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隔離”50天,金城老師憶起熱淚盈眶的80年代

居家“隔離”50天,金城老師憶起熱淚盈眶的80年代

“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

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

——塞林格


重遇“明姑娘”

過往春節,我大多選擇出國,一方面躲開周遭闔家團聚與自己形隻影單的尷尬對比,同時可以關閉手機,了無牽掛地尋找心心念唸的詩和遠方。曾經跑到印度南部進行18天的寫生,去柬埔寨吳哥窟繪製那些彷彿是天外飛來的石頭神像。

也會參加一些有趣的藝術活動,如每年一月份最後一個週末的法國昂古萊姆漫畫節,時間幾乎每年都在中國農曆新年的前後,那裡不僅是漫畫的海洋,也是歡樂的海洋,新朋舊友在一個仿若中世紀小城的地方不期而遇,分外驚喜。


由於疫情影響,居家生活竟也有50多天,在此期間,讓我從藝術上更加客觀地審視自我、審視他人與這個世界,同時在技法上產生突破和改變。


《麥田裡的守望者》作者塞林格說: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這句話對我影響至深,記住、忘記、改變、接受,構成自己人生的基本態度。

當我們處身於變化當中,沒有什麼比快速適應更加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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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1983年繪明姑娘 右圖:2020年重繪明姑娘(局部)

50多個日日夜夜,我以墨為友,安心創作,心無旁鶩。間或整理照片回憶過往,遙想故人,思念遠方的孩子們,讓自己深陷於時而甜蜜時而苦澀、抑或說是五味雜陳的情境當中,慢慢享受那份漫長的孤獨與靜謐。

真的,非常享受,生怕這樣的日子溜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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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疫情期間的我


某一日,我將舊作《明姑娘》部分畫面進行了重新繪製,即前面呈現對比的那幅。


《明姑娘》連環畫總計55幅,包括1幅彩色封面作品,如今原稿早已不知去向,當時只注重過程,沒有保留原作的概念,以為有了出版物便擁有了一切,其他皆不重要。


就好像我在2017年,於杭州西泠拍賣公司拍得百餘幅《梅嶺星火》連環畫原稿,是我和王時80年代初合作完成,交稿、成書、發行之後,卻完全忽略了作品原稿的去向。


那一次是西泠的春拍,在激烈的競爭中拿下這件拍品。當西泠的工作人員專程將它送來廣州,我驚喜地發現,其中不僅有厚厚的一大摞正稿、彩色封面,還有當時使用過的帶著墨痕的腳本冊子,以及我從未見過的出版社的籤審單,責任編輯李維康、賴兆鈞的大名歷歷在目。當時特別激動,30年前的作品完璧歸趙,像走失了的孩子重又回到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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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江美術出版社出版《梅嶺星火》連環畫原稿


“明姑娘”是我的藝術啟蒙,也是我的女性啟蒙。


那是1982年,我20出頭,儘管內心不失奔放,還組織詩社,經常寫一些愛情歪詩偷偷塞給心儀的小女生,但外表異常害羞,見到女生會臉紅,尤其不敢跟好看的女孩相處,否則會眼睛不知往哪兒看,手不知往哪擱,對女性一無所知。

卻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北京的人民美術出版社將一冊腳本《明姑娘》寄到我當兵的一個叫“橋頭”的冰雪覆蓋的小小山溝,介紹說這是連環畫報的重點題材,邀我進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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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姑娘》男女主角示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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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本溪市橋頭小鎮,創作《明姑娘》時合影, 中間是我,右1是畫友楊華, 他幫忙客串男主,給我示範人物

自此開啟了我的女性角色創作生涯,我努力看書瞭解女性,躡手躡腳地走進女性生活,瞭解她們神秘的內心世界,並根據自己對角色的不斷揣摩,三易其稿。該作發表在1983年5月號《連環畫報》,作為首篇並上了封面。彼時該刊每期發行160多萬冊,與《大眾電影》並列中國雜誌發行第一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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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1983年5月號《連環畫報》封面 右圖:1980年5月號《大眾電影》封面

當年收穫無數封讀者來信,它們紛紛由連環畫報從北京轉來,裝滿我的幾個抽屜。記得有一個小姑娘在中蘇邊境一個叫“孫吳”的地方,不遠千里追隨我到望奎縣城,執意要跟隨我畫畫,弄得我手足無措,幸虧第二天她父母派哥哥趕來把她勸回,救駕了我。

後來我的女性題材創作一發而不可收,接連發表了多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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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拜見林墉先生, 他也在1982年創作過《明姑娘》, 同一年,非常非常巧,距離瞬間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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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墉作品《明姑娘》

有人誤以為善畫女性,那麼現實生活中他一定是個泡妞高手,這個推斷對其他畫家而言是否應驗我不得而知,但於我不符,恰恰相反,因為自己不善於與她們交往,所以心中的女性自然昇華,她們對我而言充滿神秘色彩,甚至帶有某種魔力。也許,正因如此,我時刻保有一顆發現女性之美的好奇心、表現女性之魅的創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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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懂了貓,你大概就瞭解了女人


後來的後來,也就是養貓之後,我對女性的瞭解開始昇華——貓身上那種慵懶、敏感、黏人,以及愛理不睬,與女人性格又有著很高的相似度。讀懂了貓性也就讀懂了女人,女人如貓。

前幾年創作《人間四月天》,有人評論說我塑造的林徽因外表純美,亦具內涵,有一種聖母般的高貴氣息。實際上我畫林徽因並沒有刻意拔高的意思,只是在創作的過程當中,內心始終懷有一種對女性的無尚理解與尊重。


