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十三姐夫前兩天咳嗽了兩下,然後捂著胸口說隱約覺得肺疼,之後他經歷了兩天兩夜抱著體溫計隨時隨地量一下體溫的生活,發現並不發燒,但他要求響應國家號召,關進書房自我隔離。
我問他為什麼不去臥室隔離,他說“臥室沒有電腦和音箱,少了一點意識流鋪墊,也沒有一張可以擺滿全套功夫茶具以及方便吃夜宵的桌子。”
他的大驚小怪在我預料之中,但不瞞你說,其實這次我比他更慫。
過去的一週裡,我每天四肢痠痛,心跳加速。如果你不能體會這種感覺,就想象一下和彭于晏一起做了300個俯臥撐之後的我。
我的第一反應:這大概是新冠狀病毒的初期症狀?朋友們安撫我:不會的,你就是前陣子太累了,得歇歇。
後來我又覺得有點胸悶。
我的第一反應:這大概是肺開始發炎了?朋友們安撫我:你是在家憋的,開窗透透氣。
但是症狀不見好轉。於是每一天我都在糾結:去醫院,不去醫院,去醫院,不去醫院……內心的兩個小人在對話:一個說,我是不是應該自我隔離?另一個說,對啊對啊。
我開始在無盡的自我恐嚇和自我安慰中艱難度日。
我怕的倒不是自己中招,怕的是家裡的老老小小都已經卷進了這場不確定的恐慌,這讓我很不安。
我已經8天沒有出門,儘量不看手機不刷微博,以減少創傷性信息攝入,也許能減緩我的不適。
我知道我這慫樣有點可笑。
我一個朋友過年前得了重感冒,把自己隔離起來,讓老公帶著倆娃住到了浦西的孃家。
老母們通常想得比較多,而且還帶了很多節奏和細節在裡面——“我會把感冒傳染給孩子,孩子感冒發燒了就得去醫院,孩子去了發熱門診就增加了感染風險,孩子免疫力不強中招可能性太大,所以我不能讓孩子感冒!”
為了保證孩子不用去醫院,這位得了普通感冒的媽媽自己一個人過了個年。
這些媽媽們的思路,一半是過往多年練就的無證行醫經驗總結,另一半是靠無限放大的自我嚇唬,感覺只有把最壞的方案都制定妥當了,方能保一方萬全平安。
人到中年,都活出了最慫的樣子,膽小無力誇張又可笑。
十三姐夫一般不夸人,這次都對那位自我隔離的媽媽豎起了大拇指:“覺悟不錯,很有格局,很適合成為未來的親家!”
人家倆女兒,最大的才4歲。
不過這次我同意他的思路。選親家,這又是一道送分題。
未來相親的時候,問一下對方:“2020年那場新冠狀病毒疫情來的時候,你們家去了哪,幹了什麼”,看似是在回憶往事互相嘮嗑,卻不動聲色地進行了最深層次的人性考核。
飽暖思淫慾,患難出豪傑。
平時再多的一擲千金培養娃,關鍵時刻卻沒有足夠的自律手段、堅實的科學觀、強大的犧牲精神,這樣的親家要不得。
但是大家宅在家裡的這些天,閒來無事卻多了很多人生思考。
我朋友圈裡平時叫囂著恨不得天天躺在家裡刷手機的人,現在都發出“好想坐到辦公室去欣賞窗外的梧桐”這樣優美的詩句。
平時假期裡看到娃無比心煩,恨不得把他隨便丟到一個補習班、興趣小組、雛鷹小隊什麼的,我好清靜清靜。如今每天想的就是我今天要怎麼樣不離不棄地守護我的小寶貝兒……
唉,蓬勃的母愛又被激發到了一個峰值。
我終於實現了能和爺兒倆共處一室超過8小時還不想趕他倆出門;也終於實現了配偶之間互不嫌棄對方的廚藝技能,不管誰能進廚房給neng點吃的,好不好吃都能吃得下去。
他爹想出門,我還拽著他,軟硬兼施阻撓他,如同一個預感自己即將被拋棄的備胎一樣,強拉硬拽不放手,牢牢地把他留在身邊。
閉關幾個禮拜不出門,外面有再多牽掛恐怕都能放下了吧……
我家孩子爹已經從一朵懶到長毛的雲,化身成為傑出的居家小能手了。
宅在家裡這幾天,他憋得實在無聊,電烙鐵焊線路板都玩膩了,前幾天他開始把廚房管道疏通了一遍,雖然只是擰開了三個接口,再擰回去,但也樹立了他光輝的形象。
昨天和今天他的計劃是衛生間二日遊,改造電加熱馬桶圈的輸出電流,使發熱控制變得更加人性。
明天我給他安排的是衣帽間冬令營,收拾所有一年以上沒穿過的衣服,打包處理。
後天我認為可以進行一次全方位的室內死角勘測之旅,打掃+消毒,既充實又實用,還鍛鍊了身體。
連續多年的懶病,在這一次的居家隔離中,突破了瓶頸,發現原來打掃房間也是一件很有趣的工作。30多年從來不參與春節大掃除的雲,有望從今年開始轉型。
至於兒子,自從他知道了冠狀病毒肺炎這種病,就開始和他爹研究起了肺。每天叨叨叨的,我聽了都覺得肚子疼。
我從小跟兒子說:“媽媽不建議你當醫生。”
因為他是個慢性子,他萬一去當了外科大夫,病人麻藥都過去了,他還沒思考完第一刀的最完美斜面角度和下刀曲線,那多不好。
自從我開始喊胸口疼之後,父子倆又非常主動地研究起了我的症狀。最後經過他們縝密地推理發現我大概是被嚇得心臟不好了。於是他們日以繼夜地開始研究心臟。昨天我一抽查,嚯!
他們把我心臟可能出現的問題都畫出來了!說我是左心房和右心房中間有個洞......呵呵好吧,我的心可能不止一個洞,已經被戳成蜂窩煤了。
我們這個寒假真是過得又慫又硬核。
17年前,SARS爆發的時候也來勢洶洶。那時我還沒畢業,我也坐地鐵,公交車。我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緊張,心很大。
17年後我們都改變了不少,對比前後,歷史的車輪總是碾過相似的路,但我們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了。年輕時虎頭虎腦,啥也不怕,不當回事。如今病毒還是病毒,我們已經不是年輕的我們。
現在我們面對病毒不是純粹的怕,有更多複雜的情緒是來自肩上的擔子。我們慫起來真的挺好笑的,但該剛的時候一點都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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