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語電影裡，有一座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高峰：《霸王別姬》 。
位列華語電影第一的《霸王別姬》，在它之前是無冕之王《肖申克的救贖》，而在它之後的是另一神作《阿甘正傳》。
一
1979年，香港才女李碧華，因為喜愛文學，創作出了小說《霸王別姬》。
那一年，29歲徐楓和歸亞蕾主演了她人生中最後一部歷史題材傳奇影片《源》，獲得第17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
那一年，27歲的陳凱歌還在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學習拍電影。與他一起考入北電的，還有張藝謀、田壯壯、張軍釗、何群、李少紅、劉苗苗、彭小蓮。
那一年，23歲的張國榮推出首張粵語唱片《情人箭》。在電視劇《浣花洗劍錄》中演方寶玉。那一年他僅僅只是在電影《狗咬狗骨》中客串過一個小角色。
那一年，23歲的張豐毅和同屆師兄陳凱歌一樣，在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他學習的是表演。
那一年，22歲的顧長衛也在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成了陳凱歌、張豐毅的同學。
那一年，22歲的葛優在老一代著名演員葛存壯的點撥下，以小品《餵豬》叩開全國總文工團的大門，當上話劇演員，但接下來的幾年只是在舞臺上跑龍套。
那一年，22歲的楊立新還在他的話劇事業裡默默無聞。
那一年，14歲的鞏俐還僅僅只是活躍在濟南市第二中學舞榭歌臺上的一名學生。
那一年，13歲的蔣雯麗也只是一個正在上學的黃毛丫頭。
那一年，8歲的黃磊已經在3年前登臺演過話劇。
那一年……
二
李碧華在當年香港電影人眼裡，可是神級"女妖"，但凡有點魔性的導演，都鍾愛她的小說。
在《霸王別姬》之前，關錦鵬拍了《胭脂扣》、程小東拍了《古今大戰秦俑情》、羅卓瑤拍了《潘金蓮之前世今生》、方令正拍了《川島芳子》，都已搬上大銀幕，幾乎都以全明星陣容打造，獲得口碑和票房雙贏，但徐楓並沒把這些電影同作家李碧華聯繫起來。
擁有成龍、張曼玉、鐘楚紅、張學友等一眾大牌明星的經理人陳自強，剛剛在前一年與徐楓合作了三段式電影《黃色故事》，捧紅了張曼玉，正在給張曼玉尋找新的賺錢的路子。
徐楓推薦張曼玉去臺灣拍電影，一來二去徐楓跟陳自強就成了老友。
陳自強投桃報李，向徐楓推薦了自己鍾愛多年的、電視編導出身的香港女作家李碧華寫的關於老北京梨園行一段往事的小說《霸王別姬》，徐楓記在心間。
徐楓用了一整晚時間看完並瘋狂地愛上了這部在陳凱歌眼中的"通俗小說"，並隨即跟特立獨行、極度低調的李碧華面談，簽署了一紙後來陳凱歌都覺得極度"苛刻"的電影改編合約。
有多苛刻？李碧華有權指定主演和導演，這明顯是出品方的權利。
機會終於來了，1988年41屆戛納電影節，此時已經息影多年，貴為臺灣湯臣電影公司老闆的徐楓，因為《滾滾紅塵》在當年金馬獎上大獲全勝而正風光無限。
而陳凱歌是帶著他的第二部影片《孩子王》去戛納參展，連跟徐楓隨行的侯孝賢和張艾嘉都覺得《孩子王》太悶，沒有意思，但偏偏徐楓卻看中了陳凱歌，跟他提起了《霸王別姬》。
陳凱歌是華語導演裡最具備"詩人氣質"的。他的作品，意境美，畫面豔，有說教，但沒故事，像極了汪國真的詩，渾身是勁，就是沒啥意思。
此時主打文藝範兒的陳凱歌，根本不屑於香港女作家的通俗小說。
時間來到1992年，
徐楓終於還是說服了陳凱歌，開始選角籌劃開拍《霸王別姬》。這成為了陳凱歌的分水嶺，之前還在黃土地裡轉悠的他，總算有機會走進自己最熟悉的老北京胡同文化之中，也是他華麗轉身的第一部電影。
《霸王別姬》不僅是李碧華的重頭作品，更是陳凱歌難以逾越的巔峰之作。
梨園行、戲班子、煙花巷……
全面展現民國時期老北京兒三教九流、市井百態與舊式風貌如此大規模，在當時還真是十足難得的一回。舉手投足、眼角眉梢全是戲，地道的老北京話兒更是本片一大亮點，梨園行與煙花巷中那些"多少年的老規矩"也是被獵奇的亮點。
亮點就要用"靚角"，選角成了最大的難題。
三
據說最早定下演虞姬的是：鄭少秋，但不知何故不了了之，張衛健也曾垂涎過這個角色，無疾而終。
陳凱歌並不想香港演員來演老北京兒梨園行名角兒。在陳凱歌心中的人選有倆：一個是梅派青衣、梅蘭芳第三代弟子胡文閣；而另一個是在訪談節目自爆、被陳凱歌找過自己演程蝶衣的"奶油歌手"蔡國慶。