記得半年前廣州購書中心舉辦我的《寫愛》個展,同期舉行了一場名為“畫家眼中的美好女子”分享會,對話環節主持人木每問我,在對中國女性良好印象調查中林徽因高居榜首,大家都很喜歡她,假如生活當中有機會認識林徽因,那麼你會不會去追她?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當然不會。為什麼呢?我說,我會像金嶽霖一樣,爭取成為她無話不談的朋友,也做她的“隔壁老金”,此言一出全場轟笑。


其實對女性的瞭解也是一種感性的認知,隻言片語終究難以言表,好在有繪畫,讓我通過形象思維,慢慢發現自己對女性認知的變化與沉澱。對於我來說,促使這微妙作用的,也許就是歲月吧。

關於《明姑娘》這幅新作,重繪時我把色彩變成了黑白,把寫意的用線變成了接近標準化的線型,想賦予該作新的時代氣息。這個風格就好象通常意義上的Logo設計,比如星巴克Logo中的美人魚形象,曾經給予我很大啟發。我希望自己的繪畫可以更清晰、更簡潔、更有力量。


新舊兩幅《明姑娘》放在一起,技法上想必大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觀感上一定產生較大差異,我希望讀者可以在對比中,感受到時光的流逝,歲月長河的奔騰不息,以及世間萬物的生命延續。


畫畫的人更加相信畫如其人。這幅作品透露出我對生活的熱愛。如同喜歡女人一樣,我喜歡月亮、星星、各式各樣的植物、動物,尤其喜歡飛翔的鴿子,這點在本期新作《館花》系列中,大家可以明顯看出,今後我會把這種感覺加以放大。


館花系列新作

《讀》:


畫中有女讀書,貓咪在畔,它在讀書,還是在讀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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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


《誰呀》:


畫面最前方是一本書,彷彿剛剛滑落下來。女孩兒與貓咪同時探頭:誰呀?這既是一個單幅,亦可構成一個故事。對於漫畫而言,想象力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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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


《小蠻腰》:


這幅畫聚焦於很生活化的場景,一個在塗口紅的年輕女孩,側面線條展現了妙曼的身姿。遠處有廣州塔——“小蠻腰”虛無縹緲,若隱若現,雖然與人物有點兒不搭,沒關係,它出現的作用不是美與不美,藉以象徵某種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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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腰》


《星月》:


小白兔這幅,是我經常表現的少女讀書的題材,水仙花在這裡是一種象徵,它是我每年春節的案頭必備,藉以舒發文人情懷。而嬉戲的喵星人,和上圖的訴求吻合,一方面為了調劑畫面氣氛,另一方面是想讓幼貓可愛活潑的“動”,與女孩讀書的“靜”形成強烈反差和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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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


《媚影》:


塗口紅的鏡中人。咋總畫女子化妝?舉手投足的動作有點小性感吧,個人以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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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影》


《風兒》(動圖):


通過動態的畫面,描繪清風吹過的感覺。畫面中貓咪和女孩同頻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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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兒》(動圖)

“既然天空有鳥飛過,

必將留下它的痕跡。”


歲月彩蛋

前幾天偶爾看到“北美崔哥”的一個小視頻節目,講述他見到80年代風頭強勁的上海歌手張行的故事,視頻中張行在酒桌上即興清唱:

“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哦……她比你先到……”

心裡咯噔一下,青春的記憶瞬間湧起,內心開始翻江倒海。


1983年,我20出頭,與一些懷舊電影、老照片一模一樣,燙一爆炸頭,臉上卡一副大大的墨鏡,鏡片上貼著的外文標籤捨不得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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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80年代初的裝扮


當時靠畫畫的稿費買了我人生第一件奢侈品——雙卡錄音機,整天提在手上,穿著學校老師見了會立馬給剪開的超闊喇叭褲,行走在煙塵滾滾的小城馬路之上,格外招搖,典型一個哈港青年,一些人見了會繞路走開。那時的我,是一個主動放棄高考的叛逆青年,作品已經登上大江南北多個雜誌,包括連環畫報、富春江畫報,故事畫報等等,甚至靠稿酬收入成為當時人人羨慕的萬元戶。

我與同時代畫友王時、徐言結成夥伴,一起生活,一起畫畫,既有合作也有單挑,曾經於1984年在黑龍江省美術館舉辦我們的連環畫群體展。

今天想來,那應該是中國最早的一間個人工作室吧,故事不是發生在北上廣,而是北方邊陲一個叫“雙龍鎮”的望奎小城。

雖然,如今的連環畫已經風光不再,但是,既然天空有鳥飛過,必將留下它的痕跡。

如果說,當年創作《明姑娘》是歲月給我今天埋下的一枚彩蛋,不如說是80年代,曾經被壓抑的、人所具有的某種激情得以釋放,完全按捺不住,期待表達,期待表現,想給自己以及世界創造驚喜與奇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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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當兵的我回地方探親, 與王時、徐言等畫友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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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一起畫畫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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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燙著頭髮的80年代, 右為徐言


那個激情是什麼呢?是衝破梏桎的思想解放,是久旱逢雨的淋漓盡致。我想,這也許是那個時代所有文藝青年的精神內核吧。


如同詩人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描寫的,是獨屬於我們的80年代,雖然曇花一現,卻留下了永恆。

今天的我,很像一位80後作家所寫:從外表看,面孔越來越像唐僧,髮型越來越像沙僧,肚子越來越像豬八戒,只有靈魂還在追隨著孫悟空——上躥下跳,翻江倒海。


是的,靈魂越來越豐盈,情感越來越脆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說長挺長,每一個事件都充滿了各種體驗和峰迴路轉。說短也很短,一輩子其實不過幾萬天,來來回回也繞不開地球的自轉。只是我只知道,每個瞬間都是生命重要的一環,我們必須只爭朝夕。

永遠熱淚盈眶,永遠鬥志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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