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不是人”,韓國男人更怕被罵“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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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 遠 別 對 生 活 冷 感 |

來了。這件事,原本在兩天前討論最熱烈的時候就該出街,但我覺得自己沒有寫完。所以這是我的一點反時效,我希望用慢熱點來闡述完我的想法。

N號房相信的陳腐法條是:男性氣概要用暴力、性、地位、財富和侵略性來證明。證明所謂的「男人味」和「爺們」如此重要,甚至凌駕於道德與人性之上。

與其說「有毒的雄性氣質」侵犯的是女性權益,不如說它挑戰的是道德與人權,它甚至侵蝕男性本身,「是不是男人」的詰問如此沉重,甚至比「做一個人」還重。

比起“不是人”,韩国男人更怕被骂“不是男人”

Ria Pratt

01 雙面狩獵者

在與趙主彬曾一同在校報共事的學弟眼裡,他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安靜孩子」。

據韓國媒體報道,他在仁荷工業大學的信息通信繫上學時,拿過三次獎學金,任校報記者。從2017年起,他參加了57次志願活動,經常出入殘障人士福利院,保育院,組織負責人對他的評價是「性格安靜,做事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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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期的趙主彬

2018年從大學畢業以後,趙主彬成了遊民。他不為人知的另一個身份,是涉嫌網絡性剝削,在N號房呼風喚雨的統領人「博士」。

有時,白天他依舊去福利院參加志願活動——畢業後將近一年間他曾暫停志願活動,直到2019年3月迴歸。

而夜間,他靠狩獵性剝削對象維生。有時,他用虛假的兼職廣告騙取個人資料,以此一步一步威脅女孩拍攝不雅視頻。

有時,他們用釣魚鏈接盜取女孩的安全信息,盜取把柄。女孩有成年的,也有未成年的。他將一個個女孩安插在N號房中。1號,2號,3號…….等級越高的聊天室裡,會有更高權限的內容。而博士的專屬房間有最禁忌,最反倫理,最獵奇的內容——甚至是真實的性侵。

Telegram閱後即焚的功能,給犯罪帶來便利。想要收看,就得支付高達20-150萬韓元不等(1500-8700人民幣)入會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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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在這個男人身上交織。

一方面,他極力打造他的善,或者說是偽善。他是志願活動的積極參與者,為弱小的人提供無償援助。但另一方面,他的惡讓人膽戰,寸寸相逼,像剝花生一般剝掉女孩的自由與尊嚴。

他是絕對的雙面體——理智告訴他要維持道德形象,同時他身體力行貫徹惡。道德與罪惡,在他身上形成殘酷的反諷。

「博士」並不是N號房的創始人。但他是當中最會製造煉獄的一個。他要求女孩在身上刻下「奴隸」、「博士」的字樣,以示她們是自己專屬的戰利品。在博士的「作品」裡,所有女孩都要舉起小指,作為博士的落款與創作標記。

「博士」精準瞄中女孩的弱點,拿捏把柄,捕殺,收網,囚禁在N號房——這個由現代科技構建的鐵獄牢籠,女孩們如同性寵物一般關押在裡面。每個房間都會有幾個“奴隸”。通過售賣房間的戲票,「博士」成為性資源的上位者與權威,這個25歲的大男孩,也許從沒如此接近權力的頂峰,或許掌握全局的感覺讓他血脈噴張。

趙主彬將自己視為系統的統治者。他比他的前任更殘暴且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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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侵害的女性

同他一同競爭N號房統治權的還有兩個管理者,watchman 和godgod。watchman是多年的慣犯,去年因在公司偷拍視頻被起訴,因此曾停頓業務一段時間。而godgod是N號房的創建者,隱退多時,身份無人知曉。

但據韓國新聞報道,godgod曾在1月群裡短暫出現,與「博士」爭權,他非常不屑「博士」將女性作為賺錢工具。他稱自己創建N號「只是為了好玩」,拍攝視頻是因為「每次徹底毀掉一個女性時會感到快樂」。

前兩年韓國性醜聞頻發,大量色情網站,聊天室與網絡硬盤在輿論高壓之下經歷大清洗,然而罪惡並沒有消失。N號房之所以出現,有一說,是之前那些被消滅了的網站的管理人,打算在Telegram重振色情產業的雄風——2019年,Telegram成為韓國下載量增長最快的app之一。

N號房的成員,接近26萬人。「博士」在3月末終於落網之時,警察在趙主彬家中發現1.3億韓元(74萬人民幣)。但警方估計,這只是其中一部分,他的收入遠超於此。

隨著調查不斷的深入,「N號房」的會員名單和故事仍在持續揭露和曝光。報道稱名單涉嫌韓國藝人,而博士房裡一嫌疑共犯,乃水原市市政工作人員。通過職務便利,他輕而易舉掌控市民私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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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號房的成員,接近26萬人,卻只有2個人對其進行舉報。

