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一】午夜的貓頭鷹

人說情緒往往晨重晚輕,可我是相反的。因此我總是在白日裡歡欣雀躍投入工作什麼都不想,一入夜就文思如泉湧。只要思想稍微動一動,字詞啊句子啊比喻啊描寫啊,就像碳酸飲料中的泡泡一樣往上冒。越想壓制,鑽得越激烈。

為了不熬夜,我總是儘量忍著不爬起來寫作。

這可不是好忍的。

通常要做一番思想鬥爭,才能用理智戰勝情懷,儘快入睡。畢竟每日凌晨的練習是我不想錯過的。試想一下飢餓的人面對美食忍著不吃的那種內心的抓撓感,又或者在隔離期憋壞的孩子們想要出門奔跑的那種按耐,大概就能體會我深夜的煎熬了。

待到白日真的坐下來,昨夜的句子卻又都忘記了。

雖然有時會在睡前抓緊拿手機記下梗概,雖然還是能夠寫新的句子來,卻總覺得那些被遺忘的文字組合就此便永遠丟失了,不免遺憾。


這樣的片段,只是無數內心碰撞中的一種。

日子就在這樣靜默的碰撞中一幀幀掃過,我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稍微摸得著頭腦。


《小婦人》中的喬在追求自由與理想的過程中遭受打擊充滿迷茫時,曾對著母親自責地哭訴:“我不漂亮,又笨又古怪,還常常說錯話,平白拋棄了完美的求婚。我愛家,但心性如此不定。我一定是哪裡有毛病,我想改變但就是沒辦法。我可能到哪裡都會格格不入……”

讀到那一段時,我感到自己完全共情了她的無助與焦慮,就愈發好奇與期待她神奇的媽媽會對她說出怎樣的話來。

“喬,你擁有那麼多不平凡的才能,怎能期望過平凡的日子。你已經蓄勢待發,善用才能吧。去吧,朝向屬於你的自由。看看能成就什麼美事。”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我不敢自詡擁有多少才能,但其他特質倒是和喬一樣。笨拙古怪,常說錯話,想改變思維以便能夠以正常思路接納生活的安排,以更輕鬆的形式度過一生,但就是沒辦法。

還有,同樣熱愛寫作。

從她母親的話中,我自身也真切地受到了鼓舞。

同時慶幸,自己也有這樣的家人和朋友。


每當我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抱歉時,他們就會笑著對我說:“你並不古怪,你是與眾不同。”

我珍視他們,不是出於這份鼓勵和撫慰,而是因為他們允許我安心做自己,安心追尋不知道藏在哪裡、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答案。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二】 “別人”的故事


最近開始做夢了。

之所以這件事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許久不做夢了。


隔離期間,反而因為沒有工作而導致睡眠不如平常。總是做夢,夢中常現故人。

我不知道這些夢境中是否包含思念,但遺憾是一定有的。

每天早晨起床時,回想當晚出現的人,都在想,要不要發個消息問聲平安。最終作罷。

有些人適合留在生活中,有些人適合留在記憶裡。那些留在記憶裡的人,僅僅作為客觀存在停留在過往,不宜加諸任何情感。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上週我突然很想念一位好朋友。

從隔離起,我們從兩三天一見變成了兩個月未見,便發去了一首《突然好想你》。


片刻,她發回一首《知足》。聽著聽著,就流淚了。

我不哭誰,也不哭哪件事,我哭的是某種說不清楚的情愫。伴著音樂,我打開記事本,寫下了一個故事。


“十幾年前的一天傍晚,一個短信後他就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告訴我如果我不唱歌了,他也不唱歌了,然後微笑地看著我。

當時我懵了。

那時的我還從沒談過戀愛,完全不懂得如何處理感情,以至於我無法確定也不敢相信那是表白(多年以後才反應過來)。

但更深層的原因是生了病。無法正常判斷一件事的那種;看不到未來的那種;害怕每個明天的那種。因此,我感覺自己無限卑微、而他在人群裡散發著光芒。

那樣的我,活在藥物人格中的我,怎麼可能被他這樣的人喜歡?而喜歡和被喜歡又該怎樣處置?

懷著停不下來的各種疑問,我緊張地回了話,然後就自顧自跑掉了。說的什麼已經忘記了,反正大概被他理解為了拒絕?或者其他傷害?

