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縣摸麻雀

愈到暮春,心情愈興奮,因為清明一過,就能摸小鳥了。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是與鳥兒有緣的。我們愛鳥,才摸鳥,才養鳥,隨著鳥兒的死去而痛哭,一個下午吃不下飯,晚上睡覺還覺得遺憾。

邳縣摸麻雀

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到了暮春之際,莊子裡像突然變了樣似的,都讓人感到有些陌生了,樹葉盡情綻放,花兒盡情開放,河水自由流淌,鳥兒像撒歡似的掠過人的頭頂,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我的老家在蘇北的邳州,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莊子,因水系完善、草樹豐茂,多喜鵲、麻雀,成群結隊,像是這裡的主人。因其繁多,才好摸。麻雀早已被平了反,由害鳥變成了益鳥。因而,我們打心裡有些敬重它們,凡摸來的小生靈,必用心待之,捉來小青蟲,把麥子嚼成糊,能想的辦法都想出來了,只管招待好這些貴賓。

邳縣摸麻雀

摸鳥重在摸,因兒童個兒弱小,高處到不了,眼睛看不見,自然就手腳並用。草屋簷下的麻雀是跑不掉的,它們長大後,就要發出喳喳叫聲,我等必欣喜萬分。於是,分頭找梯子,只可惜,全莊沒有一架。又分頭找板車架,也很難得。最實用的是找來一根木棒,斜靠在牆上,矮處的鳥窩便不在話下了。

爬棒比爬樹的難度略高,因為木棒不好固定,爬到半腰常打滾兒,人就會被顛摔下來,弄得屁股生疼便是常有的事情。再來一次,雙臂抱緊木棒,兩腿夾住,緩緩用力,注意平衡。當心放平穩的時候,就很容易到了棒頂。身體站得直了,一隻手拽著簷草,一隻手伸進窩裡。此時,什麼也不去想,只管用力,眼睛微閉,頭微斜,將窩裡的草毛一點一點地拽出來,扔掉。

邳縣摸麻雀

快長大的小麻雀精靈得很,遇到侵略者,儘可能地向後撤,身子鑽進狹窄的泥縫裡,人的手不易夠得著。這個時候,就有些讓人急躁。眼睛迷了灰塵,腳板用不上勁兒,腿打起了擺子。極可能,前功盡棄了。考驗毅力和能力的時候到了,便差人找來一把鐵鏟,一點點地鑿掉窩邊的土塊,便於手伸進底部。

邳縣摸麻雀

第一隻小麻雀被拽出來時,心情愉悅極了,信心也大增,其餘四五隻便束手就擒了。這時的麻雀嘴角上還有一層黃豆瓣,它們還有幾天幸福的生活,卻被我們給剝奪了。

麻雀摸得多了,自然就有不少讓人傷心的事情發生。經過一番辛苦餵養,小麻雀嘴上的黃豆瓣即將掉了下來,留是留不住的,只能把它們放歸大自然,任憑它們飛進樹林裡,莊稼地的上空,直到不見了蹤影。看到麻雀興奮的樣子,我們倒感到了一些失落。

邳縣摸麻雀

大人有的時候是不理解我們的,喂大的麻雀往往成了他們口中的美食。我們卻敢怒而不敢言,只覺得眼淚流淌了下來。

摸麻雀並不能一帆風順,生疏的老屋,雜草叢生的地方,我們是不敢前往的。沒有人不怕蛇,雖然多無毒,它曲折的身體卻讓孩子們打心裡恐懼。那次,在家東新修的大橋上的石縫裡摸鳥時,就摸到了一條蛇,雖然沒看見它的真面目,但冰涼柔軟的感覺嚇得我們落荒而逃。

邳縣摸麻雀

摸喜鵲看似簡單平常,卻是一個難度較大的項目。我們老家的喜鵲分灰喜鵲和花喜鵲兩種,灰喜鵲不受人待見,花喜鵲卻不常有,偶爾飛來三兩隻,但選擇最高的楊樹棲息、做窩、繁衍,對爬樹水平一般的孩子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只能望洋興嘆。

邳縣摸麻雀

那一回,我們瞄準了一隻灰喜鵲窩,它就在二老爺菜園裡的那棵桑樹的最上方。由於桑枝較密,爬上去是沒有大問題的。爬上半腰時,突然發現二奶夠桑葉的鐮刀還掛在樹上。鐮刀綁在一根竹竿上。我估摸,再爬一根枝杈,正好可以夠得著鳥窩了。我欣喜地向上爬去。就在這時,鐮刀從上面掉下來了。幸好落在右胳膊上,如果落在頭部或耳根,那將會十分悲慘。捂著受傷的手臂,膽怯地來到家中。大人知道了闖了禍,卻沒有批評,就找輛板車,把我拉到了街上醫院。縫了六針,掛完一瓶鹽水,已是黃昏了。

邳縣摸麻雀

光陰似箭,等長到十一二歲後,就再也沒有摸鳥的興致了。生活就是這樣,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任務,當人的心智趨於成熟時,真正的興趣卻消亡了。許多人常憶起童年的往事,無非是在片刻的寧靜間欲找到一些亮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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