「N號房」的座上賓,26萬人(含重複用戶)曾經是是這場當代性別剝削大型戲團的觀眾,當中不乏教師,公務員。其中一些,曾以熟人,前女友,同事的照片或視頻作為凌辱的對象,群體狂歡。

他們,是隱形在韓國社會的雙面狩獵者。

02 有毒的雄性氣質

趙主彬無疑很享受在N號房裡權力所帶給他的快感。

據韓國媒體報道,「博士」曾在N號房內聲稱自己的“奴隸”中有當紅藝人,這一點被娛樂公司否認了。1月,韓國藝人朱鎮模手機被黑客攻擊,私生活曝光——朱鎮模向張東健分享了多張性感模特的照片,並邀約一同獵豔,因此風評走低。「博士」稱這是他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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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鎮模與張東健被曝光的聊天記錄

性資源與掌控性醜聞的能力,是「博士」作為N號房運營者的「功勳」。

從MBC的採訪視頻,可以窺見趙主彬性格里的專制,蠻橫,與對權力的渴望。或許我可以解釋為志願活動某種程度上是趙主彬的一種心理補償行為,渴望通過這獲得名聲,塑造積極形象。後輩稱趙主彬「每天都找各種奇怪的理由欺負人」,「私底下的外號是瘋子,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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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主彬喜歡侵害比自己弱小的人,就像上了癮一樣

N號房呼風喚雨的統治者「博士」,在現實生活中,無比接近主流價值中的loser:人際關係糟糕,沒有正經工作收入來源,也幾乎沒有適合交往的對象——他曾要挾N號房的其中一個女孩做自己的女友。

但在虛擬世界的N號房裡,「博士」通過掌權,極大程度滿足了自身對性,對權力,和雄性氣質的期望。

有毒的雄性氣質(Toxic Masculinity),是社會學裡頭用於研究男性群體特徵的概括性詞彙。它並非用於論證男性本質就是壞的,而是用於論證,在所謂的「傳統男性定義」裡,男子漢氣概如此專制而又狹隘,證明所謂的「男人味」和「爺們」如此重要,甚至凌駕在於道德與人性之上。

其中一個跨越古今,現在仍然適用的陳腐法條是,用暴力、性、地位、財富和侵略性定義男性氣概。這些形象依然充斥在各種影視作品。

比如電影《殺戮》裡的律師,只要勝訴和賺錢,藥品公司的藥物到底會不會致命,這位辯護律師一點都不在乎。評價一個男人是不是「成功」時,道德似乎無足輕重,更重要的是有沒有錢,權,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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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

與其說「有毒的雄性氣質」侵犯的是女性權益,不如說它挑戰的是道德與人權,它甚至在侵蝕男性本身,「是不是男人」的詰問如此沉重,甚至比「做一個人」還沉重。

而N號房裡的「雄性氣質」法條,就是男性擁有性資源的數量。擁有足夠多性資源的男人,自然就是群組的統治者。這個人就是「博士」。

N號房只是韓國父權社會一個模糊的縮影。在「有毒的雄性氣質」話語體系裡頭,男性因為性或性表現而收穫各種吹噓甚至榮譽,這是證明其主流男性氣質的最佳手段。

韓國男藝人鄭俊英的「淫穢聊天室」,在中國落地生花的PUA教程,都不過是「有毒的雄性氣質」的冰山一角。鄭俊英剛被警方傳訊時,韓國謀體報道「他們認為非法偷拍不屬於性暴力與犯罪,只是一種輕鬆與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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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英俊與朋友的聊天

「有毒的雄性氣質」是如此自然地滲透,將邪惡以毫無障礙,波瀾不驚的形式,嵌入當代生活。作惡者甚至不覺得自己在作惡。

鄭俊英的「淫穢聊天室」與「N號房」的共通點是,都有一個類似「兄弟會」的組織。組織內的男人,通過性而達成秘密的同謀,一同攫取更多非人道的「性資源」。而在完成性分享之中,這群人完成對彼此雄性氣質的鑑定與身份認同,「這是男人正常的慾望」,哪怕對象是未成年的小女孩。

而冒著風險,甚至是以侵犯她者的身體為前提的,為男人輸送「福利」和「資源」的男人,他們從不用道德的眼光打量,「博士」是連盟中的「英雄」。在「兄弟會」到話語體系裡,通緝與被捕,也許只會為他們的英雄事蹟的加分。

在中文互聯網,色情暴力的「英雄」敘事同樣存在。發佈性侵視頻的色情網站91網被封關以後,B站相關的視頻裡彈幕一堆堆「英雄不朽」「大神走好」。然而這些色情視頻背後,是性剝削,脅迫,警告,虐待,與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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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落網新聞的彈幕

