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門忠烈傳(16)

兩翼的警報,紛紛集中到敵烈馬前。他到底亦非弱者,想就此機會反擊進取,當即飛騎傳令,用強弓硬弩,守住陣腳。接著加緊調遣馬隊,由中路進軍,希望突破宋軍的防線,一鼓作氣佔領白馬嶺。

“將軍,”他的軍師哈里袞勸他,“我軍所長,在於騎兵,可惜浮橋力薄,牽馬過河不容易。馬匹甚少,不宜輕用,山上豈是馳騁之地?而況敵人分左右兩路衝,中間必有埋伏,將軍不可輕進。”

“那麼依你之見呢?”

“依我之見,將集中的騎兵,分散兩翼;將軍自將步兵,扼守浮橋。只要能抵擋過一陣,穩住陣線,等大軍一到,再定進止。為今之計,須作速向都統求援。”哈里袞說,“不妨我趕緊回去一趟。”

“不好,不好!剛剛過河,與宋軍接仗,就要求援,豈不傷了我的銳氣?”

不是傷了他的銳氣,是傷了他的顏面。哈里袞心想,耶律沙極顧大體,又是主帥,隔河相望,發現這樣的情形,絕無坐視不救之理,自己不去,倒也無妨。

“不過,這座浮橋,一定要守住,而且不能壅塞。”哈里袞向東西一指,“如果兩翼抵不住,向中間退了過來,爭渡浮橋,則大勢去矣!所以務必請將軍採納愚見,先發兵增援兩面要緊。”

“不然!”敵烈執意不允,“兵法貴乎出奇,我這中央突破的辦法,攻其要害,宋軍一定回師相救,兩翼自然鬆動,那時三路並進,何愁宋軍不逃。反敗為勝,就在這將計就計的一著上面。時機迫促,你不必再說,只替我看守浮橋。”說著,他將令旗和一把佩劍交了給哈里袞,“陣中歸你執法,擅自後退者斬!”

這時兩翼都在酣鬥。宋軍如猛虎出柙,個個爭先;遼兵猶如困獸之鬥,不拼命不可,但吃虧在地形上。一方自高處衝來,是個順勢;一方在河邊低地仰望而守,是個逆勢。同時剛剛佈陣,軍需還未分配停當,有弓無箭,事不措手,強弱之勢,相當明顯。

就在兩翼都將抵擋不住之際,只見中路塵頭大起,黃沙影裡,馬蹄雜沓,一面紅邊黑底的大旗,高高矗起——這是敵烈的將旗,已經開始反擊,直取白馬嶺了。主將如此,遼兵都是精神一振,奮勇反撲,反而是宋軍要用強弓硬弩來壓陣。

中路的敵烈剽悍異常,所領四百騎兵,又是百中選一的勁卒,都是一手長矛,一手藤牌,跨著久經訓練,越是人聲嘈雜喊殺連天,越是揚鬃奮耳四蹄翻飛的戰馬,從過嶺的一條大路,躥了上來。熊大行跟何慶奇見此氣勢,也不免暗暗吃驚!

“這傢伙,真是不要命的蠻幹。”何慶奇罵道,“哪有這樣子打仗的?教他好好吃些苦頭。”

接著便要傳令調集他的弓箭手,用飛矢封鎖進路。熊大行攔阻他說:“慢點!我們帶的箭不多,他們又帶著藤牌,如果箭放完了,仍不能擋住他們,豈不麻煩?現在有樣制敵的利器在這裡,為何不用?”說著,便指一指何慶奇帶人採伐來的那批松脂和油松。

這時河邊的戰況起了變化,契丹兵由於敵烈的身先士卒,奮勇奪嶺,都渴望著能追隨將旗,登嶺建功。心裡這樣想著,膽氣自然而然激發,個個像平添了百把斤氣力似的,挺矛舞刀,不顧命地直取而前,宋軍的攻勢,立刻受到了阻遏,變成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幸虧熊大行跟何慶奇,已經佈置停當。又是一聲沖天的號炮,一排箭過去,將敵烈前面的人馬略擋一擋,而後隊卻依舊往上直衝,這樣前後一擠,隊形壓緊,更見密集。熊大行更不敢怠慢,親手放出一支火箭,落在敵人後面。

號炮是信號,這支火箭更是信號,指示火攻的地點,於是何慶奇緊接著拋出一枝燃旺了的油松,與火箭所著之處不遠,所部士卒,如法炮製,油松和油脂,紛紛落向敵後,先是黑煙大起,很快地延燒著附近草木,橘紅色的火舌躥了起來,畢畢剝剝,燒得好不熱鬧。

這是斷敵人的歸路。敵烈知道上了當,心中惱怒多於驚恐,惱的是對方手段太狠太毒,未攻前敵,先鎖後路,存心要殺得一個不留。既然如此,倒要拼個你死我活。

這樣想著,不覓路逃生,反而拿弓背在馬屁股上狠狠一擊,那匹大宛名馬,昂然長嘶,往上直衝,敵烈也揚臉仰望,見一株松樹下站著一位將官,意態不凡,知是主將,隨即抽箭搭弓,引滿了一射。動作快,箭去更快,松樹下的熊大行,猝不及防。

左臂上一陣刺痛,箭鏃穿透戰袍,直刺到骨,趕緊用手按住,不讓箭桿搖動。

左右急忙上前救護,熊大行厲聲叱道:“別管我,看住敵人!”

看敵人時,敵烈一馬當先,目標異常顯豁,雖是軟甲護身,藤牌遮臉,但亂箭總可以將他射死。熊大行的衛士,為了替主報仇,一起抽箭舉弓,對準了敵烈。

“慢著!”熊大行又喊,“放火箭!”

(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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