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一個都不能少》導演:不要有裝腔作勢的明星心態

2020年是中國全面進入小康社會的重大節點,許多反映農村脫貧致富工作的優秀影視劇正陸續走進觀眾的視野。正在央視一套熱播的電視劇《一個都不能少》,作為上海出品的優秀電視劇,聚焦西部農村扶貧,以過往影視劇中少見的“易地扶貧”為主題,講述了我國西部某地的貧困村“焉支村”合併到本縣最富裕的“丹霞村”後,兩村村民逐步摒棄過往嫌隙共同走上致富道路的故事。

該劇由曾出演《人間正道是滄桑》、《少帥》、《人民的名義》等劇的黃品沅,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得主趙君,出演《都挺好》《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等熱門劇的陳瑾等實力演員領銜主演。該劇導演白永成這樣形容《一個都不能少》:“是農民講述的自己的脫貧故事,希望它成為扶貧幹部幫助貧困戶解決‘疑難雜症’一部教科書。”

专访丨《一个都不能少》导演:不要有装腔作势的明星心态

執導該劇的導演白永成是甘肅人,對於西部農村生活非常熟悉。他回憶童年時,家中哥哥姐姐下鄉插隊,常常餓肚子,有一次,母親讓他送點鹹菜肉絲給20公里外的哥哥姐姐,一場大雪,讓白永成在白茫茫一片的山中迷路了,竟失蹤了兩天,把母親裝在罐頭中的鹹菜全都給吃了。他還記得,去省城求學的路上,雖然只有四十幾公里的路程,卻要坐上三四個小時的班車。

而這次再回甘肅拍戲,白永成還專程去故鄉看了看,“那些苦都已經成了回憶,再也找不到了。”

幾年前,白永成就拍過以農村扶貧為主題的電視劇《苦樂村官》,該劇講述甘肅天水山區基層幹部的生活點滴,講述了基層幹部如何帶領群眾脫貧致富的故事。白永成回憶當時的拍攝經歷,他說最難忘的是當地的農家廁所,家家在廁所裡養著豬,臭氣沖天。女演員們怕上廁所整天就不喝水。但幾年後再訪當地,白永成發現,那裡家家戶戶都有了潔淨的衛生間:“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扶貧辦幫助家家戶戶改建了廁所。”白永成說,“短短的三年時間,變化太不可思議了。”

专访丨《一个都不能少》导演:不要有装腔作势的明星心态

《一個都不能少》拍攝地的確定,也經歷了一番周折。起初選擇的拍攝地,雖然也有自己的特點,但白永成覺得,還是“缺點什麼”。這個時候,拍攝《苦樂村官》時任天水市市長的楊維駿上任為張掖市委書記,邀請白永成到張掖看看。“我們到了張掖後,丹霞地貌、冰溝峽谷地貌、扁渡口萬畝花海等一下子把我的眼球給吸引住了,這不就是我要求的《一個都不能少》在視覺上自帶中國西部美學特徵和明顯的地域特色的場景嗎?所以全組立即西撤將近1200公里,駐紮在張掖建組籌拍。”

白永成也坦稱,在張掖拍攝最大的困難,是設備匱乏和交通不便,“這裡不像大城市影視機構多,資源調度便利,我到了才知道,《一個都不能少》是正兒八經第一部完整的在這裡拍攝的電視劇,之前張藝謀導演等很多劇組都是取景幾天,而我把全程拍攝都放在這裡就麻煩了,設備都要從北京、上海調度,路上運輸就是幾天,還有演員,所有的主演也都要路上很費周折,直飛航班很少,且不是每天都有,設備也好,演員也好,都是按天付費的,有的演員乘坐一天飛機,我幾十萬沒有了。”