隨著網友的揭發和披露,中國互聯網的陰暗角落也展露於公眾視野之中。同為東亞文化圈,被父權家長制統治綿延千年的國家,也沒好到哪裡去。比韓國女性稍微幸運一點的是,波折的歷史使中國許多性別文化和制度經歷重新洗牌。

可韓國這個高度運轉資本主義社會,直至2008年才廢除綿延千年的「戶主制」,在此以前,離婚女性甚至沒有撫養孩子的權利。它一方面鼓勵自由,開放,性別觀卻依舊陳舊腐朽,且不加修飾。

文明與剝削是如此強烈的對照,陰暗角落裡,女性仍被視作性資源,作為性別交易的貨幣——就像前現代的農業文明一樣,依舊贊崇男性收割性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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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聖母與蕩婦,上流與下流

事件敗露以後,兩百多萬民眾請願公開「N號房」會員名單。韓國媒體報道,有N號房成員認為,自己不過是付了費用購買性產品而已,怎麼算事犯法呢?還有人留言「這難道不是那些女人的錯嗎」,如果女人不發這些視頻,他們何從犯罪?哪怕發送視頻並不是她們的原意。

好多男作家筆下,「蕩婦」本身就是原罪。

美國法學家凱瑟琳•麥金農曾在其《邁向女性主義的國家理論》一書中提出概念,女性一方面被作為商品在男性社會之間交換和傳遞。另一方面男性通過性剝削來對女性進行“聖女”/“蕩婦”分而劃之的管控,壓制其主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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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w Wyeth

N號房的男人們,通過女人「蕩婦化」,非人化,就能為自己不道德開脫。

這臺性剝削的機械之所以能夠運作,而且能長久地傳承,消滅後又通過另一媒介迅速回血復活,幾度進化,正是因這極具父權意識形態的性別權力系統,依然如鐵幕般不可撼動,為所有盤剝的機械提供新鮮的血液。

蕩婦羞辱被「博士」反覆利用——社會對女性的規訓,是韓國社會天然鉗制婦女反抗的機制。

N號房不過是性別社會中的底層敘事。

N號房的統治者「博士」,身份一經敗漏,便將陷落。被全民指認與批捕之後,等待他的該是窮途末路,潦倒街頭,身陷囹圄。他的「權力黃金期」一去不復返了。被警方批捕時,趙主彬情緒崩潰,企圖自殺。媒體鏡頭前,趙主彬脖頸上戴著頸圈,頭上貼著膠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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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流社會那,直面資本與父權秩序的雙重夾擊的女人,哪怕肉身模糊,似乎註定被消音在男性的歷史之中。

上流社會的性別剝削到底是什麼樣的圖景?你可以翻開十年前的張紫妍案,和一年前的李勝利門。就在一年以前,它們引發韓國娛樂圈大地震。非常諷刺的是,財閥的大廈紋絲不動。

網友如此歸納2019年韓國娛樂圈「堂堂正正李勝利」「證據不足張紫妍」。

2011年,SBS公開張紫妍的遺書,透露她在2005年至2009年,被迫為企業、媒體高層、演藝圈等31名男性“陪睡”上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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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紫妍的遺書

而2019年李勝利陷入輿論糾紛,他所經營的夜店涉嫌色情和非法賭博業務,毒品交易。李勝利有沒有參與交易,尚且沒有定論。今年正式入伍服兵役的李勝利,需要繼續配合調查,他的遠征賭博,違法外匯交易法等罪名的審判權被移交到軍事法庭。

可怎麼看來,隱身在李勝利背後,政商勾結,涉嫌參與的財閥,才是資本與父權的霸者。韓國總統文在寅曾說「若無法查明這些發生在社會特權階層內的事件真相,那麼我們也稱不上正義的社會」。一年以來,文在寅無疑節節敗退,警方判定證據不足,轟動一時的大地震,彷彿從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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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勝利永久退出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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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民眾呼籲重審張紫妍案,至今沒有結果

父權的全方位傾軋,碾到張紫妍身上,如大象磨滅螻蟻。在權力與慾望交織的娛樂圈,攫取各種各樣的性資源不過「一個男人擁有的正常慾望而已」。

可對張紫妍,又或者N號房裡16歲的女生而言,是肉體折磨,是精神痛苦。她們將下半生,都作為了賭注。在被拯救的幻象中持續沉淪。

被鐵幕包裹,層層封鎖的或虛擬或真實的牢房裡,生命在隱秘消逝。「博士」與「財閥」,建造一間又一間父權的牢獄。

就是這樣,持續一代一代父權體系的建造者,被嗜血的性別權力機器製造出來——以少女的肉身作為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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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rginia 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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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聊個五毛錢的天

"證據不足張紫妍"

只有趙主彬和鄭俊英被抓了

就是我好好寫稿的最大動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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