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斷 理還亂---敗軍之帥慄曉峰與中國女排的恩恩怨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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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女排的歷史上,曾經的主教練慄曉峰是個極易被遺忘、忽略的悲情人物,在他帶隊的21個月的時間裡,中國女排曾跌落至歷史最低谷。他和管理層、他和隊員之間的恩恩怨怨是個說不清的話題。排球星空特發此文,讓我們回顧中國女排那段多事之秋的歷史。

21

  慄曉峰在心理上被擊倒了。   失敗聖保羅之後,慄曉峰雖然表示自己對女排的失敗負全部責任,但卻沒有想到辭職,因為他覺得自己同組織上不是僱傭關係。換不換主教練,那是上級領導決定的事。

剪不斷 理還亂---敗軍之帥慄曉峰與中國女排的恩恩怨怨(四)

(賴亞文與球迷合影)

可是30日從老山回到隊裡,這個想法卻像一片陰影揮之不去。   31日下午5點多,他走進了家門,妻子覺得丈夫的神色不對。   “是不是把你換了?”妻子問,自從慄曉峰執教中國女排後,妻子對有關的賽事就極為關心。女排敗走麥城,妻子已經感到了丈夫心理上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以前,無論他多忙多累,回到家也總是坐在鋼琴旁,輔導女兒慄婭學琴。可是,自聖保羅歸來後,丈夫每次回到家,總是一個人坐在那發呆,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沒有。”慄曉峰看看妻子欲說又止。   “那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丈夫難得回家這麼早,即便明天就是1995年的元旦。對於搞體育的人來說,特別是處在這樣的位置,節假日的概念早就淡化了。   “不舒服。”慄曉峰躺在床上,“可能有點感冒。”   妻子過去摸摸丈夫的頭,有點熱。忙問:“明天你還去訓練嗎?”   “當然。”慄曉峰閉上眼,“明天一早兒我還得走!”   望著頗顯疲憊的丈夫,妻子不說話了。她知道,丈夫不僅是身體不舒服,而且是心裡也窩了一肚子火。不然,軍人出身、快人快語的丈夫怎麼會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她幫不上丈夫,只能用自己的愛去撫慰丈夫受傷的心靈,於是,轉身想進廚房去為丈夫做兩個可口的菜。

  慄曉峰翻了一個身,又坐起來,點燃了一支菸。   妻子不放心,停住腳,“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啊!”   慄曉峰長出一口氣,“唉,××也太過了,有的年輕教練都說這樣的話了:我們沒有經歷過文化大革命,批鬥會是不是也就這樣?”他實在忍不住了,把研討會上××對自己的指責講了一遍。   “那你為什麼不反駁,不質問他們?”

  丈夫這一年多來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做妻子的心裡最清楚。她知道,丈夫有多少委屈憋在心裡,作為醫生,她明白長期的鬱悶積聚在心會有什麼後果。她希望丈夫能發洩出來,那樣,他的心裡會平衡一些。  “沒有我講話的機會了,再說……”   “再說什麼,‘要顧全大局’,可是你‘顧全大局’,別人並不理解。這不,把什麼都推到你的身上了,對你的話還要斷章取義!”妻子本來想安慰丈夫幾句,說出的話卻很衝動,她太替丈大感到不平了。  慄曉峰痛苦地閉上眼,淚球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你得不到理解,得不到支持,獨立無援,還怎麼幹?算了,打報告不要乾了!”

  丈夫上任之初,徵求她的意見時,她是不主張丈夫接手中國女排的。但丈夫一旦走馬上任了,她便以柔弱的雙肩承擔了幾乎全部的家務。

  “不行,我不能把國家隊搞到第8名就完事了!”慄曉峰搖搖頭,把菸蒂使勁在菸灰缸裡摁滅。   “可是,這種狀況你能幹得下去嗎?”妻子瞭解丈夫,就是倒下,也要面向前方,長期的軍旅生活養成了丈夫這種倔強的性格。不過,丈夫眼前的處境,怎麼能夠去力挽危局呢?   慄曉峰又閉上眼,重新躺下。