在這樣的拍攝條件下,白永成表示,是張掖市委市政府、宣傳部和廣大張掖市民給了《一個都不能少》劇組非常大的幫助,張掖市政府為拍攝提供了幫助,安排了專人解決劇組難題。一場拍攝泥石流的戲,當地消防參與了劇組拍攝,“他們負責下雨、補水完美創造出真實的泥石流狀態,我們的演員黃品沅、趙君、張世紅等就在泥水裡泡了7個晚上,初秋的河西走廊夜裡還是寒氣刺骨的,現在想想這幾位演員和當地的消防官兵真是太辛苦了。”更有前後20000多人次群眾演員,都是當地的農民和幹部群眾,頂著戈壁灘上的太陽,一拍就是一整天,但群眾們一直非常配合。當然,黃土高原的沙漠性氣候、高原反應,但200多位來自各地的工作人員,也都為了保證順利拍攝,克服了各種困難。

“我講不了大道理,唱不起不切實際的高歌,我想用真情摯愛把自己多年來看到祖國的發展、變化、繁榮昌盛用鏡頭表達出來,讓世界能看到,當今的中國農民不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狀態,而是智能生活進入千家萬戶、田間地頭的全新時代。”關於這部作品的創作初衷,白永成這樣說道。

专访丨《一个都不能少》导演:不要有装腔作势的明星心态

白永成

【對話】

從激情萬丈到身體掏空

澎湃新聞:為什麼選擇了“易地扶貧”這個主題?

白永成:起初還真的不是“易地搬遷”為主題,對前期創作的故事大綱我們反覆推敲,推翻了不下十餘次,原因是在央視播出我出品並導演的國內首部精準扶貧電視劇《苦樂村官》之後,扶貧、脫貧劇蜂擁而至,邀請我做導演的戲就有八九部。我看到的各色劇本,基本上都是打著扶貧幌子的都市情感劇,或者就是XX下鄉記的翻版,炒個冷飯,毫無新意。《一個都不能少》如何在同質化中破局,成為團隊面對的難題。我和編劇曹銳就不停地去國務院扶貧辦找資料,挖戲眼。經過雲、貴、川、陝、甘等實地貧困地區的多次考察,我們的切入點放在了地質差異、兩村合併、“肥貓和瘦貓”的化學反應上做文章,發生、解決矛盾,物質扶貧、精神扶貧一起抓,改變落後思想觀念,從“懶漢經”轉化到“致富經”的學習上。

因此,該劇故事情節中,既有攝人魂魄的驚險泥石流災難再現,也有人間冷暖情感的大愛篇章;既有村裡“雞飛狗跳”的詼諧,也有家長裡短是是非非的衝突,更有黨和政府關心農民群眾,帶領大家奔小康的硬核正能量。

與《苦樂村官》相比,《一個都不能少》更貼近農民生活,直面當下農村存在的矛盾問題,更加貼近當下的實際情況,比《苦樂村官》更具厚重感、大情懷。可以說,《一個都不能少》通過真實的場景、鮮活的語言和曲折的情節展現,對廣大農村中普遍存在的突出問題進行了藝術化處理,對當代農村發展中的難點、熱點問題都有所表現,從而具有了強烈的現實意義。

专访丨《一个都不能少》导演:不要有装腔作势的明星心态

澎湃新聞:蒐集素材和故事的過程用了多長時間,去了哪些地方,最讓你受觸動的故事是?

白永成:前後走訪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從做扶貧題材劇開始,就沒有停過尋找本劇“靈魂”的腳步。實際上編劇曹銳,她就是甘肅隴南宕昌縣灘子村的名譽村主任,這個貧困村就是因為地勢原因,脫貧工作極度難做,這也是這個故事在創作遇到瓶頸的時候我找到靈感的地方。到這裡去非常困難,兩年前我們去的時候,交通不便,9個多小時的山路我們在車上被顛簸得吐過好幾回。回來的路上我對曹銳說:你應該把你親身經歷的故事,放到這個劇本里來。現在這個故事的很多細節,是非常真實的再現。

