聽從別人的指示。覺悟就是完全的醒覺,而“佛陀”這個詞可以翻譯為“醒覺者”。

我們現在的社會是最初由西方社會的人文主義和現在的消費主義主導的社會。雖然我們在物質、思想和政治層面取得了進步,卻很多人卻正喪失精神健康,甚至在慢慢失去安全感、幸福感、理性思考和愛的能力。

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社會,人有可能變成一臺自動機器,由於人性的缺陷,人們的精神、心理問題日益嚴重,在瘋狂的工作和追求所謂的快樂的背後隱藏著絕望。

我們忘記了渡渡鳥,學會了過上有吃有喝的生活。而不需要使用翅膀的鳥很快就會放棄飛翔的權力,永遠停留在地面上。

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重歸專注和理性的思考,在現實和幻想之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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