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裡 娃


陽春三月,春光明媚,兒子剛結束網課,一家人就如約前往鄰水貴人槽一遊。

貴人槽位於銅鑼山峽谷深處,距縣城大約18公里,是一個集糧食蔬菜藥材養殖旅遊等多產業發展的示範區,因明代萬曆年間出過皇貴妃而得名。早就聽同事及朋友說過這個地方值得一玩,一直神往。

翻山越嶺爬坡上坎經九重天過七道拐才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下車後,放眼四周,遍山花開,有山有水有人家,的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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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站在路邊正研究遊覽圖,商量是不是要往金鐘水庫去,這時一個男孩騎著自行車來到我們面前。他停下車對我們說:“金鐘水庫離這裡兩公里,沒什麼好玩的,就只有一湖水。”於是我們就沒往水庫去,按照他指引的方向順著村邊堰塘小路走進去,路旁多是兩三層的民居,牆面都統一刷成了黃色。一塊塊菜地方方正正整整齊齊,每塊地都圍了一圈籬笆,可能是防止雞鴨進去啄食。村民們有的在道旁栽種觀賞植物,有的在挑水澆地裡菜。 疫情解除,村民們都在忙著備耕,廣袤的田野一遍生機盎然。

穿過小道,走上一條新修的水泥路,突然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剎到我面前,一看是剛才那男孩。從嫩黃色的羽絨服,新潮的自行車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當地農家小孩。一般遊客是不易騎自行車來到這裡的。我覺得他應該跟我兒子一樣,才結束了直播課出來騎車玩,可能是因為久了不見遊客,對我們格外親熱。我心生好感,對他說,你給我們做導遊好不好?他爽快答應,帶著我們就往村裡走。到了“大屋基”門口,大家停下來圍著老房子走走看看。這裡家家戶戶都用竹蓆晾曬著很多鹹菜,母親和老婆與鹹菜的主人聊起了關於鹹菜的話題。

男孩年齡跟我兒子相仿,熱情又大方,我們自然而然就攀談了起來。

“你父母呢?”

“跑了。”

“出去打工啦?”

“你們理解錯了。”

“離婚了?”

“嗯,都跑了,生下來就沒見過。”

語氣雖平靜,但臉色發紅,眼神躲閃。空氣瞬間凝固了,為了不讓他尷尬,我問他:“附近有沒有農家樂在營業,可以吃豆花兒?”因為在城裡,幾家豆花店都打著貴人槽的招牌。他回答:“可以吃豆花兒,就在我二叔家裡,進來的路口邊上。我們這裡最出名的不是豆花兒,而是鹹菜,家家戶戶都有鹹菜。你們要不要吃飯嘛?二十五元一個人。”

其實出門前,母親已經將家裡電飯煲設置了預約,菜也已備好了。但是從大年初一到現在我們已經隔離了近兩個月,雖然變著花樣做飯菜,可還是非常想念外面的美食。我看大家也沒有非要回家吃飯的意思,就連一向節約的母親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掃興。我就說:“你去幫我們聯繫吧,四個大人、三個小孩,問問如何收費?”他騎著車很快去了,又很快回來。他像是一個偵察兵又像一個聯絡官向我報告:“可以吃飯,小孩不收費。但是要去一個人安排吃什麼菜。”又說:“你們要不要挖野辣椒?挖完回來,就可以吃飯。我去拿鋤頭,帶你們去挖,野生的,大片大片都是,拿回家炒肉可香了!”

大家都說:“好!”特別是我母親,上次到鄉下挖折耳根,興致特別高。這次聽說可以挖野辣椒,挎包裡揣的超市買的塑料袋都拿出來了。我跟著男孩去他二叔家聯繫好了伙食,很快就返回。這一趟來回,男孩都在跟遇到的人打招呼,大伯!二孃!三婆!四爺!路邊的老人,都跟他很熟絡。

來來回回跑了幾趟,終於找到了鋤頭。他把鋤頭扛在肩上,單手騎著自行車很是瀟灑地來了,我們一行人就跟著他去挖野辣椒。兒子對這把小巧的鋤頭很感興趣,搶過去,就朝著路邊挖,男孩趕緊制止,這是栽的觀賞植物,不能隨便亂挖!繼續往前走,兒子把鋤頭拖在地上走,又被男孩制止,這樣會把鋤頭磕壞的!

