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二十二》丨要看见,要温柔,要记得

“8056,98,72,32,22,8……”对于数字异常敏锐的我们,看到这些或许并没有什么大的感慨,如果告诉你,这些是中国现存的“慰安妇”历史老人的数字呢?你又是否感觉到了沉重?岁月的变幻,年岁的增长,有一段历史却又要被时光所掩埋痕迹,布满来路的风尘仆仆。

纪录片《二十二》上映了,在网上看到了这个消息,我连忙去查询哪个影院有上映,偌大的太原,排片的影院却少的可怜。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种悲悯,没有声势浩大的宣传,没有蜂拥而至的观众,只有微不足道的排片,似乎也很快会悄无声息的下线,被众多标榜“英雄主义色彩”的影片掩盖,就像这段历史与这群老人,被历史的风尘吹到面目全非,而又湮灭。人们是否要忘记了这段历史和这群老人?

但我想写一些东西,因为我们要看见,要温柔,也要记得。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着这条命来看”广西97岁老人韦绍兰的这句话曾经感动了我。5年前,郭柯知道了韦绍兰,当时纪录片的名字还不叫《二十二》,叫《三十二》,那一年全国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幸存者人数是32人,这位老人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30元,他最爱吃白菜,因为白菜最便宜。但拍摄《三十二》的那年冬天,省吃俭用的韦绍兰却给了郭柯一百元的红包,像家里的老奶奶一样叮嘱他说:“回去给你妈妈买点好吃的”

1944年10月,日军陆军第11军包围桂林,当时在山上干活的韦绍兰就这样被日军拖上了车,她和其他的妇女被带到了屋子里,被这群“日本军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强奸,那一年的韦绍兰,只有24岁,三个月后,韦绍兰逃回了家中,三个月没有哭一声的韦绍兰,踏进家门,听到丈夫的第一句话,哭到泣不成声。丈夫说:“我以为你不晓得回家了。”后来的韦绍兰发现自己怀了日本鬼子的孩子,喝农药想自杀,被邻居救了下来。婆婆跟她说:“死什么,不管男孩女孩,生下来,你又不是要学坏,你是被日本人在山头拿到了。”

1945年,日本人投降那一年,老人生下了儿子,取名“罗善学”。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宝贝的很,从小没舍得打过,当时家里一天只有三四两米,都熬粥给孩子吃,两个大人吃野东西(野菜)过日子。

多年来,罗善学受尽了冷言冷语,村里人大人小孩都常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日本人”,今年68岁的罗善学至今未婚,“谈了六个妹仔,个个都讲,什么不好嫁,非要嫁个日本人?”

这是历史对于后来者的疼痛,所遇见,我们却并未给他们温柔与拥抱,而是更深的疼痛与折磨。

郭柯在拍摄中,对慰安妇们的苦难有所想象,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让他出乎意料。

他问过韦绍兰和罗善学同一个问题,将来会怎样?

罗善学说“之后病了没人端水,就喝农药去死”。韦绍兰却讲“我还没活够,这个世界红红火火的,我要留着命来看。”

纪录片《二十二》丨要看见,要温柔,要记得

韦绍兰老人



我们常用所谓的正义去标榜他人的行为,用舆论去引导看似正确的价值导向,我们在人群里制造恐慌,却从未真正想过,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几滴眼泪,他们需要的也不是钱财和物质,他们需要的是我们真正去铭记历史,而放过她们。历史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只是历史的见证,而非历史的载体。历史的疼痛,是否应该由他们来独自承担?

