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軍失敗前的陰霾——古浪失利

1936年11月中旬,西路軍西進途中,發生了左縱隊紅九軍古浪失利戰事。

紅九軍為紅四方面軍主力之一,此時下轄第二十五師和第二十七師,每師3個團,共6500餘人。作為西路軍全軍左翼,紅九軍此時擔負接戰敵軍主力,掩護右翼紅三十軍和紅五軍迅速西進任務。

紅九軍從打拉牌、鎮虜堡出動之初,即遭到尾追之敵的集中反撲,一路上激戰不斷,其中11日干柴窪、12日橫樑山,戰鬥尤其激烈。紅軍在大量殺傷敵人後,將敵擊退。13日,先頭部隊第二十七師八十一團在該軍政治委員陳海松率領下襲佔古浪縣城。15日,紅九軍全軍進抵古浪。

古浪為河西走廊要衝,城垣因地震毀壞,殘破不堪,地形也不利防守。15日紅九軍剛到達古浪,當晚敵軍就蜂擁而來,第二天(16日)拂曉,即向紅軍發起進攻。敵軍集中3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並4個民團,在飛機和大炮掩護下猛攻。

九軍急促應戰,依託外圍陣地及城垣,予敵以嚴重殺傷。17日,敵猛攻城垣,一度由東西兩面突入城內,九軍經激烈巷戰,反覆肉搏將敵擊退,並乘勝出擊,但遭敵騎兵逆襲,受很大損失。18日,敵傾全力來攻,九軍苦戰至晚,撤出戰鬥,後在紅三十軍第二六八團接應下,擊退追敵,進至古浪東北之定寧寨,再經涼州北之雙城堡向永昌轉移。古浪戰鬥共斃傷敵人2000餘人,但自身傷亡亦近2400人,排以上幹部傷亡尤重,軍長孫玉清負傷,軍參謀長陳伯稚、第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第二十七師政治委員易漢文均壯烈犧牲,部隊元氣大受損傷。

西路軍紅九軍古浪失利,原因究竟在哪裡呢?

首先,敵我力量對比,我軍處於劣勢。

敵馬家軍利用機動性強和內線作戰有利條件,迅速集中騎兵步兵主力於古浪,並依靠飛機大炮的強火力掩護,於極短時間內形成了敵眾我寡、敵強我弱的兵力對比,又利用古浪不利於防禦的地利,構成對紅軍不利態勢下的集中兵力猛攻。而紅軍裝備低劣,彈藥缺乏,又經連日行軍作戰,十分疲憊,加上尚無冬衣,氣候寒冷,敵優我劣不對稱狀況非常明顯。

其次,作戰指揮上有嚴重缺點。

紅九軍是四方面軍的戰鬥力強的部隊,其中第二十五師是著名的拳頭師之一,它的三個團皆來自鄂豫皖時期,與國民黨蔣介石黃埔嫡系和各路軍閥交鋒,打了數不清的大仗、硬仗、惡仗,屢戰屢勝。第二十七師誕生於川陝蘇區,也屬雄師勁旅,戰績輝煌。長征路上的綏丹崇懋戰役,參戰的該師兩個團,連續五戰五捷,共打垮敵軍4個旅8個團,俘獲很多,曾榮獲朱德總司令親自著文表彰和向全軍推薦其作戰經驗。天蘆名雅邛大戰役中,該師又以2個團兵力由時年21歲的軍政治委員陳海松率領與川軍鄧錫侯部6個旅3萬人鏖戰,結果以少勝多,大敗該敵。西渡黃河後,紅九軍作戰也可圈可點,不論是先前的鎖罕堡、鎮虜堡、打拉牌戰鬥,還是後來的乾柴窪、橫樑山戰鬥,都給了馬家軍沉重打擊。古浪作戰的領導人,不論是該軍軍長孫玉清、政治委員陳海松,還是隨該軍行動的副總指揮王樹聲,也都是久經戰陣、勇冠三軍的名將。然而,也許正是因為過去百戰百勝、從未吃過虧的名軍名將,背上了包袱。

九軍奪取古浪城,目的是為西路軍西進斷後,而九軍控佔古浪,又對集兵西進的馬家軍來說則首當其衝,所以,古浪作戰得失關係極大。古浪作戰前,西路軍總部徐向前、陳昌浩根據河西敵我雙方所在位置和戰局發展趨勢,已經預料到左縱隊九軍在古浪地區將有激戰,也十分明白古浪作戰結果將對西路軍行動關係重大,因而對古浪作戰非常重視。早在左右縱隊部隊出動前,徐陳即向軍長孫玉清和政治委員陳海松面授宜機,作了仔細交待。13日,九軍奪取古浪城後,總部又專電指示,詳細介紹敵情,分析敵軍將採取戰法,要求九軍作出認真切實準備。時任西路軍電臺第五臺臺長、跟隨九軍行動的徐明德回憶:“總部及時以電報方式發來了他們收集整理的馬匪軍情報,這些情報非常準確。電報電文長達千字,這是我平素不多見的有關作戰的長報文。電文中對敵人的用兵特點也進行了具體分析,可見總部對古浪戰鬥非常重視。電報中特別提醒九軍:敵人有三個旅騎兵和兩個旅步兵,將會由四面向我包圍進攻,並會有飛機配合。要嚴格部署,做好工事和防空,尤其對東西兩個方向要嚴格防守。”(徐明德:《回憶西路軍》(未刊稿),徐明德口述,徐南征整理,第16頁)