  夜深了。   北風在窗外颳著,發出一陣陣尖利的呼嘯,星星也被凍得簌簌發抖,用發青的眼睛窺視著在床上“翻餅”的慄曉峰。   他怎麼也睡不著,渾身一陣陣發冷,頭也昏昏沉沉的,像是灌滿了鉛。當醫生的妻子摸了一下他的前額,呀,好熱!她急忙爬起身,拿了兩片退燒藥給丈夫吃下。頭仍然昏昏沉沉,慄曉峰想什麼也不想,但做不到,執教中國女排21個月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倏地,他想起了俄國女排主教練卡爾波利,那個紅臉膛,大鬍子的老頭兒。這老頭挺有意思,在比賽場上,他總是不停地喊叫,誰的球沒有處理好,他就憤怒地向誰揮舞拳頭,彷彿要衝上去揍人家一頓。一次在瑞士比賽,他又“舊病復發”,講求人權的西方觀眾用“噓”聲向他抗議,這老頭我行我素,仍然大喊大叫。不過,坐回教練席上的時候,他卻很紳土地轉過身,微笑著向憤憤不平的觀眾送上一個飛吻。   這老頭兒,外表雖然很兇,其實柔腸寸斷,內心豐富得很。

  1993年底香港大獎賽的告別宴會上,老頭一手託著裝滿食物的盤子,一手端著一杯酒,在宴會廳裡走來走去找人聊天。見到慄曉峰,他停下腳步,一揚手中的酒杯,用英語問候:“祝賀你,慄教練!”   慄曉峰也一揚酒杯,用英語回答:“謝謝,卡爾波利先生。”這次大獎賽,中國隊名列第二,並以3:0戰勝了俄羅斯隊。但俄國姑娘們的頑強鬥志仍然給慄曉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於是他由衷地表示:“你的隊伍打得不錯,她們年輕而有朝氣。”

  大鬍子搖搖頭,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裡,表情豐富地咀嚼著,待將嘴裡的食物“消化”了,揚起酒杯指指自己的滿頭花髮,又指指慄曉峰的一頭黑髮,表示:“我老了,再帶完這批姑娘就幹不了了。而你還很年輕,瞧,連一根白髮也沒有,可以不斷地積累經驗!”   想起卡爾波利當時的神態,慄曉峰苦澀地笑了。他翻了一個身,想繼續和這個可愛的老頭聊聊天,可是,他已經從腦海中淡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霧,並漸漸漫延開來……

  迷迷糊糊中,慄曉峰做了一個夢:那是一片曠野,好寬好大喲,一眼望不到頭兒。他在曠野中奔跑,因為有一座領獎臺在前邊。幾次,他覺得已經到了臺下,可是伸手一摸,空空如也。他跌倒了,又爬起來,又跌倒,終於一尺尺、一寸寸爬到了臺下,但臺子太高,他上不去,忽然從雲層中開來一架吊車。坐在吊斗裡,他被送上了領獎臺,從國際排聯主席的手裡接過了那個朝思暮想的獎盃,剛要舉起來,領獎臺轟然塌陷……

  慄曉峰一個“激靈”,醒了。   他睜開眼,藉著淡淡的星光,伸手從床頭桌上拿起一支菸,側身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回味起剛才的夢境,禁不住一陣悵然襲過心頭。   塔木德說:一個沒有翻譯出來的夢就像一封沒有拆開的信。   弗洛姆認為“翻譯”兩個字用得不準確。夢不需要翻譯,夢語有自己的語法和形式,它不是描述事實,而是傳遞一種感受。   或許,夢中的感受比清醒時更為真實。   第二天,臉色蒼白的慄曉峰爬起來,坐到桌前拿起了鋼筆。妻子過去,見他在信紙上寫下:辭職報告。   “怎麼,你決定了?”   “決定了!”慄曉峰望了妻子一眼,目光中有對妻子的感激,也有對命運的無奈。   慄曉峰伏案疾書——   在去年的亞運會和世錦賽女排相繼失利,沒有完成任務,身為主教練應負起教練應負的責任。在過去一年多的工作中,本人是盡心盡力工作,特別是在兩大賽的準備和比賽中,都沒有絲毫的鬆懈。但由於本人不善於協調多種關係,致使工作中出現許多障礙,影響了工作正常進行。   慄曉峰的筆停住了,他點燃一支菸,深吸一口,然後又緩緩吐出,沉思片刻,繼續寫道:“另外,在剛剛結束的研討會上,對個別人言過其實的‘評判’,本人難以接受。為顧全大局,我仍保留意見,但考慮到女排今年所面臨的任務,當務之急是儘快把各項工作納入正常軌道,為使領導能儘快做出決斷,特此提出辭呈。”   放下筆,慄曉峰用左手託著前額默然許久。兩行眼淚再一次順著臉頰滾落,一滴滴砸在桌面上。   3日一上班,慄曉峰把辭職報告送給了訓練局和球類司。

