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前幾天宣佈在韓國重映了。
傳到這裡，只有靜悄悄的一句話。如果不是影迷，大概也很難關注到這個消息。
每次重刷完這部1993年的片子，都會感嘆很長時間，為戲裡的悲涼，也為戲外的沉寂。
8090年代的香港，曾經繁華如斯。
是怎麼樣的一群人，才能成就一個時代的偉大？
和電影裡崢嶸的歲月一樣，過去的港娛，已經輝煌太久，也沉默太久了。
就在前兩天，Gigi還看到一個轉瞬即逝的熱搜：#古天樂簽名#
評論裡都是清一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彿是才知道只有太陽能黑的古仔，原來還有這種俏皮事。
再上一次港娛明星出圈，好像還是普通市民劉先生在街上買菜被偶遇。
以及影帝梁家輝的訪談。
魯豫：如果將來你女兒找的男朋友為人不怎麼樣怎麼辦？
梁家輝表示與他無關。
“又不是我嫁給他。”
“我當年的為人也不怎麼樣。”
笑完後，又感覺有點惆悵。
事實上，這些讓人驚奇的故事，僅僅是撕開了香港娛樂圈熱鬧圖像的一角。
而它最好最生動的光景，大概都被留在了上個世紀。
笑、淚、嗔、痴，一個也不會少——
香港有著名的“四大才子”，分別是黃霑，倪匡，蔡瀾和金庸。
有一陣子，倪匡愛上了一個夜總會的媽媽桑，時不時拉著蔡瀾黃霑同去。常常是三個人坐在包廂講一晚上廢話，店裡的女人一字排開，被他們逗得花枝亂顫。
三個人便合計：好嘛！原來我們是花錢娛樂別人，那為什麼不把這些東西搬到電視臺，去賺別人的錢？
於是有了一檔《今夜不設防》，一張沙發上坐三個鹹溼佬，抽菸喝酒侃大山。節目沒有固定模式，想到什麼說什麼，情愛慾望，八卦隱私，百無禁忌。
比如，關之琳就曾經在節目上坦言：
有女朋友的男仔我試過，結婚的我也試過。
我是想做就去做的，沒考慮那麼多東西。
比如，哥哥張國榮來做客，老是被黃霑調戲，又親又抱還要上手——原來黃霑是哥哥的超級迷弟，私底下慣是這種做派，每次見面都硬要親一下。
聊的內容更是隨意：從“為了搞零花錢入圈”一路講到“式微的裁縫老爸”。
最後話題拐著拐著，變成回憶自己的初戀和初夜。
日落的時候，我們坐在欄河邊上，
好鬼浪漫的。
然後有一次就，壞了，淫心起了。
他在節目裡都這般的隨性自由，經常說一些“自戀”話。
第一次來上海，“上海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地方，那我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所以就非常配！”
講《霸王別姬》，“張國榮和程蝶衣這個角色很像。很像的意思是說呢，他是一個極度自戀的人，我也是！”
說完“嘿嘿嘿嘿”地笑，還對著主持人眨眼睛。
1989年還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大事：張國榮開了33場告別演唱會，徹底退出歌壇。
外界都猜測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沒有！因為我覺得，反正過了三十歲，再穿漂亮的衣服有點尷尬！”
大咧咧靠著沙發，一邊玩手一邊講著真心的俏皮話，這是哥哥張國榮。
但是沒人會去指責他。誰會討厭一個永遠天真、對世界釋放善意的少年呢？
他跟著王家衛拍《東邪西毒》，輾轉在榆林的沙漠地，發現挖出來的西瓜更加脆爽，便發明出“埋西瓜大法”。
西瓜一個接著一個埋下去。誰成想沙漠的風吹啊吹，把做好的標記吹跑了。
於是之後在片場，常常出現這樣的奇觀：張國榮在前邊彎著腰埋頭扒沙，身後是一列縱隊，林青霞張曼玉梁朝偉張學友劉嘉玲梁家輝……
這種奇觀，往後30年都不會再有。
除此之外，《今夜不設防》還請過王祖賢。
在節目裡，她被盤問媽媽的相貌。黃霑直接爆料她媽媽的身材和肥姐相似。
王祖賢立刻乖寶寶狀看向鏡頭：“媽！不關我的事！！！”
當時她剛和齊秦宣佈戀愛，臉上洋溢著幸福：“我不逛街，不喜歡去Party，現在有愛情有事業，一切都剛剛好！”
那年她22歲。
她在圈裡有個綽號是“不冷女神”，但這可不是說她性格溫柔像女神，而是因為：她很扛凍。
有一回拍戲的時候，林青霞被冷到直髮抖，跑過來找她抱怨。
王祖賢一臉茫然：啊，我不冷啊。
說完轉身，以非常優美的姿勢跳下水，一邊遊一邊吆喝：好涼快，姐~你也下來唄！