後來他就開始躲著我。當我像從前一樣找他說話時,也感受到了冷淡。我是很識趣的人,再沒主動聯繫了。

那一陣子我很難過,但我又覺得是我的錯。雖然還想做回朋友,可似乎不可能了。除了繼續和疾病抗爭,再無暇他顧,也沒什麼期盼。

那時的我很古怪,像“幼兒園兒童”——那是某位老師給我的評價。

那樣的我,應該也打擾了身邊的老師同學吧。畢業後大家四散在天涯,這些話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說,在此也深深道謝和道歉。要道謝的是包容。要道歉是,讓你們遇見可能是我這輩子最糟糕的一段時期,給大家添麻煩了。


現在的我痊癒了,恢復常態,積極自信,動力滿滿。

可能在你們眼中我是變了一個人,但事實上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只是莫名走丟了幾年。

眨眼人生走過三分之一,我已經變勇敢很多。不再害怕言明生病的事實,也能坦然面對這件事帶來的影響。


如今我已為人母。我的老公,是在我狀態糟糕時期相遇、陪我一路走來、慢慢痊癒的人。孩子聰慧樂觀理智,療愈了所有我內心的缺失。

他也為人父,妻子賢惠,孩子可愛。大家後來因為同學聚會偶然恢復了聯繫,止於禮的那種。這件事也再沒提過。

但每當我聽到曾經唱過的歌,都想認真地和他說一句:“對不起。”不為其他,只為錯手打碎的他的真誠,為純粹,為逝去的青春。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在他來找我之前,我發給他的最後一條短信說,覺得他像雪人,太陽一出來,就可能消失不見。

沒想到,終成了真。”


故事講完了。

敘述採用了第一人稱,但那個“我”未必是這個“我”。

虛虛實實,知道的知道,不知道的不知道。反正對讀者來說,那都是“別人”的故事罷了。



【三】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某天傍晚家人踩了我的瑜伽墊,我心態坍塌,大哭了一場。

我清醒地理解自己坍塌的導火索——疲倦。

疫情後期,外地的同事回不來,大量工作落在肩頭。每天凌晨起就在工作,身心透支。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一丁點兒精力去管理情緒,於是它們就“順其自然”了。任何一點小響動,都可能引起情緒的坍塌。

所以那時的“疲倦”,在瑜伽墊被踩踏的那一刻,搖身一變成了委屈?不被細心對待?不清靜?不被愛?所以能想到的悲憐的詞彙,一股腦湧進腦海。就坍塌了唄。

從那之後,每天我都小心翼翼地觀察它(情緒的波動)。但也僅僅是觀察,控制什麼的做不到。因為隨著疲倦的不斷加深,我大概連續坍塌了半個月吧……

直到外地的同事復工,我有足夠的時間休息,才算給情緒管理系統續了費,恢復正常。


可話又說回來,瑜伽墊到底象徵了什麼?承載了什麼?使它能夠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比起阿斯湯伽的鼻祖和掌門人,Jonh Scott是我更喜歡的前輩。可能因為他更接近“凡塵”?

某天在看他的教學視頻時,家人冒出一句:“健康的人體真好看。”

“真好看”是一個不算精確的形容詞,卻包含了樸實的欣賞、認同、嚮往。“健康的人體”這個說法,也引得我重新去審視一個正常人對健康人體的定義:不是紙片人,不是肌肉男,不是任何被社會輿論過度包裝和兜售的概念……而是不胖、不瘦、肌肉和脂肪均勻分佈、既柔軟又有力量。

最後一句,最難達到,需要長久的習練,同樣適用於內心。


當晚我又翻開他的書,細看他年輕時和現在的練習照。三十年,鬍子白了,皮膚皺了,唯有那副身體一如既往,美好動人,不張揚。

那不是淺表的肉體,而是瀰漫著和平氣氛的靈魂載體,與一切和諧相處:與人類世界,與大自然,與“我”。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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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達到這樣的狀態,你要順其自然,卻不是狹義的“順其自然”——你當然需要努力:自律、持續、精進…但不至於過度拼搏到無法負荷。你當然需要剋制:飲食、慾望、懶惰…但不需要過度剋制到心理失衡。