沒走多久,就來到了挖野辣椒的地方,幾位老人曬著太陽悠閒地打理著自家的土地,在為播種做準備。能挖野辣椒的地其實是一塊荒地,的確有不少野辣椒,男孩揮起鋤頭就開始挖,我和母親、兒子跟在後面撿,男孩用鋤頭很熟練,朝掌心吐一口水,雙手一搓,兩腳踩穩,揚起鋤頭,瞄準目標,一鋤一個準。心裡暗自讚歎不已!又更加的好奇!

於是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我姓劉,大家都叫我山娃。”

“讀幾年級?”

“八年級!”

我心裡暗暗驚訝!這跟他的身高不太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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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看懂了我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說:“哎呀,營養不良,小時候沒吃過奶!”

我又問他:“讀哪個學校?”

他回答:“你來的路上沒見到一個學校嗎?”

我連忙解釋:“見到了見到了,我只是想知道,是哪個學校培養出了這麼懂事的孩子!”

他一點都沒有因為我的稱讚而面露喜色,繼續揮舞鋤頭,一邊挖,一邊教我們如何撿,見我母親撿的不對,就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婆婆,你是老年人,你都不曉得野辣椒最重要的是根上那白色的圓球嗎?那裡最香!”母親連連點頭。我與他說:“你幫你二叔拉生意,他會不會給你分點錢?”他說:“親戚的錢怎麼好賺嘛!我賺錢,是靠介紹你們到各家各戶去買鹹菜,我提百分之十。比如你買了一百元,我就賺十元,你買了十元,我就賺一元。”

我見母親的口袋幾乎裝滿了,便招呼大家往回走,母親還有些意猶未盡。返回的路上,發現了野雞,在對面草叢踱步。母親驚訝,“好大哦!”山娃說:“這才一斤多點,我見過的最大的六斤多。提醒你們,這是保護動物,千萬不要打它們,是違法的!”

路邊有一戶人家,養了一群鵝。山娃見了,“耶!這家人有錢喲!”我覺得很奇怪,就問他:“為什麼養幾隻鵝就看得出有錢呢?”他說:“鵝吃得多,餓得快,拉得多!”“哦!”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山娃抬頭看看天,突然說:“遭了,要下雨了。”我也抬頭看看天,天空真好看,白雲像棉花,堆得整整齊齊。哪裡像要下雨?

到了他二叔家,二叔正在忙著弄飯菜,我們就在壩子裡坐著休息,欣賞傍晚堰塘中的水鳥和塘邊的桃花。山娃跟兩三個同齡人嬉鬧,整個村子都是他們爽朗的笑聲和說話聲。

一會兒飯菜就好了,山娃跟幾個朋友走出了壩子,問他:“去哪兒?”他說:“你們要吃飯了,我們到外面去玩,免得影響你們。”

四個大人,三個小孩圍坐著開始吃飯,好久沒吃過農家飯了,真香!一盤香腸,一盤炒萵筍,兩盤炒角兒菜,一份鹹菜炒臘肉,一份青椒炒肉片,一碗豆腐湯。飯後,問山娃二叔:“好多錢?”二叔說:“四個大人拿一百元。”我給了一百一。我說:“三個小孩也吃了不少。”他兩口子說什麼都不要。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我想過給山娃一點錢,算作他今天給我們當導遊的酬勞。可是我猶豫了,我擔心金錢可能是對他真誠幫助我們的心意的褻瀆,又或許這點錢不足以表達我們對他的喜愛。動身離開的時候,山娃恰好回來了,我招呼他:“山娃,不送送我們呀?”我想帶他到我車旁,給他一些我們帶來的零食,把他兩個荷包揣得滿滿的。他卻騎上自行車,並沒有跟我來,而是朝著金鐘水庫方向去了,頭也不回的說了一些話,也沒能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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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家裡,陽臺雨棚就響起了嘀嗒聲。老婆跟鄰居兩口子很是激動地講今天在貴人槽遇到山娃的故事,感嘆自己的孩子是溫室的花朵,而山娃是生活養大的孩子!

連夜寫下這段文字,想以此記住這很有意義的一天,以此記住這個孩子――這個用生活養大的孩子!

幸好留了他二叔的電話,希望下次再去的時候能見到熱情能幹的山娃。(羅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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