林青霞在岸上扶額。
除此之外，進入娛樂圈前，她還是個運動健將——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她是打籃球的。有一次拍了個一鏡到底，七投七中。
不過她也有不擅長的運動：麻將。
林青霞就吐槽過，說王祖賢打麻將像個遊魂，一點也不倩女幽魂！
那時候的她可想不到，王祖賢之後能在韓國賭場連贏兩百萬……
講到林青霞，她長相英氣十足，愛說真話，經常上街欣賞漂亮女孩：
“我發覺我很少看男孩子，反而看女孩子的時候多，我喜歡看女孩子。比如長得漂亮的、有點味道的、或者穿的衣服好看的、蠻有氣質的啦！”
媒體經常出一些不懷好意的問題，比如，“聽說你每次下班，都有不同的車接送你。”
林青霞一個白眼翻過去：“廢話，難道你每次都能打到同一輛出租車？”
忽然有一天，林青霞和朋友說自己要放個大假：“我要大游泳、大購物、大談戀愛……”
王晶在一旁聽到了，插了句：“要大談戀愛可以找我啊。”
朋友嗤他：青霞不喜歡你的！
林青霞一臉疑惑：“為什麼不啊？王晶好可愛的，圓嘟嘟，看上去很舒服，性格又逗人開心！”
不過王晶還是沒能和林青霞談上戀愛，那時他正忙著拍電影。黃金時代的香港，導演界也是人才輩出，還一個賽一個出格。
1994年，周星馳拍電影《大話西遊》，找了羅家英來演唐僧。羅家英很開心：“周星馳是一個非常好玩的人，經常和我說黃色笑話，合作非常愉快。”
星爺對此沒有什麼意見。
他耿耿於懷的是和鞏俐的那部《唐伯虎點秋香》，曾在採訪裡大倒苦水：
“關於這部電影，我有一點想要補充——我當時太肥了，可以做王晶的替身！這是最不順眼的地方。”
後來周星馳去了汕頭大學演講，有人在下面提問，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你？
周星馳板正地回答：不知道，大概是幻覺吧。
王家衛拍《春光乍洩》的時候，選擇阿根廷作為取景地。
被問為什麼要選這個地方，他的回覆一本正經：“可能我前世就是海外的華工，在這裡幹活的，死了。所以今世回到這裡。”
主持人：“……”
後來電影上映，觀眾發現英文名是完全不搭的《happy together》。
一問，原來是從導演到主演都拍得太累，一殺青便高興壞了，可不就是“happy together”嘛！
這些沒有規則的滑稽，放在當初無厘頭的回答，現在想想卻都生動極了……
港圈的友誼，大多是互相扶持，彼此成長，常常超出大家想象。
當初拍完《古惑仔》系列，鄭伊健一下子風靡全港，被叫做“唐僧肉”。但他自己實在是沒什麼事業心，總是偷偷躲在家裡打電動。
為了玩遊戲，他推掉了《楚留香》，還推掉了《無間道》，去演一些輕鬆角色。後來朋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登上門硬生生把他拽出去演戲。
不過鄭伊健還是覺得演配角挺好的，“我只想做一個安靜的宅男……”
後來古天樂出道，鄭伊健認識了他，覺得他不容易，於是處處提攜他。
古天樂也很爭氣，人好心善肯努力，白古黑古都是好古。
杜琪峰也喜歡他，一直稱呼古天樂為“古趣趣”，原因是覺得古仔人見人愛，車見車載，有趣得很。
吳彥祖入圈則是因為成龍。
兩個人在一場Party上相識，成龍覺得這小子相貌上佳，推薦他簽了經紀公司，結果一部《美少年之戀》就爆火了。
而在整個圈裡，吳彥祖自曝最喜歡金城武：
“我有想過，要跟他講我很喜歡他。可是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這麼說，也未免太奇怪了。”
張衛健在入圈前也是個窮小子，一次機緣巧合，拿到了明星通訊錄，他不抱希望地撥過去，結果對面是張國榮。
張國榮帶這個後生進圈，免費幫他鋪路，對外宣傳“張衛健是他表弟”，直到現在還有些人以為是真的。
後來張衛健被雪藏，走投無路找到劉德華，華仔二話不說就幫他還清了債務。很多年以後，張衛健講起這些事還是眼眶泛紅，感激不盡。
有些人是值得一輩子尊敬的。
80年代中後期，四大天王尚未橫空出世，香港樂壇完全被兩個人瓜分：張國榮和譚詠麟，各佔“半壁江山”。
兩家歌迷勢同水火，正主卻很無奈：“我們本身還算是朋友，只不過是在獎項方面爭得很厲害，私底下根本沒什麼問題。我們的歌迷確實鬧得太兇啦！”
為了防止歌迷不成熟、再被傳媒小報挑撥，哥哥和譚校長還專門約出來，就這件事情進行了嚴肅討論，並且出面勸阻他們......