可是,在九軍領導人特別是軍長孫玉清那裡,對敵情的嚴重性缺乏認識。徐明德說:戰前,總部提供的敵情通報和具體作戰分析,“沒有引起軍首長足夠重視”,軍首長“沒有認真研究敵情,仔細籌劃戰鬥部署”,也缺少針對激戰中可能出現複雜情況的各種預備應對方案,比如,怎樣組織前沿防禦,怎樣組織使用預備隊,何時、何地、何方向反擊等等。軍部雖然也對下面發佈了準備作戰的明確的指示,但沒有抓緊部隊利用戰前時間和戰鬥間隙,“認真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和採取有效的防空、防炮火轟擊的措施”,“對各部隊的戰鬥任務雖作了部署,但軍的領導人並未指定專人進行實地檢查落實。”(徐明德:《回憶西路軍》(未刊稿),徐明德口述,徐南征整理,第19頁。又,20世紀八九十年代間,筆者曾多次聽聞徐明德回述古浪作戰,其說法與此相同——筆者注)徐明德這一說法也可以從當年文獻中得到印證。古浪作戰後,徐陳有言:“該軍(指九軍)指揮上有嚴重弱點,不遵我們面告、電訊,致遭不應有之大損失。”(《徐陳關於四十里鋪戰況等致中央軍委電》(1936年11月23日20時),軍檔復(319)233頁;《長征時期》第897頁)

九軍領導人特別是軍長孫玉清確有輕敵**思想,不把馬匪軍放在眼裡。戰前計劃和準備不周,嚴密防範不足,激戰發生後,眼見外圍南山我軍一個團幾乎全部損失,又被仇恨和馬匪的囂張所激怒,決心與敵一拼高下,情緒代替了理智。在敵人突進城內,因為原來沒有預案,反擊均是倉促決定的。當時,“若無王副總指揮的果斷決心,可能還會出現更困難的情況”(徐明德語)。後來情況嚴重不利,又沒有迅速及時組織突圍,而是繼續戀戰,與敵死打硬拼,要不是王樹聲提出必須突圍,孫玉清還要堅持打下去,結局將更為不利。

其三,早先“重點擊破南敵”決策的後遺症。

寧夏戰役發起後“重點擊破南敵”決策的直接後果是,毛周阻止了紅三十一軍渡河。

該軍缺席,對河西作戰嚴重不利。由於以前的作戰歷史形成的原因,紅四方面軍的五個軍,都有自己的鮮明作戰特點,有的善攻,有的善守,有的長期作分散防禦,有的長期集中使用作突擊兵團。總部徐陳用兵作戰,指揮部隊往往用其所優長,以發揮其極致效能。

其中,第九軍為四方面軍主力之一,戰鬥力強,進攻突擊能力強悍,大多時間集中使用,平常也基本為總部首長徐、陳或副總指揮王樹聲率領並親自指揮,但極少用於防禦。論打防禦戰,它遠不及四軍、三十一軍。紅三十一軍在川陝蘇區時,一直部署在根據地西面前線,長期獨立擔負一方安全,在反三路圍攻、反六路圍攻中,防禦戰打得很出色。19個月的長征中,該軍第九十一師一直擔負斷後任務。會寧會師前,紅四方面軍進入西蘭大道,該軍仍然擔負關鍵防禦任務。西渡黃河,原本徐陳計劃部署,先期四方面軍主力渡河,指的就是三十軍、九軍和三十一軍。而在毛周“重點擊破南敵”決策出臺後,徐陳仍再三請求“三十一軍無論如何須抽出隨指揮部行動”。(《徐陳對目前行動部署意見致朱張並請轉毛周電》(1936年10月28日7時),中檔第287卷26號)這三個軍,三十軍攻守兼備,九軍善攻善突擊,三十一軍能攻善守。

不妨設想,假如三十一軍過河參戰,依據徐向前的用兵特點,一定會是以三十軍在前開路,以三十一軍斷後,以九軍居中機動。如此,若三十一軍防守古浪,古浪之戰也就極有可能是另外一種狀態了。而在三十一最終被阻於河東時,也就有如徐向前失之一臂,表示指揮自如的空間已遭大大壓縮,而古浪之挫折,也屬有因之果。

其四,久待黃河岸邊的消極影響。

西渡黃河之後,因寧夏戰役遲遲不能開展,河西部隊佔領區地形和生存條件不利,難以與敵久峙,徐陳致電朱張和毛周,說明“此方人稀、糧缺、水苦,大部隊難久作戰”,建議“向大靖、古浪、平番、涼州行,爾後待必要時再轉來接主力過河”。(《徐陳請示行動方針致軍委電》(1936年11月2日午),《徐向前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3年第33頁)而軍委則要求“休息待機”。

後來,徐陳制定了《平大古涼戰役計劃》,準備首先消滅平番、大靖間敵人,控制大靖、平番、古浪、涼州一帶,解決部隊亟須的就糧穿衣問題,伺機策應河東部隊奪取寧夏。此一計劃,得到了總部和軍委的批准。河西部隊遂開始向西行動。正是因為有了如此背景,儘管後來河西部隊改稱西路軍,執行西進新疆打通國際路線任務時,徐陳將西進部署作出了重大改變,大大收窄了原來的《平大古涼戰役計劃》作戰目標區域,但是,因為原戰役計劃正在執行中,部隊也須解決急需解決的就糧穿衣問題,因此仍然存有西進行動中,部隊左右翼間距過寬,兵力較為分散的問題。

這一問題影響了對馬家軍的集中作戰,也不利於後來對九軍古浪作戰時的及時援應。

這個問題的產生,既與軍委毛周對渡河之初河西部隊行動決策失當的消極影響有關,也與此時西路軍領導人一定程度的輕敵情緒,對馬家軍力量估計不足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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