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女性視角電影,看懂它就徹底看透了男人本性

《青蛇》1993年上映,徐克導演,李碧華編劇,黃霑負責音樂,香港影壇的三大怪才齊聚一堂,締造了一場全新的"人蛇戀"。上映當年票房慘淡,成為徐克導演電影生涯的一大敗筆。奇怪的是,票房慘淡的背後居然是極好的口碑。歷經十七年歲月洗禮,它愈來愈被觀眾奉為經典。

大衛.波德萊爾說:西方追捧香港電影,很大程度上都是徐克電影工作室引發的潮流所致。

徐克從電影技術、美學風格、電影觀念三方面更新了香港電影,被香港影壇稱之為“徐老怪”。李碧華則以其綺麗的文字,詭異乖戾的小說情節被稱為華語文壇的“奇女”和“才女”。《青蛇》之前,中國人心中白蛇與青蛇的形象早被趙雅芝出演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定格。白娘子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小青不過是白蛇身邊的小丫鬟,面目模糊,唯白蛇馬首是瞻。

然而電影《青蛇》中,小青完全顛覆了往日形象,影片雖然保留了傳說的骨架,舟遇、借傘、端午、盜仙草、水漫金山的情節一個不少,但故事情節早已與傳說大相徑庭。改編的妙處在於對經典傳說進行了現代意義上的詮釋。

《青蛇》 | 一部女性視角電影,看懂它就徹底看透了男人本性

下面,我就從女性主義和精神分析兩個角度解讀一下這部電影。

一 李碧華作品中的女性主義

“小青,這裡有一叢花,我說最愛的是那一朵。有一個人聽見了,他自我身邊走過去,慢慢兒摘取,替我插戴起來,哎!這真是人生難以形容的樂趣。”

紫竹林中修行一千年,忍受了漫漫寂寞歲月,只為貪圖人間那一點紅塵歡愛,即便那愛清淺到只是他在她髮間簪上一朵花,便甘願忍受幻化成人後的種種痛苦。李碧華作品中無一例外都是這樣追求簡單幸福,為愛痴狂的女子。

01 純粹女性視角下為愛不顧一切的女性形象

李碧華作品中的女人,都有著美到極致的容顏和愛到極致的勇氣與決心。《秦俑》中的冬兒不懼帝王威勢、不懼死亡,縱身撲入火海,只為將生的機會留給蒙天放;《生死橋》中的丹丹為挽回失去的愛,不惜付出生命之代價;《誘僧》中的紅萼公主用自己的身體為石彥生擋住致命一劍;《潘金蓮的前世今生》中潘金蓮對武松不計利益、不計代價的愛;《胭脂扣》中如花為十二少從容赴死,在陰間久久等不到愛人的她不惜折損壽命來陽間尋找十二少,只為見他一面……不勝枚舉。李碧華作品中的女人是為愛而生的,愛得穿心蝕骨,愛的渾然忘我,沒有退路。

《青蛇》中的白蛇亦然如此,為許仙盜仙草、為許仙水漫金山,最後落得一死才罷休。

然而這些為愛痴狂的女人,或是身份卑微,或是戲子,或是妓女,或是妖女,或是蕩婦,在男權社會的陰影裡,她們得不到,抓不住本該屬於她們的一切。

李碧華賦予這些女子不肯認命,敢作敢為的抗爭意識。冬兒是秦始皇派往海外仙山求取不死神藥的五百童男童女中的一員,她遇見並愛上蒙天放,毅然掙脫她的使命,不懼以死換得愛一回的權利;丹丹為擺脫平庸男人的束縛,經歷種種挫折與不堪,終於在上海灘闖出一番事業;如花向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社會現實挑戰,以死抗爭,便是去了陰曹地詂,她也不肯退讓;潘金蓮在奈何橋畔一把推開孟婆湯,選擇不忘記,她要報仇;青蛇則不甘於做西湖斷橋邊的一條蛇,不願做姐姐的附庸,她敢愛敢恨,最後刺死辜負白蛇和她的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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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因為愛所以愛,愛的只是自己無望的愛情

相對於女人形象的光彩照人,李碧華筆下的男人形象則黯然失色。他們自私軟弱、平庸無能甚至猥瑣,他們顯然配不起這樣的女人,更不配擁有極品女子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對男人劣根性的剖析以及對男人深沉的失望和憤怒貫穿李碧華所有的作品。

在《青蛇》中,小青這樣問白蛇:“你千年修行,就為了一個許仙,值不值啊?”