飽受不和傳聞挑撥的還有鄭伊健。
不過他做得更絕，被謠傳和劉德華不和後，他直接跑去華仔演唱會，兩人當場結拜：看八卦記者還敢不敢亂寫！
在張學友“學與友93演唱會”的最後一場，圈內許多好友都跑來給他捧場。
有周潤髮、張曼玉、張國榮、王祖賢，還有林青霞……
那一場的觀眾簡直樂出聲了：看一場演唱會還能目睹這麼多大牌，真是太賺了。
只是他們這樣坐在一起，肆意打鬧的畫面，往後也不會再有了。
嗯，永遠不會再有了。
那些年港娛的故事太多也太美好了，連明星們談起戀愛來也是轟轟烈烈，勇敢坦蕩。
喜歡就是喜歡，真心就是真心。
1971年，鄧麗君交了個新朋友，大她五歲的林振發。
最開始，生活沒什麼不同。只是鄧麗君漸漸發現，這個朋友，出現在她面前的頻率也太高了些！
她有什麼酒桌應酬，他陪在身邊寸步不離；她跑去騎馬，他幫她細心牽著繩子；她說想打球，他二話不說脫下西裝，陪她去球場練習。
有一次，鄧麗君心血來潮想吃一碗麵，和他提了一句。結果林振發直接敲開她的門，文質彬彬地請她去附近的福建麵館約會。
到這程度鄧麗君哪還能不懂，這個人分明是喜歡她！
她心裡歡喜，嘴上卻沒說。後來她開演唱會，每一場的前三排都被一個人買下，來來往往也都是同一群人。
一問，才知道是林振發偷偷設下的驚喜，來看演唱會的都是他的親朋好友。
他們很快墜入了愛河。
更難得是，雖然林家是望族，但全家都很喜歡鄧麗君。林媽知道兒子喜歡，便也把鄧麗君當成女兒寵愛。
只是鄧麗君事業計劃有變，必須離開去日本發展。林振發溫柔地跟她說，你儘管去。
1978年的一天，鄧麗君在高雄演出，忽然收到了林振發的死訊。她不相信，立刻趕回去，卻得知他突發心臟病，是真的一聲不吭就走了。
那趟飛往吉隆坡的航班上，所有人都看到一個奇怪的女孩子，趴在座位上嚎啕大哭。
1984年，鐘楚紅接了一個廣告，拍攝現場有個愣小子總是偷偷看她，聽說他叫朱家鼎。
這個相貌平平的小子看起來溫吞吞的，卻是個廣告才子，能寫出“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種詞。
可是有才華的人多了去了，他憑什麼打動鐘楚紅？這是在1991年兩人結婚後，所有人心裡的疑問。
婚後的鐘楚紅宣佈息影，再不踏入娛樂圈，朱家鼎說好；她想養貓，便選了一隻美短波斯貓來養，朱家鼎欣然接受。
接著，她又自覺自己是個小孩子脾氣，所以不想當媽媽，朱家鼎也只是說好。
鐘楚紅以為一輩子都會這樣了：她折騰，他慣著。
然而，2007年，朱家鼎因癌症去世。他們的天長地久，真的變成了曾經擁有。
鐘楚紅不再談戀愛，也不再結婚了。她想，我就願意單身。
唯一可惜的，就是再也聽不到朱家鼎對她說一句“好”。
1990年，袁詠儀拿下了港姐冠軍。
她從上學讀書開始就被男孩子追，面對煩不勝煩的騷擾，袁詠儀只說了一句：
“呵呵，我家裡面有9個差佬。”
1993年，袁詠儀拍攝《邊城浪子》，和張智霖相識。還是素人時期的張智霖就很迷戀她，誰知道居然能和女神合作，更沒想到女神願意和他談戀愛。
1994年，他們同臺演唱了《戀愛通告》，選擇大膽的公開戀情。
此後一直到結婚，媒體持續唱衰20年，而好友都表示，非常敬佩張智霖的勇氣。
曾經有記者問吳鎮宇：你那麼兇，張智霖會不會怕你。
他心有餘悸地回答：他都敢娶袁詠儀，怎麼會怕我？？
2020年2月8日，張智霖曬出和袁詠儀結婚19週年的紀念照。
他早已證明，自己根本不是當年如媒體渲染的輕浮浪子。
而袁詠儀始終被保護的很好，依然是和張智霖合影時，還會偷偷臉紅的少女。
昨天在網上瞎逛的時候，我看到有人偷偷寫著，“Love leslie cheung”
結果評論裡一句話讓人特別心碎，她問：“什麼意思？”