  慄曉峰走出國家體委的大樓。   初冬的北京,旭日像一個喝醉了酒的紅臉漢子,正蹣跚地爬上樹梢,已有涼意的西北風在空中刮過,捲起幾片敗落的枝葉,發出呼呼的喘息。

  慄曉峰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他把頭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支菸,打火點燃。一年多以前,自己應召到體委排球處領命出來後,也是坐進駕駛室獨自吸了一支菸。他想起了彼特拉克的一句名言:“誰要是走了整整一天,傍晚走到,就該滿足了。”詩人的意思是,走向人生的目標儘管會有許多坎坷,但只要最終如願以償便可自慰。那麼,自己呢?21個月,風風雨雨,自己走得好累,沒想到又鬼使神差般地走回了原來的起點。只不過,物是人非,心境已迥然不同,他搖搖頭,不知道這是命運在嘲笑自己,還是自己在捉弄命運……

  世界首富、日本西武企業集團總裁堤義明曾收編過一支戰績不佳、赤字經營的職業棒球隊——王牌火獅隊。他沒有像人們所猜想的那樣,對球隊大動手術,而只是給它改了個名字:西武獅王隊,並繼續讓原來的教練根本睦夫留任。在西武獅王隊的成立大會上,這位兩鬢斑白的長者走上講臺,以期待與關注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球員,最後停留在根本睦夫的臉上,只說了一句話:“早晚不拘,希望在我活著的時候取得一次勝利!”根本睦夫被震憾了!每一個球員都被震憾了!於是經過六年的臥薪嚐膽,這隻屢敗之師竟接二連三擊敗對手,稱雄於棒球場上,成為“日本第一”。

  根本睦夫比慄曉峰走運。   車啟動了,慄曉峰的目光順著筆直的體育館路望見了天壇公園的東門,透過蒙蒙的霧藹,依稀可見祈年殿的圓頂。那巍巍的穹頂襯映在高遠而遼闊的天幕上,顯出了幾分肅穆、幾分沉重……

剪不斷 理還亂---敗軍之帥慄曉峰與中國女排的恩恩怨怨(四)

(原全國教練委員會主任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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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對慄曉峰的採訪。

  我請慄曉峰一家人吃飯,並向他推薦風靡北京的日本自助燒烤。   慄曉峰說:“算了吧,還去吃飯嗎?”   我說:“要去,有些想法我還要和你交換呢!”   我們走出房間,慄曉峰駕車,我們隨便攀談。   “清理你的思想發展軌跡,從開始的躊躇滿志到後來喪失信心,這固然有種種外界因素的干擾,比如體制不順、一些人的不合作與不配合、領導層矛盾直接介入球隊使隊員難以管理、你的一些戰術設想得不到理解與支持等等,但是……”

  慄曉峰目視著前方:“你說吧,我從來也不逃避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不是責任,”我斟酌著字眼,“我是說,就你個人而言,你性格上的某些弱點也是導致悲劇發生的誘因。”   慄曉峰看了我一眼,“你能說具體一些嗎?”   “首先,是你的思維模式帶有明顯的經驗主義色彩。你用八一隊的管理方式來套用國家隊,這在開始雖然也起了一定作用,但地方畢竟不同於部隊。很快你就發現,你執教八一隊時那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在國家隊卻屢屢碰壁。這時候,你本來應該對‘南桔北枳’的結果進行一番理性的剖析,以便及時調整自己的思維與行為方式,但由於你缺乏這種思想準備,缺乏管理地方隊的經驗,一下子便陷入了一種茫然無措的氛圍。這種氛圍,在某種程度上是由你營造的。”

  慄曉峰點點頭:“李秋江也有過類似的看法。”   “其次,你過分迷信了權力。實際上,使用權力和感情投入歷來相輔相成。以走路作比:如果舉足是使用權力,那麼落足就應是感情投入,兩者缺一便要摔跤。”   慄曉峰點了一腳剎車,讓過一個橫穿馬路的人,然後側過頭望了我一眼,語氣中流露出自責:   “是啊,女排姑娘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慄指導跟我們開個玩笑,能把我們嚇一跳!’”