白蛇最終的失望與憤懣也表現在她的話語裡,“小青,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半生誤我是痴情,你永遠不要重蹈覆轍。切記!”

女人們所愛的這些男人,自然有他們的可愛之處,才讓她們飛蛾撲火般地投入愛情。蒙天放的痴情,石彥生的英勇。十二少的風情……然而這些表面可愛的男人,骨子裡終究懦弱無能,在關鍵時刻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讓她們不得不用自己柔弱的身軀去迎戰世界的無情與黑暗。這些男人的本性指向都是利己的,最終只能在女性的愛情和命運中完成他們人生的唯一使命:背叛。

《潘金蓮的前世今生》中武松的虛偽殘忍,《誘僧》中石彥生的反覆無常,《胭脂扣》中十二少的背信棄義……不僅摧毀了女人們的信仰,且將這些為愛而生的女人逼上了為愛而死的道路。《青蛇》中的許仙則長著一副青春美少年的好看皮囊,貌似誠懇老實,其實自私自利,膽小懦弱,陰險狡詐,還貪財好色。他享受著白蛇無微不至的愛戀,擁有如花美眷,卻又貪圖小青的妖嬈,企圖帶著白蛇的錢財和小青私奔。

李碧華筆下的愛情總是一出出這樣的悲劇,她揭示女性悲劇的根源是男性,男性背後的男權文化是男權社會加諸在女性身上的枷鎖。當女子處於強大的男權文化當中時,只能被動地等待愛,而不能主動地要求和索取,儘管憤怒,叛逆,反抗,但終究走不出悲劇的宿命。她們所有的挑戰和抗爭最後只會一敗塗地,她們的反抗史就是她們悲劇命運的血淚史。

在純女性視角下,李碧華作品表現出極鮮明的女性主義思想。她的文字充滿辛辣的批判和諷刺,對男權社會直直地提出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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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徐克對《青蛇》文本中女性主義的削減

徐克在改編小說《青蛇》時,對細節大動干戈。思想層面,他只是稍作精簡和深化,保留其“宣揚人性”的精神內核。李碧華原作中,許仙是集男人劣根性與一體的角色,他膽小懦弱,貪生怕死,自私好色,還陰險狡詐。在電影版《青蛇》中,徐克把這些缺點讓許仙與法海共同承擔。許仙負責軟弱無能,法海負責陰險狡詐。

這一改動提升了法海在影片中的地位。同時,徐克還減弱了白蛇與小青之間因許仙而起的爭鬥和嫉恨。這些變動使一個李碧華式的多重寓意、關係繁雜的三人故事提升為一個單一主題的四人平衡角力故事。

徐克不僅以一個男人的角度扭轉了原作中過於鮮明的女性主義傾向,削減了原作的戾氣,還更加突出了影片“關於人性,關於慾望”的主題。並藉助電影表達出自己對女性、對愛情、對人性的深刻理解,使小說的人物進行迴歸,不再是某種觀念的化身,真正成為有血有肉的“人”從而揭示出他們,面對愛情、慾望、誘惑時表現出來的人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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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本我與超我的對決

原作中,白蛇與青蛇誤吃了呂洞賓的七情六慾仙丸,有了人類的感情和慾望,覺得紫竹林中的生活很寂寞,所以動了凡心來到人間。電影刪除了這一細節。這一改動可以解讀成為:電影《青蛇》更認同情慾由內而生,是人的自然屬性。它存在於人的潛意識中,是人的本能,屬於“本我”的一部分。

01 白蛇與青蛇的姐妹情

電影中,白蛇一開始就被設定為有了人類感情,而青蛇卻沒有。所以白蛇為了做人,不得不改變自己遵守做人的條條框框。青蛇不懂姐姐為什麼要做人,她覺得做蛇比做人好。做蛇可以置這些規矩於不顧,任由自己的本能驅使。白蛇堅持用腳走路,小青堅持爬來爬去,她覺得從蛇尾到人腳的轉換真是麻煩又不好使。她常常以一種半人半蛇的形象出現,在屋裡、房樑上竄來竄去。

