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公子 · 主播 | 常浩
十點讀書邀約作者
他本是大理國備受寵愛的王子，她本是江南曼陀山莊未經世事的小姐，當他第一次遇見她，便愛上了她，拼盡一切只為守護她。
即便得不到對方的絲毫回應，即便對方心心念唸的另有其人，他仍然在這段愛情裡勇敢向前，卑微又強大的堅持著。
不由想起香港作家黃碧雲的一句話：“我愛你，如鯨向海，鳥投林。不可避免，退無可退。”
不可避免、退無可退，付出這樣愛情的人，便是段譽。
而他深愛著的姑娘，便是王語嫣。
段譽本在大理做著瀟灑王子，不意被貪圖六脈神劍的鳩摩智擒住，帶到了燕子塢。
在這片江南水鄉中，他邂逅了曼陀山莊上令他此生難忘的王語嫣。
有人說，段譽愛上王語嫣，是因為他曾在琅嬛福地見過神仙姊姊的玉像，只因王語嫣與玉像容貌相似，他才生出一份痴戀。
其實在他還未見到王語嫣，只聽到她的一聲嘆息，幾句言語時，便已為她深深著迷。書中這樣寫道：
段譽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顆心怦怦跳動，心想：“這一聲嘆息如此好聽，世上怎能有這樣的聲音？”
只聽得那聲音輕輕問道：“他這次出門，要去哪裡？”段譽聽得一聲嘆息，已然心神震動，待聽到這兩句說話，更是全身熱血如沸。
後來段譽終於見到王語嫣，於他而言，是不知身在人間還是天上的震驚與傾心；於王語嫣而言，卻只是能探聽表哥消息的機會而已。
王語嫣為慕容復，背下整個琅嬛玉洞的武學典籍，她說：
我為了要時時見他，雖然討厭武功，但看了拳經刀譜，還是牢牢記在心中，他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我就好說給他聽。
段譽與王語嫣相識的最初，就像是詩句所寫：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段譽在丐幫杏林中與王語嫣重逢，他對她“痴痴地目不轉睛地凝視”。
從這時候起，他的眼中、心中，便再也無視一切阻隔，無論王語嫣是否心有所屬，他都不管不顧，深深陷入了痴情之中。
似《牡丹亭》中所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見她臉上有愁容，段譽就肯為風波惡吸毒血療傷；
當結義大哥喬峰離去，段譽已奔出三步，回頭只望王語嫣一眼，就捨棄大哥，難割捨心中人。
輾坊避雨的一幕，王語嫣衣衫不整，段譽卻君子之心。
一心一意，拼死相護，他說：“姓段的除非給人殺了，那是無法可想，只叫有一口氣在，自當保護姑娘周全。”
他為她，已是願用生命去守護。
當王語嫣叫段譽去門外禦敵，才掌握施展凌波微步的段譽，寧願自己喪命，也不離開王語嫣，只因王語嫣害怕屋中的死屍。
讀到這裡，不免羨慕王語嫣，這是一份怎樣夢幻般的愛情啊。
他用生命守護的，不止是她的生命，還有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書中寫道：
段譽道：“你身子不會動彈，孤身留在此處，我總不放心。這裡死屍很多，你一個女孩兒家，一定害怕，我還是在這裡陪你的好。”
王語嫣嘆了口氣，心想：“這人當真呆得可以，連我怕不怕死屍都顧到了，卻不顧自己轉眼之間便要喪命。”
當王語嫣終於和慕容復重逢，“滿臉傾慕愛戀之情”。
段譽苦楚難當，只想離開，又捨不得王語嫣。
聰辯先生的棋會已散，他又“自然而然便隨在王語嫣身後”。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儘管他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單。
段譽悄悄跟隨王語嫣，果然一次次救了她。
在靈鷲峰，慕容復不肯因王語嫣被脅迫而投降，段譽卻肯為她投降一千次一萬次。
愛她逾越性命，愛她更逾越尊嚴。
段譽付出了全部至誠之心，在為王語嫣擋劍後，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王語嫣的幾滴眼淚，便叫他覺得再被刺十劍也心甘情願。真正的愛情是給予，是不求索取。
