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劇》中的問題7:孟煩了與小醉:知識分子的靈魂流浪與平民百姓的絕境掙扎
一、流浪的孟煩了
初看一下24歲的中尉孟煩了,家底殷實書香門第,滿腹經綸,英語說得可以不是那麼散裝且溝通流利,四歲就會出師表,六歲知道老爹玩上的永動機,一切民國做好的資源都被他享受到了,他時刻以小太爺自居,傲嬌的京片子話就是他的身份標籤,他知道什麼之乎者也,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常常背誦《少年中國說》,大中國夢想在他的身體裡發育萌芽,培養他的錢,可以養活十張豆餅。
再看24歲的孟煩了,徐州會戰從軍,丟了徐州,敗了武漢,長沙會戰全軍覆沒,一路潰到了禪達,他扇乎新兵去送死,自己還裝死逃生為此還受了傷,他搶過村民的粉條子也偷過失足婦女的銀元,敲過老闆的竹槓更是開過小差,性情古怪講話尖酸刻薄,沒有連隊還是個一耳刮扇到距離的傳令兵(官)。
兩個人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偏偏這是同一個人。
他說過:我是做大事的。你輩生於此時,立於此世。歷遭此劫,也是天將之任。
他還說過:我,孟煩了,野心勃勃,諸戰皆北,一事無成,孤星入命,孑然一身。曾於這戰亂之秋謄抄了十幾份遺書發給所有親友,從此就冒充活死人。
就問他矛不矛盾,尷不尷尬。
這是一個知識分子的無奈,站在路口應該去哪裡?
孟煩了的內心是懦弱的,他心中的陰影給他帶來了無限的煩惱,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父親的錘子將他的童年砸的稀巴爛,戰爭把孟煩了的心中的壯懷激烈擊的粉碎,所以他心中充滿了懷疑和不自信,他善於發現和總結問題,卻不善於解決問題,他知道日本人打仗只會用萬年不變的三角隊形,也知道日本人只會炮兵轟,步兵衝,步兵衝完炮兵轟。他知道問題出在自己人身上,他明白事理,作為一個讀書人,這是痛苦的,明白原因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人生觀被整個中國呈現出的精神麻木吹得煙消雲散,於是乎,他在禪達開始了自我流放。
孟煩了是一個少年老成的人,對他來說,似乎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身體內的兩個靈魂在激烈地碰撞,一個書生,一個兵渣。
《團長》中有一集的鏡頭中出現了一批批地學生們撤到了禪達,他們揹著沉重的書籍源源不斷地撤向大後方,孟煩了對他們嗤之以鼻,但是卻又心緒繁多,如果不當兵,他也許也會像這些小書蟲一樣,揹著一個國家的文化撤向中國的最後一線。
自1937年始,除個別的教會學校之外,中國國土上幾乎所有的高校,都開始了向西南的遷移,形成了中國教育史上也是世界教育史上的遷移奇觀。中國高校的遷徙與國民政府的遠見卓識密切相關。國民政府深知,保存中華民族的教育和文化與守衛這片國土同等重要。國民政府於支撐戰爭而萬分緊張的財政資金中撥出專款,對所有遷移的高校提供了一系列政策上的保障:給予內遷的高校師生生活救濟;發放教育津貼、教育無息貸款以及減免學雜費用。國民政府希望這個國家優秀的學者以及年輕的學生在戰爭環境下把民族的文化教育事業頑強地進行下去。穿著蝨子窩的孟煩了甘心和十張豆餅一樣的人呆在一起嗎?他似乎也不甘心,所以他對小書蟲過分的刻薄。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覺得他始終像一個神經病一樣。
用謊言來作為他苟且於世的手段
人說謊言總是輕而易舉,孟煩了身上充滿了他的所曾經不齒地一切特徵,他曾經投筆從戎,卻混到現在啥也不是,於是他告訴自己,他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活下去,面對自己貪生怕死所在大腿根部留下來的那麼一塊“傷疤”,他恬不知恥地告訴禪達村民們這是他炸燬了坦克所留下的。面對戰友的疑問,他斬釘截鐵地說自己用手榴彈敲死了了一個鬼子軍曹,然後被人偷襲。面對小醉,他為了偷竊小醉那點可憐的粉條子和銀元,毫無下限的說自己是她哥哥在川軍團的戰友。他寫著一遍又一遍的家書,告訴自己的父母,大戰在即,鐵定成仁,自己卻龜縮在戰爭的角落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混日子,他一直在試圖逃避。
用刻薄的語言來掩飾自身的懦弱
觀眾們讀者們都說孟煩了簡直是太煩人了,沒開光的嘴巴一直沒頭沒尾地喋喋不休,素質低下。他把自身的創傷轉嫁給身邊的兵渣滓們,戲說兵渣滓們只是會吃飯睡覺的造糞機,實際上他是不願意承認已經麻木的靈魂;他無時無刻地諷刺著精銳們,其實也想洗洗涮涮後裝備精良體體面面地去抗日;他諷刺新兵不會打仗,其實是在維護自己一敗再敗的那點面子;孟煩了尤其是討厭小書蟲,也討厭阿譯長官,與其說是討厭,更不如說是逃避,他害怕看見當年的自己,他無法再看當年心存壯志的自己。人生最煩惱的,不過是看見自己過得越來越差。