  我接過他的話碴:“熱情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輕浮,嚴厲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冷酷。比如肖建華生病後,你因戰事頻繁沒有時間去大連探望,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王子凌利用探家的機會繞道去看了肖建華,你回來不給報銷這一段的路費,從堅持財務制度上看當然是無懈可擊的,但卻顯得有些冷酷無情,如果你換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恰恰是給你提供了一個感情投入的機會。假設這一段的路費你主動自己出,並且不是批評而是感謝王子凌,因為王子凌是代表你去看望了肖建華,受感動的會僅僅是王子凌一個人嗎?”

  慄曉峰長吁一口氣:“是啊,女排其實都是一些不錯的姑娘。”   我望了一眼慄曉峰,我發現他的目光半是哀怨,半是遺憾。   “要知道,作為社會群體的一員,她們不僅渴望展示自身的價值,同時還需要獲得愛與尊重。當情感需求得不到滿足時,自身價值的展示就會受到妨礙。很多時候,它表現為一種下意識。比如,打球放不開。心理狀態不穩定,是擔心處理不好球會受到責備。總之,你沒有能通過自己的情感投入為她們營造一個穩固的精神家園。”

  慄曉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   “我倒想起了一件事:1994年全國甲級隊聯賽後,隊伍重新集中,我們準備調整一下輪次和打法,將兩個主攻手的位置對調一下,讓其中的一個打一下2號位的交叉跑動。不想會後她找到我,哭著說:‘慄導,我打不了2號位,真的,您別叫我試了,打不好,我承擔不起責任!’”

  一個不敢正視自己的人總是拒絕別人的真話,即便這些真話具有最好的動機與效果,拒絕會採取多種方式:勃然大怒、不屑一顧、聽而不聞,或者尋找藉口為自己辯白,找一些能夠自圓其說的理由。只有當一個人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心靈時,才樂於接受別人對他的分析,哪怕很尖銳。

  慄曉峰這樣做了,他就可能重新站起。   於是,我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   “第三,由於你性格中的清高與孤傲,你沒有積極為自己創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   楊亞光附和:“是啊,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倔得很。在排協領導那兒碰了一次釘子,就再也沒有單獨找過一次排協領導。”   小慄婭在一旁幫腔:“我爸爸是倔頭!”   聽了女兒的話,慄曉峰笑了。在女兒面前,性格暴烈的慄曉峰常常流溢出濃濃的慈父之情。

  楊亞光接著說:   “一些人早對你心存芥蒂,你上任之初,又不予配合。假如你積極主動地和他們交心,努力搞好關係,真誠地求得他們的理解與支持,情況會不會好一些呢?”   “遺憾的是,你沒有這樣做,也不可能這樣做,”我接過楊亞光的話碴:“因為你認為女排不是你的,大家對女排的支持是理所應當的,你不願意低三下四,委屈事人。而正如一位西方哲人所言:‘一旦同他人的關係搞糟了,被惡化了,那麼他人只能是地獄……說到底,他人對我們瞭解自身來說,是更為重要的東西。’”   慄曉峰欲言又止,他猛地一打輪,汽車拐進一條岔道,這條路距離燒烤館近一些,加速不一會兒,就已經看見“多味齋”閃亮的霓虹燈了。他放慢車速,說:   “你的分析……很直接,它給我提供了一個新的考慮問題的思路,我會好好想一想,包括對自己進行嚴厲的‘審判’。”

