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匠父親


我的木匠父親

白楊
  父親走了,我一下子覺得靠山倒了。
  父親這一輩子吃了不少苦,幼年時他給村裡地主家放牛割草播種犁地,後來經人介紹跟隨河南洛陽來的師傅學習木工。父親雖然沒念過書,但心靈手巧,勤奮用功,磨鍊了一手木雕絕活。父親常說“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教導我“打鐵先要自身硬”。
  在父親的眼裡,學藝是一輩子的事,是人生的信仰,是永恆的追求。父親的心性在一錘一鑿的敲打中,緩緩沉落、安定、純淨,再無雜念;父親的技藝在一斧一錛的用心中,熟練、提升、精湛,爐火純青;父親的精神在一年一年的重複中積累、沉澱、匯聚,昇華圓滿。
  父親一生教了不少徒弟,有自己招收的,也有大隊介紹的。父親對自己要求高,說話做事丁是丁,卯是卯,深得大家的信任。同樣,他也要求徒弟遵規守紀,為人正派。所以,父親的徒弟個個都是頂呱呱。
  父親在做木工之餘,還躬耕農田。他做木工活不留瑕疵,做農活也不遜色。我念初三的那年秋天,陰雨連綿有半個多月,村裡兩個水庫溢洪。父親怕洪水毀了成熟的莊稼,他挑著擔籠,背上揹簍,戴著草帽,冒雨到村東邊的學校叫我請假和他一起搬苞谷。我家的苞谷棒足有一尺長,穗穗顆粒飽滿,而鄰居的苞谷棒很小,甚至還有溜稈的。父親常說:“種莊稼偷不得懶,人哄地一時,地哄人一年。種不好莊稼誤一季子,娶不好媳婦是一輩子。”我一邊搬著沉甸甸的苞谷,一邊領悟著父親的教誨。


  我中學畢業後,父親給我置辦了一套木匠工具,讓我跟著他給農戶建木屋造農具做壽棺。那時,木匠每天工錢是兩塊五毛錢。我是學徒,只能拿兩塊錢。在農村做木工活,勞動強度大,常常累得直不起腰,十個手指頭握久了伸不直,伸直了又握不住。後來,農戶建房由土木材料慢慢轉為磚混結構,傢俱大多是組裝的,木工活越來越少了。加之父親年邁,不再走鄉串戶做木活了,最終我沒能承續父親的手藝。
  後來,我參軍了。父親每次讓村裡的王化倉老先生給我寫信,總是叮囑我做人要本分守信,做事要謹慎,不壞事,不誤事,不佔便宜,不叫人戳脊梁骨。
  我在部隊的第二年冬天,父親年享耄耋,壽終正寢。我頓覺天塌地陷,樹斷山倒,痛不欲生。直至退伍回鄉參加工作後,我才漸漸從哀痛中走出來,從工作生活中找到支柱。那支柱是父親用畢生總結的規矩家訓,還有父親的工匠精神。每每回想起這些家訓和精神,我就覺得父親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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