少室山下，慕容復與段譽纏鬥，王語嫣一顆心都在慕容復身上，甚至為表哥傷了段譽的父親而喝彩，儘管如此，段譽仍然愛著她。
王語嫣在慕容復和段譽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慕容復；一如段譽，在王語嫣與一切之間，毫不猶豫地永遠選擇王語嫣。
當王語嫣為慕容復求情，段譽心裡想：
我知你心中所念，只你表哥一人，倘使我失手將他殺了，你悲痛無已，從此再無笑容。段某敬你愛你，決不願令你悲傷難過。
世間若有一人，寧肯自己千瘡百孔，也不忍讓你傷心難過，乃是此生之幸。
王語嫣卻看不見這份此生之幸。在西夏王宮，她得知表哥要求娶西夏公主，痛苦得幾欲自盡。
段譽心痛心傷，為了成全王語嫣，竟然決定與不知美醜善惡的公主成親。
一直以來，段譽以生命、尊嚴、陪伴去小心翼翼守護王語嫣，不願她有絲毫難過。而此刻，他竟願意為王語嫣而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人的一生中所有應當被珍視的，他都給了她，無怨無悔。
慕容復得知段譽要壞他大計，將段譽推入枯井之中。王語嫣萬念俱灰之下也縱身跳入枯井。
直到這一刻，在枯井井底，段譽在經歷心神俱碎之苦，至誠真心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之後，終於得到了感情的回應，王語嫣終於幡然醒悟，獲得了感情的新生。原文讀來令人動容：
“我不想嫁表哥了，因為你待我太好。”
這句話鑽入段譽耳中，當真如聆仙樂，只怕西方極樂世界中迦陵鳥一齊鳴叫，也沒這麼好聽。她意思顯然是說，她此後將和他長此相守。
後來，西夏公主的婢女問段譽，一生之中在何處最快樂逍遙？段譽脫口而出：“在一口枯井的爛泥之中”。
長久以來，我們都深深相信，讓我們感動萬千的痴情公子段譽，到底是在他一生中最快樂逍遙的枯井中，修得了愛情的正果。
可金庸先生最後一次修訂《天龍八部》，卻大改了段譽和王語嫣的結局。
故事的最後，段譽繼承帝位，王語嫣誤以為段譽是親哥哥，她回到了瘋傻的慕容復身邊。
新修版的結局未免有些殘忍。
痴情如段譽，在付出一切犧牲所有之後，仍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仍不能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難道王語嫣不值得有人真心憐她疼她嗎？儘管她曾芳心錯付，可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樣的愛情多好。
有一個人始終在身後，只要回首，便能相見。
可是心境更加成熟的金庸先生，在新修的結局中，借段譽之口，說出了另一種愛情。
王語嫣說要回去時，段譽說：
嫣妹一生便想嫁給表哥。我下過決心，愛一個人，便要使她心中快樂，得償所願。
嫣妹如能嫁得表哥，那是她一生的大願望。我如真正愛她，便是要她心中幸福喜樂。
原來世人有一種深沉的愛情，叫做成全。
如歌中唱到：“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所以金庸先生在多年以後，還給了段譽一份自始至終只有付出而不求索取的深情。
最好的愛情是成全，儘管會痛，但無比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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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天龍八部》劇照
-作者-
黃公子，十點讀書邀約作者。自由撰稿人。中國哲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畢業，愛好東西方哲學，文學，歷史。擅長《紅樓夢》，金庸武俠等領域研究評論。本文首發十點讀書(ID：duhaoshu)，超2900萬人訂閱的國民讀書大號，轉載請在後臺回覆“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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