  我不再說話。   我想起薩特的《蒼蠅》中俄瑞斯忒斯回答他妹妹厄勒克特拉的那句名言,當時他妹妹問他們去向何處,他說:“我不知道;走向我們自己。在山水的那一邊,有一個俄瑞斯忒斯和一個厄勒克特拉在等待著我們,應當耐心地尋找他們。”   慄曉峰,你的辭職,使國家體委失去了一名成熟的教練,也使軍隊失去了一名真正的軍人,儘管你還帶著大校的軍銜,不管你是否意識到了。   但願你通過認真的思考,找回一個真實的自己。   活著,便意味著一次又一次的誕生。

剪不斷 理還亂---敗軍之帥慄曉峰與中國女排的恩恩怨怨(四)

(王子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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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充滿歐洲西部情調的燒烤館。

  所有的服務員,無論男女都是一身黑色緊身牛仔,只不過男士的頭上是一頂巴拿馬禮帽,而小姐則在脖頸上圍一條紗巾。他們站在門口,在為你拉門時,掛在門上端的一隻銅鈴便被撞響了,那“叮噹”的鈴聲使人想起奔馳而來的烈馬和一望無際的大漠。   30年軍旅生涯的慄曉峰對這個環境似乎很滿意,總是很嚴峻的面孔上露出一縷笑意。

  我為慄夫人和慄婭各要了一聽飲料,然後問慄曉峰:“怎麼樣,來扎啤酒?”慄夫人忙阻攔:“他有慢性胃炎,不能喝酒!”慄曉峰望望妻子,“就一紮吧!”   我們邊喝邊繼續剛才的談話,我極想知道,作為一個敗軍之帥,慄曉峰對遏止中國女排滑坡有什麼看法。   慄曉峰想了想,回答我:“首先,讓排球還原為排球。”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讓體育成為政治的載體,不要為體育附加更多的政治派生物。這樣,就可以以一種瀟灑的心態去對待輸贏,以一種比較冷靜的目光和古道熱腸去對待一城一地的得失。巴西興足球,但其足球在1994年之前的24年與冠軍無緣,對此,巴西國人並沒有大多的衝動與過激指責,而在平靜的萬眾注目中迎來了巴西國家足球史上第4次奪取世界冠軍的輝煌。巴西人所以如此,就在於他們儘管以足球為驕傲,但並沒有把足球視為民族振興與否的旗幟,這樣反倒為足球的振興提供了較為寬鬆的社會環境。

  “其次,要改革體制,把盤子搞大。”慄曉峰為女兒慄婭夾上了兩條烤好的小黃魚,繼續說:“這些年國家受奧運戰略影響,地方受全運戰略影響,對投入大、金牌少的項目關注不夠,排球專業隊伍由原來的2000多人萎縮到700多人,削掉了2。”3,基礎差,底子薄,人才嚴重不足。”   我提出疑問:“光有群眾基礎,是不是就一定能搞上去?中國號稱是‘自行車王國’,但自行車運動水平在世界上卻根本無法稱雄。”

  慄曉峰喝了一口啤酒,點點頭說,“這就需要一個‘加工’的環節:走職業化的道路,吸引更多的青少年投身體育。隨著體育觀念的更新,體育消費的擴大,體育市場的形成,體育已經超越文化、娛樂,休閒的範疇而成為一個生產部門,一個產業門類。這中間,有一些竟技項目有著廣大的體育市場,如足球、排球、籃球等。我們應當把它們推向市場,讓有錢的企業和優秀的運動員真正結合起來,企業家出錢,運動員出力,成立俱樂部或類似的組織,使運動員把打球真正當作一種職業,而且是一種收入頗豐的職業。美國NBA之所以風靡美國青少年,就是因為他們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像喬丹一樣成為富翁。現在,中國各運動項目普遍存在著教練‘要我練’的問題,而實行職業化則能使運動員轉變為‘我要練’。喬丹在耐克公司為他測各種數據,以做出適合他穿用的球鞋時,為什麼要求耐克公司附設一個健身房,以滿足他能在測試的間隙完成每天必須的1小時45分鐘的身體素質訓練?有一天不訓練有什麼!誰也沒有逼著他必須這樣做,但是他明白,作為一名職業球星,這是對自己真正地負責。”