今天看來，胡文閣扮相嫵媚但沒有足夠的知名度，缺乏生活化的演出經驗；而蔡國慶當時只在謝鐵驪的《包氏父子》和黃蜀芹的《青春萬歲》中跑過龍套，且都是奶油味的學生，想駕馭程蝶衣這麼高難度的複雜角色，怕是比唱《356個祝福》和《北京的橋》要難多了吧？
而"哥哥"張國榮一直都是李碧華的偶像，她的《霸王別姬》幾乎就是按"哥哥"模樣所寫。
當徐楓和李碧華拉著"哥哥"見陳凱歌的時候，對香港電影並不感冒的陳凱歌都不知道張國榮是誰，但這次見面讓陳凱歌對"哥哥"另眼相看，基本定了：張國榮演程蝶衣。
但因過長的籌備期，張國榮接了《藍江傳》和《李洛夫奇案》，甚至還有黃百鳴的《家有喜事》等他簽約，一擱就是半年，原本對程蝶衣熱血無限的"哥哥"有些意興闌珊。
此時，導演過《流金歲月》和《美少年之戀》的楊凡向徐楓推薦了另一個重磅人選：以《末代皇帝》走紅的好萊塢華裔明星尊龍。
原本出身梨園，師從著名梨園行老前輩、武旦粉菊花的尊龍，師兄弟有蕭芳芳、陳寶珠、羅家英、林正英等，又有國際知名度，連剛出道的陳凱歌也客串過尊龍主演的《末代皇帝》。
徐楓當即開發佈會宣佈：尊龍為程蝶衣人選。
後來，與尊龍在亞太電影節上不期而遇的"哥哥"，還恭喜尊龍謀得了一個好角色。
但香港雜誌《號外》主理人兼造型師劉天蘭為"哥哥"做的反串造型，成為當年《號外》雜誌極度轟動的一期，驚豔了香江，讓陳凱歌和徐楓心生懊悔。
天虧地補，《霸王別姬》劇組，尊龍經紀人開始出么蛾子，以國際大明星自居抖威風，向劇組開出了三大超級變態的條件：因不知在哪個城市拍要預定好不知日期且必須頭等艙的機票、給兩隻寵物狗買頭等艙、請私人保姆保鏢廚師。
陳凱歌還在頭大的時候，有是徐楓當機立斷，把《號外》雜誌往他面前一撂：重新把張國榮找回來！
而被放棄的尊龍也不甘心，緊接下了類似題材的電影《蝴蝶君》，也扮民國時期的男旦，與法國外交官發生了一段不倫之戀。但因題材怪異及稜角過於分明的面孔，最終電影在譭譽參半的爭議中悄無聲息。
定下"哥哥"演程蝶衣，《霸王別姬》就成功了一半。
虞姬定了，霸王誰來演呢？
四
"霸王"段小樓既要在臺上演出楚霸王的霸氣，還要在臺下與師弟程蝶衣表現超越兄弟的情，還要顧及"妓女"老婆菊仙的感受，三個身份無縫切換。
徐楓已有"意中人"：成龍。
成龍當時的演藝合約正是在好友陳自強旗下，身上的霸氣也自不用說。
成龍一看劇本，對徐楓尷尬一笑，就被風吹走了。
徐楓又偶遇同樣霸氣十足的姜文，姜文一看劇本，對徐楓說：演霸王有什麼挑戰？演虞姬才有挑戰！
這回輪到徐楓尷尬地笑了。
在成龍和姜文面前徐楓兩次馬失前蹄，陳凱歌發現了機會。
隨著對劇本的熟悉，陳凱歌發覺自己愛上了《霸王別姬》，向徐楓毛遂自薦演霸王，畢竟之前在《末代皇帝》也是演過戲。
徐楓沒聽見，但演戲這事兒陳凱歌一直沒忘，後來在自己的《荊軻刺秦王》和《和你在一起》，也算好好地過了一把癮。
不讓自己演霸王，陳凱歌開始固執己見，推薦北電同學張豐毅，但徐楓覺得"駱駝祥子"沒霸王身上那股子霸氣勁兒，感覺像是衚衕的小老百姓，有點窩囊。
陳凱歌卻不這麼看，他知道張豐毅平時啥樣兒，對徐楓說，段小樓跟程蝶衣不一樣，在臺上是霸王，下了臺他就是個平頭百姓。
徐楓覺得這話有道理。
張豐毅戲裝一亮相，徐楓又拍板：段小樓就是張豐毅。
男角兒都選好了，女角兒是誰？
五
相對程蝶衣和段小樓的選角周折，菊仙反倒堅定。
在徐楓心中，菊仙只有梅豔芳和鞏俐二選一，既然程蝶衣敲定了"哥哥"，梅豔芳就只好被放棄，之前倆人演的《胭脂扣》太經典，再合作完全沒新鮮感。
加上梅姐的港女身份，演個老北京頭牌，口音也是大問題。
徐楓再一次拍板：鞏俐演菊仙。
但陳凱歌有顧慮：她是張藝謀的人。
徐楓說，正因為鞏俐沒演過你的戲，你才能讓她演出不同感覺啊！
難題又甩給了鞏俐，一是隻在劉曉慶主演的《一代妖后》中有過一小段被賣到衚衕當"妓女"的演出經驗，沒正兒八經的演過老北京兒八大胡同的"妓女"；二是《秋菊打官司》剛殺青就來《霸王別姬》有點不適應。
畫面太美，從一個現代陝西農村婦女到民國北京名妓的身份轉換，秋菊和菊仙還真不好分，但鞏俐就是鞏俐。
不得不順帶提提袁四爺，袁世卿這個從舊時代走來的晚清遺少，是完全沒費多大功夫就定下了由當時以《編輯部的故事》剛走紅，其貌不揚的葛優。
慢條斯理的貴族氣息、對京劇著迷入魂的一絲不苟、對程蝶衣一見鍾情兼一往情深的痴迷，都在葛優演的袁四爺身上每處細節中體現。
程蝶衣是真虞姬，袁四爺才是真霸王。
只有他跟程蝶衣，對人對戲，都是從一而終。
角兒選好了，《霸王別姬》正式開拍，該陳凱歌亮相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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