也許在1938年在昆明成立西南聯大的時候,孟煩了有資格成為這所學校的一分子,全中國的知名學者和亟待學成救國的青年學子云集於此,教師有吳大猷、周培源、陳寅恪、梁思成、林徽因、金嶽霖、陳省身、王力、朱自清、馮友蘭、吳有訓、沈從文、聞一多、錢穆、錢鍾書、費孝通、華羅庚、朱光潛、吳宓、趙九章……學生有楊振寧、李政道、鄧稼先、朱光亞、王希季、屠守鍔、郭永懷、汪曾祺、殷海光……也很有可能在後面再加一個名字:孟煩了 。 也許他不會再喋喋不休,而是時刻記著學校的校訓:剛毅堅卓。
2、苦難的陳小醉
陳小醉剛出場的時候,讓所有的人眼前都一亮:這個姑娘從長相到說話簡直是太純潔了,似乎遠離喧囂塵世。
可是沒幾分鐘,劇情急轉直下——這個姑娘是個暗娼。
你們能接受嗎?我是接受不了,孟煩了更接受不了。人們不禁在想,這個姑娘,怎麼可以這樣啊?或者是,這個姑娘也太不能讓人接受了吧。
我們都知道小醉的哥哥是川軍團的連長,為了養活小醉,把軍餉都留給了他,而他找了個女人養自己。哥哥戰死,小醉無依無靠,甚至恍惚之間把孟煩了也當成了自己的哥哥。
一個女人,孑然一身,兵荒馬亂的時候,能有什麼依靠呢?衣食足而知榮辱,換個環境看,男盜女娼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小醉的遭遇讓懷揣著罐頭的孟煩了不知所措,罐頭就像是他的鬼胎一樣一直的不安分,雖然心醉是暗娼,卻讓孟煩了難以享受他面前如此美好的女子,小醉的美好,直戳他的良心。《團長》特別強調女人身上的這種乾淨,哪怕她是個暗娼,這顯然也是一個象徵。但永動機的損毀,在孟煩了的心靈中留下永遠的創傷,越美好的東西,他越不敢去碰。小醉就是孟煩了想要而不敢要的那片美好。前面說了孟煩了善於發現問題,因為小醉的純潔美好,他便喜歡上了她 ,心裡非常想和這個女孩兒上床,但覺得自己是真愛這個女孩兒,如果和她上了,那不就變成嫖客了嗎?
所以陳小醉對孟煩了的愛是不能實現的,對於愛情、親情等也是一種奢求。孟煩了對小醉說,他沒有能力養活她。他把小醉推到情敵張立憲的懷裡,因為他不能給她張立憲可以給她的手錶、銀元和承諾。背水一戰前,孟煩了跑去小醉那裡,逗她開心,卻仍不敢給她任何承諾。張立憲也跑來小醉家門口,狗血的和她表白,孟煩了站起來了,他打了張立憲,然後說:“我們都是要死的人,回不來了,你有什麼資格騙取一個活人的眼淚?!”當聽到他講出這句的時候,我就恍然理解,為什麼小醉真愛的是孟煩了。她可以對張立憲蠻橫,但在孟煩了面前就變成什麼都怕做錯的小女人。因為她看得透他,她對他說:“哪個男人都講自己了不起,但是我曉得,他們做不來。你嚥下那麼多鬼氣,你都不說,你頂天立地。”話說成這樣了,可是結果還是悲劇。
縱觀整個《團長》,陳小醉就是整個抗日戰中苦難人民的一個縮影。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成千上萬的逃難的人們被戰火驅趕著。男人們被日軍視為洩憤的對象,劫掠財物之後,多數被當作活人靶子用以訓練剛從日本國內來到中國戰場的新兵。難民中的女人和兒童境遇最為悲慘。她們跌跌撞撞地走在漫長的逃難路上,滿面塵灰,衣衫襤褸,飢渴難耐,在日軍的追殺中惶恐不知所措,女人於絕境中與孩子失散,然後在日軍殘暴的侮辱下,不是痛苦中死去便是精神失常地呼號。失去了一切的,沒有什麼能夠再失去了,難道她還能再得到什麼嗎?
《蔣介石傳》中有這樣的一段記載:武漢會戰後,在霧氣濛濛而又溼漉漉的公路上擠滿了老年婦女、兒童、各種各樣的士兵、大車、獨輪車以及黃包車……身穿半現代化絲綢衣裙與涼鞋的小巧玲瓏的中國女孩;在長木棍的幫助下保持平衡並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踉蹌而行的纏足老婦;偶爾出現的老年男人;乘坐黃包車的富商的妻子;麻木而又步履沉重的村姑;渾身溼透卻在這條中國人建立的漫長的逃難之路上顯得無動於衷的小孩;坐在沉重的木輪牛車上的整個家庭,這些大車由一些難以想象的家畜的組合牽引著,他們那點可憐的家當與他們身旁疾行而過的士兵的裝備混雜在一起;嬰兒則被放置在有著很小的輪子的木箱裡,或者背在走路踉踉蹌蹌的較大一點孩子的後背上,偶爾也有身體強健的農夫駕著裝得滿滿的巨大的獨輪車車轅,他們所剩無幾的驢子或是妻子及孩子在前面奮力拉著車子,所有這些人都與正在撤退的中國軍隊難以區別的混雜在一起。
這是一片苦難的大地,我們不能再奢求小醉想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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