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角度看,白蛇是人的“自我”部分,青蛇所代表的則是人的本能部分,即“本我”。“自我”是善於剋制慾望的,它會在理知與本能,規則與慾望間進行一定的妥協,從而達成某種平衡。

“本我”則秉持“快樂至上”的原則,藐視一切規則與約束,聽憑本能的驅使。

電影中白蛇與青蛇有很多耳鬢廝磨的親密鏡頭,致使有觀點認為姐妹倆人是同性戀或雙性戀。若使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則可以不將白蛇與青蛇看作是不同性格的兩個人,而是一個人的兩面,也就是此人的自我和本我。

白蛇是一個人人性中自我的代表,從蛇變成人,要遵循做人的規則,就必須約束作為蛇的本能和慾望。青蛇是一個人人性中本我的代表,青蛇這一形象承載了作為一個妖精的全部本能和慾望,她率真,不諳世事,叛逆任性,隨心所欲,置一切規則與約束不顧。

即便小青對許仙的勾引,也是因為她蛇的本能。她不明愛為何物,當她發現與她親密無間的姐姐投入許仙的懷抱冷落了她。出於嫉妒與好奇,她學著姐姐的樣子勾引許仙。她不明白為什麼姐姐會因為她對許仙的勾引而生氣,與她拔劍相向,甚至要割斷五百年的姐妹情誼?她不明白為什麼姐姐不能像分享紫竹林中的老鼠一樣與她分享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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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青蛇與法海

影片的開頭是法海站在高處俯視人間,營營眾生如同群魔亂舞,世界一片烏煙瘴氣。法海悲憫地低呼一聲:“人!”。法海是以一個公正嚴明的執法者形象出現的,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他看來,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世界是有秩序的,規範三界秩序是他的偉大使命。

作執法者,必先嚴於律己。法海刻苦修行得到的高深法力建立在他對自己慾望的痛苦壓制之上。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看,是法海用超我來約束本我。

影片中多次表現了超我與本我對決的場景。

場景一:法海在金山寺修行時,突然闖進來一群光頭長尾巴的女妖對法海進行騷擾,這些女妖是法海情慾的隱喻。法海無法用佛法和自身修為來抵抗她們,最後只好暴力絞殺。

場景二則是青蛇與法海的鬥法。青蛇是女人本我的體現,代表著女人最原始的慾望和本能。法海在影片中則是超我的代表,他致力於維護正義和規範秩序。

這一次青蛇與法海的鬥法,其實就是一場本我與超我的對決。

法海說:“青蛇,我不殺你,我要用你來修煉我的定力。你試著來擾亂我的心神。”

法海最終敗給了青蛇。這一個看似沒有七情六慾的男人,其實是在痛苦地壓抑自己的本能和慾望。在與青蛇鬥法的過程中,他完全喪失了應有的定力,在青蛇的誘惑下,高大的神佛形象轟然倒塌。

《青蛇》 | 一部女性視角電影,看懂它就徹底看透了男人本性

道貌岸然的許仙可以輕而易舉地被勾引,看似強悍無比,無慾無求的法海也敗給了情慾。小青明白了男人的虛偽與軟弱。她對姐姐說:

“你說我沒有定力,原來我發現個個人都沒有定力,包括飛不出你手掌心的老實人。還有終日說要敬而遠之的和尚。”

最終,當小青看到姐姐殞命雷峰塔下,而貪生怕死的許仙卻做了和尚,便一劍刺死了許仙。

小青不知道為什麼要做人。姐姐說做人才有情,她對許仙一往情深,可用千年道行和性命換來的卻是這個男人的背叛。小青最後問道:“我到人間,被世人所誤。但情為何物?連你們人都不知道……”。

結語

電影通過白蛇與青蛇兩種性格截然不同的女性對情的領悟與迷茫探討人間是否有真情。徐克這樣改編的深意在於,20世紀90年代,香港經濟飛速發展,整個社會變得浮躁不安,因而對愛情的態度也有極大的改變。快餐愛情,混亂的男女關係讓忠貞不渝的愛情信仰遭受了莫大質疑。導演借青蛇之口提出了“情在何處:情為何物”的疑問,這也正是當時人們對於愛情的迷茫和困惑。同樣的問題在今天依然存在。經濟越是發達,人們對於愛情的態度就越值得玩味。歸根結底,影片是對現代愛情觀的一次深刻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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