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飛雪
作者/青草地
真是一場大雪，一個禮拜不能正常通車。十來天了，由五原直通烏拉特中旗的路被碾出一條冰道，來往車輛蝸牛似的蠕動。浴著午後的斜陽，我們也出發了，想去看看大雪後的草原。
路旁，柳樹披著濃濃的雪霧，田野裡更是一片素白。路面上，冷不丁湧來團團仙霧，輕飄飄瀰漫著，車，便在這嫋嫋仙霧中穿行。減速，再減速。不一會兒，雲開霧散，陽光也明朗起來，風聲卻絲毫不減。
烏不浪口附近，巍巍陰山披銀裹玉，跌宕綿延！路西，風蝕冰臼林碎石紛披，白雪若絮，花花點點，山榆硬錚錚地沐風而站。東邊的山體較平緩，雪隨山舞，山，因這綿厚的雪的妝扮格外柔美豐腴，微微顯露著赭紅的山岩出浴雲端！有的地方，積雪被塞風剝蝕成薄薄的一層，如同一方輕而軟的蠶絲巾，隨時都會被風捲走似的。
入山不遠，路東，“秦長城”三個腥紅大字映入眼簾，“上去看看！”丈夫邊說邊把車停在山腳下一處空地上。
好大的風！從草原上呼嘯而來！
我們踏著厚厚的積雪爬上了山頂，頓覺風聲雷動，冰水般徑直灌進脖子裡，凍得人直打哆嗦！
“這麼冷啊！快來長城下躲一躲！”丈夫邊說邊捂著耳朵。
這是在秦長城舊址上修葺而成的一段石砌牆體，僅一米來高，根本擋不住如此凌厲的北風。我們瑟縮著身子靠在這冰石鐵牆前，北望，草原茫茫，雪天一色，無際無邊！再看這長城，白龍一般從東邊層巒疊嶂的雪山中蜿蜒而來，讓人不自覺地想起築城戍邊的將士們來！依舊是這樣砭人肌骨的冷風，天涯望斷也望不見鄉關的漫天雪霧，冰衣鐵甲，他們依北風而立！
好大的風！吹得雪沫撲簌簌地飛！一叢叢乾硬乾硬的山花荊棘從雪中探出頭來，堅韌地搖曳著！不知名的動物毫不隱匿地把腳印留在了這雪山的心懷！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山，繼續北行。樹木越來越少，偶爾看到一棵，心情格外振奮，倒是枳笈多起來，被冷風搜刮得格外稀疏，挑著幾根乾落落的草稈兒隨風俯仰。有時，還會閃出幾頂雪蓮花般的蒙古包，只是，沒看到一隻羊或一匹馬。
很快，到了溫根塔拉草原入口處，一座長方體大理石碑上出現了“牧民新村希日朝魯嘎查”的字樣，碑石上方，一匹銅鑄烈馬正騰空嘶鳴！
我們沿著一條筆直的水泥路向西駛去，路面上，雪如流沙。路旁，印有中蒙雙文的彩色條幅劇烈地抖動。窗外，滿目雪白，車行雪湧，起伏的雪浪中時不時露出矮草的影子。通往中蒙邊境甘其毛都的甘泉鐵路，如一條雪白的臥龍從溫根大草原橫穿而過，彷彿正有一列噴吐著白煙的貨運列車鳴笛而來！
從鐵道下面穿過，目光裡再無遮攔，所望之處，霧渺渺，雪濛濛，天地渾然一體！風攜雪飛，雲與雪融！天幕凍成一汪冰晶似的淺藍！
看不到村莊、房舍，西北方，五六十頂蒙古包也被雪霧藏得嚴嚴實實，只是隱隱現出一角青灰色山頂，就像雲層被輕輕刷了幾筆淡墨。正行進間，卻發現路面上的積雪越來越多，堆成了厚厚的雪丘。北風掃蕩著千層雪呼颯颯地飛！
“不能再前進了！萬一陷進雪窩裡可就麻煩了！”丈夫停下車來，“下去看看就行了。”
儘管極不情願就這樣停下，可是，看看這四周杳無人煙的樣子，還有這沙丘般的積雪，真的讓人不敢輕易逾越。猶豫了一會兒，我開始推車門。可是，怎麼也推不動。
“用勁兒，你用勁兒了哇！”
我怎麼會不用勁兒呢？終於，車門被我強行“拱”開一道縫，我出來了，刻骨的風噼哩啪啦迎面襲來！瞬間，通體冰涼！
取出手機，我站在公路中間想錄一段視頻，風從四面八方激打過來！長到腳踝的暗釦羽絨服竟被呼啦啦撕扯到底！這下可好，成了名副其實的敞口風衣！耳邊，似有千軍騰踏，萬馬齊鳴！撼天動地！第一次感覺天地如此之近，近到天地同聲！又如此之小！小到只有我身邊這一團聖潔的白！
才幾秒工夫，手指凍得撕撕裂裂地疼！烈火灼燒一般！我強忍著原地轉了一圈，實在無法堅持了，倉皇逃回車裡！
“瞧你這點兒本事！不說好好照點相！”丈夫笑起來，邊說邊“嘭”一聲也打開了車門！坐在車裡，我低頭一看，雙手通紅，就像剛煮熟的紅蘿蔔！我嚇了一跳，不敢揉搓，只是不斷地哈著氣。再一抬頭，丈夫瘋了似的往車門跑！不是剛出去嘛！還笑話我呢！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可能是自己意識到不大對勁兒，衝我尷尬地笑了笑，又昂首闊步衝進風裡，也取出手機，錄起相來，“啊呀呀！好傢伙！這是什麼天兒啊……”
還行，比我堅持的時間長一些！四十二秒，我呢？居然只錄了二十三秒！
迎著那純一無塵的雪原，我們望了又望，就是這麼胸懷坦蕩，從不掩飾什麼。陽光就像一盞低懸的銀燈，守護著這片聖潔的處女地！溫根塔拉，蒙語就是純潔平坦，無人觸及的處女大草原！
匈奴，鮮卑，突厥，蒙古等遊牧民族都在這裡留下了足跡，據說，這裡也曾是西夏王的養馬之地，《鴻雁》那動人的旋律從這裡響起。而今，多少故事都成了過去，唯有這片深情的大草原，靜靜地躺在陰山懷抱，承迎著雨雪風霜，守護著淳樸堅強的草原人民，與歲月亙古相依！
春風裡，我們欣賞過她初綻的生機！那是閃著銀光的青青草穗，就像泛動點點銀波的無邊海浪！大大小小的蒙古包，雪花般潔白的羊群，自由奔騰的馬兒，多麼幸福地聆聽她的心跳！秋陽下，我們坐在她的懷抱，就像旅途中困頓的羔羊！看白雲朵朵向山上飛，看牛馬成群，聽牧歌嘹亮！
斜陽護送我們啟程，邊塞雪，依舊追著陽光在飛！惟願這場雪帶著對這片沃土與人民的美好祝福，飛化無形水，潤開草青青！
作者：青草地，原名孫立梅。內蒙古巴彥淖爾市人，原籍山東省樂陵市。國際詩詞協會會員。作品發表於報刊雜誌及網絡微刊，收錄於各種文學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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