其實最讓我受觸動的是,給國務院扶貧辦劉永富主任彙報工作時,他給我講述了脫貧、扶貧背後很多鮮為人知的故事。我才得知,每一年都會有好幾百位扶貧幹部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有的是交通事故,有的是身體不適應地勢環境,更有不負工作強度的……真的非常辛苦。他們是一群最可愛,也是最可敬的人,是千千萬萬的扶貧幹部的縮影。他們的故事打動了我,讓我堅定了做好這部劇的決心和信念。這部劇是我為這些英雄們吟唱的一首“安魂曲”,把他們展示在全國人民面前,讓全國人民知道,扶貧大軍做著怎樣的工作。

澎湃新聞:為什麼在多地採風後選擇了張掖?

白永成:我對《一個都不能少》要求是畫面美極致勝,即便是貧瘠的村子,也要在色彩上有所突破,保證每一個特效、每一幀畫面都儘可能無憾。因此,選擇拍攝地也是費了很大周折,起初選擇了陝西咸陽的袁家村和白村,臨近拍攝,我總覺得缺點什麼,儘管這兩個村也很有特點,但相比我給自己定下的渾然天成、自帶美學特徵還有一定的距離,這個時候,拍攝《苦樂村官》時任天水市市長的楊維駿先生上任為張掖市委書記,邀請我到張掖也看看景緻,我們到了張掖後,丹霞地貌、冰溝峽谷地貌、扁渡口萬畝花海等一下子把我的眼球給吸引住了,這不就是我要求的《一個都不能少》在視覺上自帶中國西部美學特徵和明顯的地域特色的場景嗎,所以全組立即西撤將近1200公里,駐紮在張掖建組籌拍。

澎湃新聞:在拍攝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一些問題和挑戰?是怎麼解決的?

白永成:其實每次的拍攝創作,到殺青,再到最後和觀眾見面,我都是從激情萬丈到身體掏空,感覺都是一次“煉獄”般過程,期間的酸甜苦辣,都把它化成一幀幀畫面……在張掖拍攝最大的困難是設備匱乏和交通不便,這裡不像大城市影視機構多,資源調度便利,我到了才知道,《一個都不能少》是正兒八經第一部完整的電視劇在這裡拍攝,設備要從北京、上海調度,路上運輸就是幾天,還有演員,所有的主演也都要路上很費周折,直飛航班很少,設備也好、演員也好都是按天付費的,有的演員乘坐一天飛機,我幾十萬沒有了,加上我們拍攝的時候,正是張掖旅遊旺季,機票、酒店都貴,這給我們資金上就帶來了很大的負擔,製片人周玫天天抱怨我超預算,我壓力也是不小,好在張掖市委市政府、宣傳部和廣大張掖市民都給了我非常大的幫助,幫我解決了將盡20000人次的群眾演員,政府還幫助劇組解決了消防車、電力保證等一系列的困難,使得我們拍攝難度大大降低。

還有就是黃土高原的沙漠性氣候,剛到那裡的時候,民樂縣地勢海拔太高,頭三天幾乎所有的人都喘不上氣,記得當天晚上民樂縣委書記李作民就讓宣傳部王春燕部長送來了紅景天口服液,堅持了幾天後,演員們身體還是適應不了,我們又移師海拔相對低一些的臨澤縣境內駐紮。劇組移動是個非麻煩的事情,大小30多輛車,200多位不同地方的工作人員,服裝、道具、攝影器材設備都是力氣活,為了保證順利拍攝,這些困難也都不是困難。

专访丨《一个都不能少》导演:不要有装腔作势的明星心态

扶貧的難點是“扶志”

澎湃新聞:演員的表演非常接地氣。選擇演員的過程?演員們有沒有下鄉體驗生活的過程?