簡言之,必定有煎熬,但不用痛苦;必定要流汗,但不用流淚和流血。

有了這樣的“順其自然”,你或許能夠調節體型、增減體重,但瑜伽本身並不致力於這些功效。

它的存在,不為這些淺表的目的。它在調節你達到平衡,身心的平衡,人生的平衡。

及而不過,這是瑜伽。

及而不過,那也是我想努力的方向。

瑜伽墊,大概就因為承載了這些期許,便成為“不允許旁人踐踏”的一片淨土吧。




【四】腦袋裡的怪東西


最近聽到最多的主題就是“2020年的打開方式錯誤”之類的。許多人評論說,從疫情封鎖、到全球恐慌囤積食物、再到商界和股市數年難遇的危機……這一個接一個註定載入史冊的情節,彷彿進入了科幻世界。

回望我的2020年,似乎也以“錯誤”的方式打開了,一直在和什麼做隱形的戰鬥。

每次招架不住的時候,我就瘋狂找書看書。這算求助,也算自救,總之,這是我的戰鬥方式。


這兩個月,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坐著讀書,臥著讀書,躺著讀書,上下班的路上走著也讀書。

就這樣悶著頭吸食了兩個月,直到生日臨近、而我又不想被附身似的走進下一歲的時候,突然意識到,我需要的僅僅是“允許”二字。


我可以包容很多人,卻很少包容自己。這件事也是在自我苛求了很久以後才發現。

這份苛求難以剔除的原因在於,它來自內在。比較的對象是不同時期的自我,而且還都不是物質層面的。

這就麻煩了。

精神之上的抗衡是虛擬的、變幻的、難以量化的、沒有明確標準的。而且無論怎麼發力,都是和自己較勁。

久而久之,自然發現,向上看不到盡頭。


可我似乎很難允許自己不那麼努力,更別提允許自己停一停。


快樂為誰,努力為誰。細想之下,其實沒有答案。

我們終其一生,又是在追求什麼樣的結果。對這無法描摹的結果的執念致使我們以不知道是否恰當的方式度過每一天,這樣想來,不免蠢萌了些。

有意義的,無意義的,得到又失去了的,以為掌控卻又失控了的,一直追著追著最後遺忘了追逐的原因的。

但反過來想,是否恰是這份苛求催發了人生的高度呢?

仍然沒有答案。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五】又一年春分,生日快樂


我一向不敢在深夜聽到音樂的聲響,思緒會隨之一去收不回,文字汩汩翻湧。

一如現在,如果我不強行合上電腦,雙手便停不下來。那種停不下來的樣子,就好像生於春分的使命,衝破泥土,生根發芽,拼盡全力生長。


又一年春分。

就和冬去春來同樣規律,一如既往地收到了世界各地飛來的帶著愛的生日包裹。

五花八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限量的文具一次送齊所有顏色,文藝有趣的大小物件也幫我搜刮,留意我常穿常用的品牌和尺寸在買禮物時全部命中,從各個平臺給我發送生日快樂……光是鮮花就收到了十幾束,整個人淹沒在一片花海中。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因為我喜歡寫明信片、讀紙書,大家還紛紛在花束中附了卡片、寫了密密麻麻的信給我。

這樣的場景,使我想起當年在合唱團排練過的一首歌——《飛來的花瓣》中的一句詞:“飛來的信件,像那彩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寄來赤誠的懷念。”

這些加持了精神能量的饋贈以及朋友們真誠盼望你平安快樂一直在身邊——這樣的惦念,才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吧。


穿透那些禮物和字符的實體,我看到隱形的“允許”。

允許我平庸,允許我脆弱,允許我哭,允許我不笑,允許我格格不入,允許我不完美。

允許我做個孩子,允許我停下來。

因為被允許,內在的失控與抗爭便平息了。


也可能是意識到了我需要被自己允許,於是看到了別人對我的“允許”。於是你今天讀到的所有故事,都有“允許”貫穿其中,就像是在幫自我引路一樣。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今天不哭,還是被這份“允許”弄掉了淚。

別的我或許會遺忘,但這個春天的花兒,會一直盛開在記憶裡。


誰踩了我的瑜伽墊?—— 關於自我苛求與允許


謝謝你們給的溫暖。

新的一歲,送給自己兩個字: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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