實話實說，那一瞬間，Gigi真的蠻沮喪的。
原來我們曾經念念不忘、銘記於心的回憶和舊聞，已經變成江湖上逐漸褪色的傳說。
而我們惦記的那些人，終歸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真正的傳奇”。
劉德華，郭富城，周星馳，張曼玉，張柏芝，張國榮
1984年，王家衛在林青霞的電影《君子好逑》裡客串一個呆呆蠢蠢的醫生。
那年他26歲，還沒轉行做導演，也沒戴上墨鏡，是個寫一篇稿能拖上好幾年的編劇。
1986年，張國榮和周潤發合作了第一部電影《英雄本色》。
兩年後，周潤發作為頒獎嘉賓出席了某典禮，張國榮跑上臺撲向發哥，周潤發隨即將他一把抱住。
1989年，林青霞和王祖賢第一次合作，主演《驚魂記》。
開拍第一天，林青霞不小心用道具刀刺傷了王祖賢，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有意思的是，兩個人的關係卻自此親暱起來。
1994年，梁朝偉和王菲合作《重慶森林》。在發佈會上，他們一個戴著頭巾，一個扎雙馬尾。整部電影耗時23天，導演正是王家衛。
也是在這一年，王菲連續發行4張專輯，18場演唱會，紅到發紫。
王菲，王家衛，梁朝偉
1995年，《大話西遊之大聖娶妻》在香港排片，周星馳和朱茵談起了戀愛。
電影上映後，香港的街頭巷尾，全是等著意中人踩著七彩祥雲來迎娶自己的女孩；
但是大聖和紫霞卻沒等到結局。
周星馳，朱茵
1996年，聽聞鄧麗君噩耗的陳可辛決定拍一部電影，就是《甜蜜蜜》。
片子裡，張曼玉飾演的李翹對黎明說：
“黎小軍同志！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你呀，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我呀。”
《甜蜜蜜》張曼玉，黎明
2000年，張曼玉和梁朝偉結束了《花樣年華》的拍攝。
直到電影告一段落後，張曼玉依然走不出那段呼嘯的時光，彷彿把自己的一部分永遠沉浸在了電影。
“如果我有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如果還有一張船票，你，會不會帶我走？”
《花樣年華》被刪片段：即興舞
如今，30年倏忽而過，很少會有人再提起過去的港圈，所有輝煌戛然而止。
那曾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是醉生夢死的鎏金歲月，是刀光劍影的歡笑名利場：縱情聲色、慾望橫流，也有兩肋插刀，義薄雲天。
那些燈紅酒綠的會所，聚光燈下的俊男靚女，鮮活的、明媚的，雞飛狗跳的……所有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切。
都留在了一個名叫香港的地方。
你好哇，香港電影。
再見了，這段黃金歲月。
[1]《似水十年 ——— 張國榮去世十週年特別報道》，成都商報，2013
[2] 香港訪談節目《今夜不設防》，1989-1990
[3] 成龍自傳《成龍：還沒長大就老了》，2015
[4]《周星馳相關採訪及花絮》，bilibili彈幕網，2016
[5]《一代歌后鄧麗君的美麗與哀愁》，北京衛視，2016
[6]《廿載往事·十年緬懷——紀念張國榮逝世十週年特別節目》，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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