白永成:這個戲選角真實煞費周折,這樣正能量的一個劇,首先就要考慮到演員的人品和口碑,不僅僅是表演上有功力,更要在思想品德、形象上與劇中人物很貼切。央視近幾年播出劇裡擔綱過重要角色的演員基本上都過了一遍,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在黃品沅身上,他和趙君分別扮演丹霞村和焉支村的黨支部書記,兩個角色相愛相殺到彼此欣賞,一正一諧,格外恰當,薩日娜和陳瑾的搭配也是完美無缺,把一個潑辣一個溫婉的兩個角色塑造的恰到好處。此次我對演員造型從貧富差距著手,要求既保持中國西部農村特有的色彩,更加強互聯網導致城鄉無差距的時代特徵。堅持演員造型與當地農民要一致。但由於該地區海拔高,紫外線強,當地人膚色普遍黝黑,男演員們為了讓自己飾演的角色更接近生活,更富有煙火氣,硬是把自己的膚色“糟蹋”到拍攝大群眾場面時,被當地村主任誤認為是本土群眾演員,通知前去領盒飯和補助費。

澎湃新聞:作為創作者,在你的觀察中,你覺得鄉村扶貧面對的問題是?

白永成:其實現在扶貧的難點是“扶志”,雖然互聯網時代信息發達,農村人在一起也可以談論巴黎時裝週、奧斯卡,但是,個別地區有些多年沉積的陋習和陳舊的思想觀念,等、靠、要的習慣還是很嚴重,即便是物質上已經脫貧了,但思想上不脫貧,返貧的現象很有可能還會出現,所以,我們這部劇就是想給他們念念“致富經”,能夠通過劇情故事,寓教於樂、潛移默化的教他們一些致富的具體方法和扶貧的經驗。

澎湃新聞:現在很多地區農村“空心化”嚴重,農村年輕人少。在你的觀察中,農村建設過程中,要如何吸引年輕人“歸巢”?

白永成:這個問題太重要了,《一個都不能少》的後幾集,重點就在這個問題上,全國農村都在一窩蜂的搞鄉村旅遊,但大部分都是千篇一律的農家樂,同質化的吃吃喝喝,這個能夠有延續發展下去的可能嗎?如何解決“空心村”,讓農村真正熱鬧起來,有人氣,是扶貧探究的重點。本劇拋磚引玉,用發展文化、體育、演藝等項目,吸引外出務工的青年人回鄉創業致富,也能夠提供更多的崗位給那些願意去鄉下“呼吸”新鮮空氣的城裡人就業。扶貧的意義並不是大家以為的只是農村,城市裡的貧困如何解決?消滅貧困就是要三產聯動,讓農村以農為本,大力發展那些可持續發展的有質量的農村文化旅遊項目,徹底解決農村老齡化、缺乏勞動力、缺少親情關愛的狀況。

澎湃新聞:優秀的農村題材影視劇,其實近年來比較少。對於很多都市年輕人來說,農村題材似乎先天對他們缺少吸引力。你怎麼看待農村題材創作的重要性?以及你認為農村題材創作該如何吸引年輕觀眾群體?

白永成:現在城鄉差距越來越小,我們這次拍攝的張掖農村,哪有什麼農村的概念,家家小洋樓,戶戶有汽車,讓我想到多年前好萊塢有部電影《雲中漫步》,美到窒息的景色,浪漫的愛情充滿這部影片,恰恰就是一個美國的農場(農村)。我們國家現在的綠水青山、美麗鄉村比那部影片裡的景緻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我們把故事講好,做到藝術精湛、思想精深,年輕觀眾沒有理由不喜歡看這樣飽滿的農村愛情故事。《一個都不能少》裡楊錚、孫嘉璐、胡林那、滿林、牛犇等這些青年演員的表演可圈可點,在萬畝花海中的愛情場面,我相信會讓不少青年觀眾為之傾心的。

還有重要的就是創作人員,要把自己的身段放下來,走進田間地頭,讓自己真正成為具有濃郁鄉間花草香氛的藝術創作者,讓現實的煙火氣充滿自己,不要有那種了不起的、裝腔作勢的“明星”心態,認真去創作,一定會贏得觀眾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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