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輕的金馬影后
那一年發生了我人生的三件大事：第一件是畢業，第二件是拍《煙雨濛濛》，第三件是結婚
從臺灣“國立”藝術專科學校畢業前夕，瓊瑤電影《煙雨濛濛》來我們學校招女主角，我有幸被資深導演王引選中。試鏡那天，我素顏來到片場。那天有1000多個打扮豔麗的女孩子在排隊，我在其間並不算出眾。我記得我表演《煙雨濛濛》中依萍回家拿錢的那一段非常成功，後來導演告訴我，當初我報考的時候，表演得了90分，外形卻只得了70分。
當王引導演向老闆力薦我出演依萍時，卻遭到了反對，因為老闆覺得女主角要很豔麗，而我不夠漂亮。王引導演的妻子袁美雲（20世紀三四十年代影視紅星）只看了我一張照片便說：“這個女孩的眼睛告訴我，她將來是吃電影飯的。”後來那個老闆要撤資，王引說就是她了，你撤資，我獨資。幾經波折，王引決定獨立投資拍攝這部電影。影片公映之後出乎意料地大獲成功，我憑依萍這個角色獲得了第4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成為當時最年輕的金馬影后，也是第一個拿到金馬獎的臺灣女演員。
演配角不是走下坡路
演藝生涯中我最感謝李翰祥、李安和李少紅三位導演，李翰祥激發了我的表演潛能，李安帶我走入國際，李少紅則是引我進大陸的伯樂。
20世紀60年代，李翰祥是大家都仰慕的導演，他拍的《西施》《一毛錢》非常受歡迎。我家有位長輩是他在大陸學美術時的同學，這位長輩說可以給我寫推薦信。我揣著信登門拜訪，沒隔多久門房的人拿著那封信出來了，說李大導演看了信，有機會會找你。那時我才十四五歲，覺得吃了閉門羹好丟臉，回家就跟我爸爸哭。
後來《煙雨濛濛》紅了，李翰祥在一個飯局上對依萍讚不絕口，說這個演員太棒了，我要找她拍戲。他早就不記得那封推薦信了。我那時心裡有疙瘩，不接受他。李導演是一個不放棄的人，他很有誠意，用各種方法打動我，說要見我一面，開著車找過來。他這樣一來接我，我心裡就樂了，以前心想永遠不會拍他的戲，除非他親自來接我，統統都如願了，我就上車到他公司去了。
於是在1966年，我加入了臺灣國聯電影公司當簽約演員，接拍第二部電影《冬暖》。我簽了兩年的合約，李翰祥導演為我買了好多劇本，可是他後來垮了，我只拍了他三部戲，另外兩部是《虎父虎子》和《情深比酒濃》。
我的機緣很好，碰到的都是好導演。
後來我受陳耀圻導演之邀，在《蒂蒂的日記》中出演一位中年母親，那也是我的一個轉折點——從女主角到女配角。家人集體反對我演，可我想如果我把演戲當成一個終身職業的話，我就必須根據自己的年齡作出轉變，要懂得心理調適。我說只要我演得好，照樣能得獎，而且我喜歡這個劇本，喜歡這個角色，我還能受別人尊重，不是真的在走下坡路。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結果獲得了第15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我上臺領獎的時候說：“女主角只是一個名詞，我演的這個角色得獎了，雖然是女配角，但也是對我的肯定。”
50歲進入一個新境界
在漫長的銀幕生涯中，對我影響最大、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與華裔大導演李安的兩次合作。我和李安一起拍了《喜宴》和《飲食男女》，這兩部電影兩次將人過中年的我帶進奧斯卡。我認識李安的時候，李安只有十幾歲，是一個在紐約學電影的學生。雖然他是國際名導，但說起來他還是我的師弟。
決定拍《喜宴》時，我正在拍一部電視劇，我太喜歡《喜宴》的劇本和李安的才華了，實在不想錯過合作機會，於是建議那部電視劇的導演把我的片子中的角色中途寫死。導演拗不過只好答應，並說你有本事拿個獎回來。結果《喜宴》還真的讓我獲得了第30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
雖然我已經獲獎無數，卻遇到了事業的瓶頸。之前我出演的大多是性格溫婉的角色，而一個演員最怕被定型。正巧此時李安在籌拍《飲食男女》，裡面的“梁伯母”是一個粗俗不堪的女性，還要求演員會說湖南話。我覺得，這個角色是最沒有歸亞蕾本色的一個角色。
我很想演這個角色，但是李安卻不太相信我能把這個角色演好，最後還是在製片人的力薦下勉強答應。開拍那天，所有人都在關注著我這個最不像“梁伯母”的“梁伯母”，當我操著一口標準的湖南話登場，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一向不愛夸人的李安也忍不住對我說：“亞蕾姐，你做到了！很好！”
我和李少紅合作的第一部戲是《雷雨》，完全是機緣巧合，趙文瑄介紹我演的。演完《雷雨》後就是《大明宮詞》，我很感謝李少紅導演，敢於起用老人來演武則天。李少紅將50歲以後的我帶入到另外一個境界。年輕時從沒想過人生中會出現這樣一個貴人，讓我融入大陸的影視圈，我在這裡找到了適合我的戲路，演了這麼多不比電影差的電視作品，可以有這麼多觀眾喜歡我。拍《大明宮詞》時，曾念平（著名攝影師）花了好大的工夫在燈光上，給我打的是廣告光，因為要把我打漂亮。《大明宮詞》的拍攝手法完全像電影，還有《橘子紅了》，到現在還有人說願意再看一遍。
飲食男女
《飲食男女2012》讓我做了很多瘋狂的第一次嘗試，作為17年前李安版《飲食男女》的續篇，我扮演的白萍正是從《飲食男女》中延伸而來。失戀之後她沒有選擇頹廢，而是選擇尋找生命的第二春，用跳舞宣洩感情，是一個很可愛的老太太。從出場到結束都很高難度，不僅要突破我以往的端莊形象，以爆炸頭造型示人，還在片中跳起了大段大段的國標舞。
跳舞是我自己找的麻煩。原來給角色設計的舞蹈最多就是跳跳Disco，我覺得要跳就跳高級一點。我在片中要跳倫巴、探戈、華爾茲、恰恰等各種舞蹈，整整學了一年半，每天要練上七八個小時，對於我這個年齡來說實在是巨大的挑戰。
演員是我終身的職業。對於女人來說，年齡增長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應該是閱歷和智慧的增加。演了各種各樣的女性角色，有強悍的，有嫵媚的，也有神經質的，這些痕跡積累到我身上，都變成了一種閱歷，令我更珍惜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我以最平實的態度在演戲，沒想到一演就是40年。過了60歲以後，我對工作的要求是要挑好的戲、挑好的製作、挑好的劇本、挑好的導演，按我喜歡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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