  慄曉峰滔滔不絕,臉上充溢著熱情:   “從長遠看,這也許是遏制排球滑玻的出路。靠再出一兩個天才的教練員,只能解決短期的問題。”  趁慄曉峰為女兒煎烤黃魚,我去取菜。   回來時,見一個漂亮的“牛仔”在和慄曉峰指指劃劃地說著什麼。   我過去一問才知道,這裡限時就餐。一個半小時之內要進餐完畢,否則要加收餐費的30%。

  我問:“以前我來,沒聽說過要限時呀?”   “牛仔”瞅瞅門口等待座位的食客,禮貌地回答:“人少時不限時,今天人多。對不起,先生。”   我心頭一動,不由聯想起慄曉峰的執教經歷。作為教練員,袁偉民無疑是非常優秀的,但他也是在6年後才問鼎了世界冠軍,那時候並沒有人給他限定時間。而李耀先、胡進以及慄曉峰則一旦兵敗便被摘去了帥印,幾乎連一屆4年的任期都沒有到頭。因為女排已經有過了“五連冠”的輝煌。   生活中常常有許多現象頗令人感慨。

24

從燒烤館出來,慄曉峰開車送我回家。

  慄曉峰告訴我,郎平15日從美國回來,他是27日和郎平交接的。郎平很真摯,說:“慄指導,你是老教練,帶了這麼長時間的運動隊,我剛回來,情況也不瞭解,你有什麼想法和建議?”我和她開玩笑:“講真話,還是講假話?”郎平說:“當然講真話啦!”於是,我逐一向她介紹了隊員的思想與技術狀況,女排重點需要解決的問題,對班子組建的意見等等。郎平特意問到王怡,我說:是個好孩子,有點毛病。

  作為主教練,慄曉峰認為郎平無疑是目前的最佳人選,除了她獨特的經歷之外,還因為她是世界級球星,上上下下都非常熟悉,有很高的威信,具有很強的凝聚力和號召力。因此,在解決矛盾、協調關係上,她有著其他教練無法比擬的優勢。   我注意到郎平組隊的名單:沈嵐的名字赫然紙上。

  我也注意到了新民晚報的一則報道:《“鐵榔頭”嚴治“嬌小姐”》,詳細記述了郎平接隊後,因王怡在訓練中動作懶怠,在傳球到位的情況下多次擊球下網後,嚴厲批評她併為她補課的情景。   我想,慄曉峰的話是有道理的。   前方是紅燈。慄曉峰一踩剎車,把車穩穩停下。   車窗外,是滾滾的車流。車燈、路燈和街市兩旁的霓虹燈連綴在一起,匯成了一條流光溢彩的光的長河。

剪不斷 理還亂---敗軍之帥慄曉峰與中國女排的恩恩怨怨(四)

(郎平)

北京的夜,溫馨、斑斕又充溢著活力。   綠燈亮了,慄曉峰重新把車啟動。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摁下錄音機的摁鍵,雄渾,激昂的交響曲立即在車廂裡流淌開來。隨著奏鳴曲式的快板,樂曲的情緒不斷升騰,力度不斷增長……

  我問:“是《第五交響曲》?”   慄曉峰點點頭:“對,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投向不盡的燈河,“聖保羅兵敗,我難逃其咎!現在我從國家女排主教練的位置上下來了,但是我離不開排球,可以說,我的生命已經注入了那隻小小的排球。是喜、是悲、是恨、是愛、是憂、是怨,都永遠和排球攪在一起了。那天和郎平交接完畢,郎平問我,需要她做什麼?我只說了一句:希望你能帶領中國女排重振雄風。我這不是一句虛言客套,而是由衷之言。郎平有這個實力。不過,我們應該為郎平創造一個寬鬆的環境,不要期望值太高,心情太急。太高了,太急了,會給郎平以不應有的壓力。要相信郎平,要給她時間,要歡呼她的成功,也要寬容她的失敗,更要允許她從失敗走向成功!”

  “那麼,讓我們為中國女排、為郎平祝福吧!”   慄曉峰沒有說話,只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執教女排21個月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全部稀釋。然後,用那隻無數次托起排球的右手摁響了喇叭。於是,伴著激昂的《命運交響曲》,那清脆的喇叭聲便持續地從駕駛室飛向窗外,飛向夜空,飛向廣袤無垠的天際:   “嘀——!嘀,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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