郭柯后来不再刻意和这些老人聊那些悲痛的往事,因为这些幸存者也像我们家中的老人长辈一样喜欢回忆过去,但更多的是回忆小时候的快乐。

历史的疼痛从来不应该留存在这些老人身上,他们是历史的受害者,这份历史的厚重从来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痛苦本身是用来遗忘的,忘却之后是更为精彩的人生,历史本身是用来铭记的,因为所铭记,所以更加用力的前行,但对历史的铭记,不该是由她们,而是由我们这些后来者,也远不该印刻在这些人的痛苦之上。

这些年,有多少记者,文化研究者,学生,影视制作人,志愿者………等等各种身份的人打着同情的旗号,秉持着维护正义,留存善意的信念去找到这群老人,惊动她们的邻里,打破她们平淡的生活,让她们撕裂本已经刻意遗忘的伤痕,去一遍遍的口述,一遍遍的回忆那时那晚房间里的声声惨叫,这不是对这段历史正确的解读。慰安妇历史,固然是是伤痕,我们一味的去揭露这些伤疤,只是让我们内心达到一种自以为的正义感,我们感觉自己伟大,正直,秉笔直书。可是,我们没有太多去考虑这些慰安妇的想法,他们大都80多岁了,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再去评判什么了,也不愿意去回想那些历史。这些历史的伤痛,只能是我们去告诫后人去铭记,而不是让他们陷入悲痛。

郭柯讲:“如果你的对面是你的爷爷奶奶,家中长辈,你还会忍心让她们去一遍遍重复回忆那些历史吗?你想不想抽自己?”我不知道越来越多用这些老人去博同情,伸正义的人,最后得到的是什么?精神正义的变态快感?

为了让我们铭记历史,她们做出了又一次的牺牲,她们剖心析胆的讲起那段在心里藏了几十年,刻意遗忘的伤痛。

影片后段,关心跟进“慰安妇”问题多年的乡村教师张双兵说:他当年很幼稚,一定要日本人承认罪行并道歉。但后来发现,这对这些老人来说非常残忍,他说,他后悔了。要看见,要记得,但一定要温柔。

毛银梅老人说:“这一生过后,再也不想投胎了”。她生前爱摘栀子花,在桶里盛水养着,一朵朵的分给摄制组的成员,年轻人离开的时候他会难过的抹眼泪,有人来看他时,她会开心的像个孩子。今年1月18日,她去世了。

89岁的山西老人李爱连新婚之夜被抓,日本人曾饿了她三天三夜,最后扔给他一堆大葱,她连吃了8根,胃火辣辣的疼,落下了胃病。纪录片里的老人,可以看到典型的西北人的特征,我跟我的奶奶讲,她就像我们周围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样,我想她一定也像我的奶奶一样,爱笑,看见孩子,看见小动物,猫狗都会让她微笑。

纪录片《二十二》丨要看见,要温柔,要记得

李爱连老人



89岁的海南老人王志凤,最爱做的事是坐在家门口晒太阳,让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身上。

………

你看,她们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温柔去关心她们呢?而非要去一次次的听她们讲述那些不忍回忆的东西,来赚取眼泪,博得同情呢?我想,那样做,真正可以得到的,也只有精神变态的快感吧。

影片上映前,这二十二位老人已经减少到了八位,人们说,这是“最残忍的倒数”。影片《二十二》的开头是追悼会,结尾是葬礼,她们一一离开,镜头里只留下白雪覆盖的空空的大地。

影片结束后,大多数人仍然坐在那里,我想,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吧。她们一天天离去,我们却不知道能做什么。紧迫感便也随之蔓延,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些老人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回望历史的视角,不是对于历史的悲痛和仇恨,而是克制的去看历史,以及深情的回望。

有些人希望她们被遗忘,希望她们死去,这些人是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仍无悔过之心的人。

有些人刻意去铭记她们,一次次的揭起他们身上的那份伤痕,然后无止境的“撒盐”。

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也忘记了她们。

“没想到这些人也老了,胡子都没了。”一位老人曾经看到一个日本老兵的照片时这样说。谢谢你们,这句话讲给你们,也讲给我们自己听,谢谢导演的浅尝辄止,没有深挖那些细枝末节,也没有刻意贩卖眼泪。因为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段历史,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受害者。

要看见,要温柔,也要记得,每一位老人都还被我们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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